第五節

第五節

,是皇帝賞賜給太師的。」老奶奶嘆息著,絮絮走開。「唉,都是些薄命的孩子啊……」

落一怔,無奈莞爾。給宇文拓的美麗女孩子?宇文拓的身邊不是已經有了兩個美麗的女孩子了嗎?

落不禁開始為自己的朋友頭痛了,把皇帝的賞賜一個不剩地從太師府里放出來,也需要一定的勇氣吧。叔父也實在是太胡鬧了,既然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又何苦塞給別人?

正盤算著下次見到宇文拓該怎麼取笑他,忽而車隊被一個紅衣俏俾喚住。

「皇上有令,一列女子皆改送往獨孤郡主府。」

眾人肅然接旨,改道遠去。落來到那俏俾身邊,顰眉。

「嫣紅,寧珂要這麼多女孩子去為她清掃府邸嗎?」

尉遲嫣紅一驚,淺福為禮。「落郡主,小姐她……她……」

平日鬼靈精怪的嫣紅,在落面前居然無法說出一句謊言。

落微微冷笑,揚長而去。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雖已暮春,秀色尚濃。滿城楊柳仍飄然蕩漾著春柔,一如落的長發,纖細飄揚,恰似離憂絲絲。

只是落深諳,再美好的景色,總有過去的時候,正像再不想面對的事情,總有必須解決的時候一樣。

在春色尚未消退之時將事情解決,是落所不願的。然而與其在猜疑中勉強維持着三人時光的美好,不若現在就把事情挑明,接下來不管通往哪條道路,也都可以無所忌諱地走下去。

「落,如果我沒猜錯,你是為了那些女孩子來的,對嗎?」寧珂凝望着靜靜品著碧螺春的落,幽幽地說。

「嫣紅告訴你了嗎?」落恬然微笑。她從容地喝了口碧綠的茶,體驗著那筆芬芳沁入心脾。「東風暗換年華……寧珂,我們從初遇之日始為友,至今已幾何時日了?」

「所以我知道落不會為那些女孩子與我翻臉的。」寧珂勉強笑了笑。

「是啊,我只會考慮我們自己的事情。」落笑道。「這些事情,也許我們早該解決的。那些女孩子只是一個借口而已。」

「告訴我,寧珂。」落靜靜地說,「你的目的是否和宇文拓有關?」

「如果我不想說呢?」寧珂的眼裏劃過一絲慌亂,繼而盛滿了倔強的顏色。

「你這個樣子和告訴我有什麼分別嗎?」落失笑。

她一如既往溫柔地笑着,眼裏卻沒有絲毫的笑意。「記得我曾經問過你,為什麼不直接對他說出你喜歡他的事實,你卻敷衍我說你根本沒有喜歡他。我當時並不捅破,因為我已隱約想到你並非不喜歡他,而是不能喜歡他,也不敢去喜歡他吧?」

寧珂一臉陰霾地撇過頭去。誠然,那青松般傲岸的男孩子,與那菟絲花般婉轉的女孩,儘管在一起看上去如此和諧,可菟絲不吸吮青松的養分卻絕不能存活下去。

且不論宇文拓能否愛上妹妹一樣的寧珂,寧珂又怎麼可能是那種因為愛上了註定敵對的人而放棄「大局」的人呢?

「那麼,對於你無法得到的,你就不允許別人得到嗎?甚至你明知別人也是不可能得到的。善妒的寧珂啊……」落笑嘆,「如果是付出了幾許的艱辛仍無法得到,尚可原宥。而你呢?你甚至都不敢去嘗試,又有什麼權利制止別人得到?」

落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仿若英華在陽光愛撫下的喜悅。而促發落那愈濃的笑意的是什麼呢?

隱藏其後的怒火嗎?

