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日記(五)

1995年8月3日星期四大雨又晴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雖然現在我心裡很亂，我卻也不得不嘗試著去記述這些事情，因為我怕，再過幾天當我的變化完成當我開始迷失自己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有把這日記繼續下去的能力。所以，在我意識還很清楚的時候，我必須竭盡全力，寫下今天乃至以後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情。

寫這段文字的時候，我已經不在村部的房頂上了。

這裡是一個看起來很古老的大廳，封閉性很好，沒有任何地方透出陽光，卻又很明亮。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也許，真的是大廳頂上那些珠子在放出光輝吧，可我觀察了那些珠子很久，也沒有看到任何光芒。這裡，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四處都透著詭異，也許，這就是我們所有人生命旅途的最後一站了。

哎，還是從頭說起吧。

今天早上，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裡一個磁性的聲音對我說，回來吧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吧。我不知道拿人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對那聲音毫不懷疑，在夢裡，我清楚的告訴他，我要回到他的身邊，又問他究竟身在何處。他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大笑著說，馬上馬上我們就可以見面了。我不懂他的話究竟有什麼含義，在我思考的時候，帳篷外的聲音驚醒了我。帳篷里老爸老媽都沒有在，他們去了哪裡？外面么？忍住疼痛，我穿上了自己的衣服，雖然我知道即使我不穿也沒有人會笑話我，因為，他們也早已經不能再忍受衣服對他們的束縛了。

當我走出帳篷的時候，眼前的人們又給了我一次震驚：那些還有著人類形態的人們勉強穿著衣服，衣服下面卻還露著各色的皮毛；那些已經完全喪失人類形態的，有的四足著地有的在天空飛翔更有的盤成一團，他們，是我從未見過的另類生物，和我以前在各個動物園所看過的生物毫不類似。他們，真的就是我所熟悉的村民么？

下意識的我摸摸臉頰，手指的觸覺卻是細細的鱗片，我又四處觸摸，沒有錯，我的整張臉上都已經布滿了鱗片——這是在一夜之間發生的變化，雖然我們一直都在變化，可為什麼這兩天的變化會這麼劇烈？是什麼力量在左右著我們？是什麼力量在控制著我們的變化？那個聲音的主人？或許，是他。

變化了人們聚在一起，看著彼此，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可他們的呼吸都是那樣的沉重，我知道，雖然我們的外表在一夜之間變化了很多，可我們的本性卻沒有任何變化。所以，雖然看起來很恐怖，這些，卻都還是不折不扣的人！只要是一個人，在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生物，也都會和他們一樣不知所措吧。

在那群動物之間，我看到了老爸，他的變化已經完成，黑白相間的皮毛頭頂的王字以及那鋒利的爪牙，都不愧他森林之王的本色。見我看他，老爸扭過了頭，他的眼腳有水珠落下，我知道那不是雨水。

正當我們彷徨無助的在房頂上互相觀望時，一些變化悄然發生：圍繞在村子周圍的濃霧在收縮，不停的收縮，隨著濃霧的收縮飛翔在空中的人們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最後，他們不得不放棄飛翔而落回到房頂上。那濃霧卻彷彿有生命一般，圍繞包攏著整個村部，像一個雞蛋那樣的把我們包含在其中。

這時，人們都已不再驚慌，似乎可以承受一切的恐怖變化，只是，從他們的目光里，我看到的除了麻木更多的是一種狂熱，他們為什麼狂熱？是什麼讓他們如此狂熱？是這種封閉的環境還是這環境背後那恐怖的力量？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我們會有什麼樣的命運，我只能站在那裡，看著那濃濃的大霧濃縮，再濃縮，如牆壁般有了堅固的手感，如牆壁般阻擋了陽光的進入。

處於黑暗中的人們，剛開始還在努力維持自己的鎮定，可後來，一聲凄慘的叫聲傳出以後，騷動開始了。懦弱的我用一塊帆布蓋住自己的身體，以免受到傷害，我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只聽到各種生物的叫聲，有憤怒有興奮有悲哀有絕望，叫聲此起彼伏進入我的耳朵，我不禁有些懷疑：這真的是在人間么？這裡真的不是那所謂的無間地獄？如果不是，為什麼我會有身處地獄的感覺？

終於，聲音在一個瞬間忽然停下了，是什麼讓所有生物在同時停止了爭鬥？從帆布中探出頭，黑暗依舊。我努力的睜大雙眼想在這黑暗中看到些什麼，沒有，什麼都沒有。可為什麼我會覺得有一隻眼睛在注視著我？為什麼我會覺得所有的生物都在注視著我？他們想對我幹什麼？

沒容我多想，我已經身體騰空了，好象是有什麼生物抓住了我。我努力的掙扎著，可當我發現自己的力量根本對它毫無作用的時候，我放棄了自救的努力。我感覺得到我的身體在黑暗中往前移動，而隨著我的移動似乎有更多的生物跟在後面默默的行走，他們要把我帶去哪裡？

終於，我看到了，一些東西：那是一團比周圍黑暗更為深沉的黑色，那是一團呈現旋渦狀流動的黑色，所以即使是在黑暗的環境中我也能夠看到它的樣子。我的身體不能挪動分毫，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向著那流動的黑暗移動，移動。最後，黑暗吞噬了我的腳，吞噬了我的腿，吞噬了我的腰，吞噬了我的身體，吞噬了我的頭。在黑暗吞噬我頭的時候，我沒有了知覺，徹底的沒有了知覺。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是在這裡了。剛醒的時候，我渾身上下都是一層黑色的灰，那灰很細，沾到了我的鱗片里，覺得很不爽。我環顧四周，周圍除了東倒西歪的幾個稍有人形的村民外，剩下的幾乎都是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生物，他們有氣無力的躺在地上，目光卻十分一致的注視著我，他們為什麼注視我？難道我的變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還是，我變化的速度要比他們慢？

這裡，究竟是哪裡？想著這個問題，巨大的困意襲來，我的眼皮開始打架，看來，只能寫到這了。只是，我這一睡，明天醒來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發生在我的身上呢？我不知道……命運，已不在我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