「那些女孩子關在獨孤道塔?」落悠然看着無語的寧珂,「你不得不佩服我。事實證明,本郡主向來料事如神。」

站起身來,衣袂卻被寧珂牽住。

「落,你去哪兒?」

「道塔啊。除寧珂外所有膽敢接近宇文拓的女孩子都要在裏面等死,不是郡主你的法令嗎?」落稍稍意外地笑,扳開寧珂的手指,很溫柔、卻很決絕。

「放心好了。我不會那麼快就出來的。」落笑笑,「除非把你塔里的妖怪殺絕。」

其實你並不想傷害那些女孩子的吧?你的善良,我了如指掌。

其實你只是想要麻醉自己吧?自暴自棄地使自己相信自己是如何的醜惡,根本沒有資格去愛他。

你想要我放棄你吧?在喜歡完美的我面前表現出那種令人輕視的本性,因為不想讓自己被任何感情所牽絆。

一隻猙獰的魔物撲上來,霎時被落斬成兩截。漫天的血光中,是落因悵然而靜漠的雙眼。

靜靜地看着,其餘的妖魔啃噬着地上的殘骸。靜靜的,揮起手中的劍,將它們毀滅在貪婪地享用中。

落再度冷冷地笑。

如若魔族都是這樣該有多好。無端天與娉婷,會有她獨孤寧珂的存在,千絲萬縷惹遍春風。

落首先來到塔頂,找到那些女孩子。可嘆幾許如水紅顏,已葬身妖吻。其餘的則啼泣著,哀哀等待將至的死期。

「幾位姐姐,我來救你們出去。」落柔聲道,似怕驚擾了這些可憐的女子。想來寧珂此時已不致難為她們吧,因為她自己只怕已筋疲力盡。

哪怕寧珂只是在利用落呢,所利用的對象突然反抗,也會使她不知所措吧。

落留在塔里,忽然有些疲倦。的確,先按約定的,殺光這些妖怪吧——因為落並不知道,此時出去的話,自己能幹些什麼,又想幹些什麼。

能夠把握的只有眼下。

——殺戮,不停的殺戮。

手上的劍每劃出一朵清奇的花骨,即刻便噴湧出猩紅的顏料將之填充飽滿。哪怕只是單一的顏色,卻也帶着詭異的美麗。

在這片艷麗的花海中,落感覺到一種沉重的悶意緊緊壓抑在胸口。

繼而是刺痛,在那沉悶窒住落的呼吸的同時,如針般直刺而入。

落微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關乎到她生命的事。

不過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落的劍掉落在地上。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在那鬱悶的疼痛中。也許會死在這裏吧,運氣不好的話。

死,又能怎麼樣呢?只是未免有些令人哭笑不得,還道自己是技不如人才遭受如此下場。

但若能讓寧珂小小的傷心一下,倒也是件十分好玩的事。要不要試一試?只是自主權似乎不在自己的手裏呢……

一陣劇痛撕裂了覆在落意識上的那層薄紗。落清醒過來,看見一隻小小的怪物在自己身邊,正準備享受這「秀色可餐」,可惜因為身材比較小,沒有能一口吞下去。

鬱悶與刺痛已減輕了很多,看來這怪物的輕微毒性竟可以起到鎮痛的作用。

落笑笑,站起來,隨手抓起那隻小怪物。「謝謝你救了我,」她不管對方是否能聽懂她的話,自顧著說下去。「不過我已對寧珂保證過,要殺光塔里的妖怪的。怎麼辦呢?」

她頑皮地笑,劃破窗格,又隨手用劍柄把它敲暈,扔出窗外。「你已經不算是塔里的妖怪了,這樣就可以了。我不是故意要打昏你,只是你看見美人的傾城一笑怎麼可以不先暈倒呢?」

喃喃地說笑着,落倚在窗前,微微喘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足夠的體力應付餘下雖已為數不多的魔物。

她看着一起衝上來的敵人,越來越近地,一直衝到身前。

自嘲的笑笑,落抬起纖纖素手,輕敲了兩下自己的額頭。

——慣常的可愛動作。

然後,劍氣沖霄。

夜漸漸深了。

月色朦朧,山抹微雲。似連家家戶戶的燈光都被籠蔽在迷霧之後。

晦暗的夜晚。

落帶着淡淡的疲憊微笑出現在塔的出口,全身被鮮血染透,已分辨不出究竟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然後,她看見寧珂。

雲輕輕的移開,瀉下了一縷月光。寧珂就在那束淡淡的月光下,佇立。她的臉是蒼白的,蒼白的面孔上的那雙眼卻漆黑而深邃。

她只是靜靜的,凝視着落,正如落靜靜凝視着她。

「寧珂,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小小的落,天真的笑容,滿懷期待的詢問。

「……不知道耶。」小小的寧珂作出思索的樣子,卻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認真考慮。

「我猜你也不會知道。」落笑。「今天是我們相識滿一年的日子。你說是否應該慶祝一下?」

「是啊,很值得紀**的日子呢。」寧珂明顯猶豫了一下。落看在眼裏,微微的笑。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落指指手裏的包裹。寧珂才注意到這個大包裹,於是滿心疑惑地打開。

裏面是一隻昏迷的火狐和一把精美的琵琶。寧珂一眼看出這是兩個已經修鍊成人型的精怪。

「今天剛好遇到的,順便捉了來。你的魔力正被什麼限制着,發揮不出,就送給你保護自己吧。」落嫣然。

「你受傷了?」寧珂看着她。

「小傷而已。能勞寧珂掛懷,實在不敢當。」落壞笑,「那我先告辭了。叔父那邊正找我有事,我還得去換件衣服。」

寧珂盯着落的背影。直至落走到門口,她開口。

「你……到底想要我給你什麼?」

我想要的東西,你又怎會不清楚?只是你不想去知道而已。那麼我又何必說出來?

落笑着,搖搖頭,離開。

「落,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當落經過寧珂的身邊時,低低地輕問。

落停住。

為了什麼呢?自然並非那些無辜的女子,似乎也並非是為了宇文拓。

落澀然微笑。她已然明白一切,只是現在明白卻已太遲。

她也並不打算對寧珂說出來。

她抬頭,月亮露出的一角重新被雲遮蓋住。

她輕輕把手搭在寧珂的肩上。

「要變天了。」她溫柔地笑,「明天大概會下雨,天氣也要轉涼。還是回去吧,不然會着涼的。」

「你受傷了。」寧珂的聲音幾不可聞。落笑了——這樣的寧珂是如此陌生與不自然。

有什麼,已經從兩個人身邊完全消失——並非是這一天,而是從很久以前,甚至開始。

「再見。」話音里似有訣別的意味。

落一如從前,淡淡笑着,離開。

第二天,大雨傾盆,標誌着那個春天提前而徹底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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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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