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記(四)

第八章 日記(四)

1995年8月2日星期三大雨滂沱

早上醒來的時候全身酸痛無力,站起身,走出帳篷,舉目四望,一片黑水茫茫沒有盡頭。

我們所在的位置已經成為這茫茫洪水中唯一的孤島,我們,已被徹底的與外界隔絕。

雖然我起得很早,可那時已經有很多人站在自己家的帳篷前盯著遠方看,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哭,每個人都是那樣的奇怪又是那麼的從容,似乎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最終的命運是什麼。

太陽似乎已經升起來了,卻因為有著厚厚雨雲的原因只給了我們本就窘迫的環境更多的降水,卻沒有給我們它那溫暖的光。在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內,那大霧還在,圍繞著整個村子,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迷霧。看到那迷霧我不禁想起了那失蹤的一家人,他們會幸免於難么?不會,在這個詛咒之下沒有人可以生還,我堅信著。

一個眼尖的孩子指著遠方的水面說:「那有個人游過來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了看,那不像是一個人游過來,怎麼說呢,也許說他是漂過來的更貼切一點。隨著水流,那人離我們越來越近,我也逐漸看清了他的樣子——那真的還可以稱呼為一個人么?他的身體浮腫嚴重,嘴張得很大扭曲的臉孔說明他曾見過一些恐怖的東西;他**著身體,在他那**的身體上滿是一些細小的傷口,血不斷從那些傷口裡流出,乍一看還以為這人還活著可知道我看到他那雙死魚一樣無光的眼睛,我就知道了,他已經死了很久。他,是幾天前進入迷霧裡那孩子的父親,失蹤的三個人中的一個。

人們的驚叫聲引來了村長,在村長的臉上我再次看到了一種絕望的恐懼。他大聲叫著,讓大家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你們也都看到了,這是張老三,大前天和他媳婦跟兒子鑽進霧裡再也沒有回來。我本來以為他們能走出那霧到臨近的村子去求救,可照現在的樣子來看,他們都已經……」

「他是怎麼死的?」一個年輕人問。

「不知道。」

「霧裡有什麼?」

「不知道。」

「那你想讓我們怎麼做?」

「不論是誰,都離那霧遠一點!」

年輕人聽了村長的話,笑笑沒有說話,往自己家的帳篷走去,快走進帳篷時他猛的回頭說:「你讓我們在這裡等死?告訴你,我決不坐在這裡等死,不管怎樣,我都要離開這個見鬼的村子!」

村長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嚴厲,說:「如果你不怕死,你就游出去看看!」

那青年跺腳說:「爸,你怎麼那麼固執呢!現在咱們是被困在這裡了,總得有個人出去求救吧!你現在這樣的身體能去?」他又看著周圍那些人用不屑的語氣說:「就你們那樣的身體能出去?」

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了一種謊言被拆穿的惶恐,村長呆在那裡,一直都沒有說話。良久,良久,他嘆了口氣說:「我不能明知道是送死還讓你去,這樣我怎麼能對得起你死去的媽啊!」

「就因為我是你兒子你就不讓我去?你又怎麼能對得起站在這裡的所有村民!」

村長沒有說話,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村長忽然蒼老了很多。他慢慢走到青年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走進了帳篷。青年也不再說話,脫了多餘的衣服只穿著一條短褲,下了水,向著村外,向著那濃濃的迷霧游去。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那迷霧之中。我知道,又一個生命逝去了。

中午,水流送來了那失蹤的另外兩個人。那母親的手緊緊的抓著孩子的手,到死都沒有分開——如果,當初,在那孩子進入迷霧的時候她也這樣緊抓住孩子的手,也許他們都不會有現在這樣的遭遇。只是,有些事情在你後悔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看著那孩子,就在幾天前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鮮活生命,而現在他只不過是泡在水裡冷冰冰的一具屍體。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經歷過怎樣的恐慌,只能憑著他臉上的表情猜到一二——那霧裡,絕對有著會讓所有人都害怕的恐怖東西,它不僅吞噬了這孩子的生命,更吞噬了他的靈魂。

沒有人哭,也沒有人說話。大雨還在下著,雨水濕透了所有人的衣服,讓他們一直刻意保護著的秘密逐漸露出本相。翅膀,羽毛,尾巴,鱗片,堅刺,黏液,在雨水的沖刷下,以瘋狂的速度生長著。我也感覺到,我身上的鱗片在蠢蠢欲動,它們爬著,蠕動著,生長著,延伸著,它們要佔據我體表的每一寸皮膚,它們要覆蓋我!

慌忙進入帳篷,顧不得滿身的疼痛與麻癢,我飛快的脫光衣服,用棉被把自己裹起來,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忘記這一切。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只是我的一個噩夢,只要一覺醒來,我還是在我寢室的床上,窗外陽光正好!

我要醒!我要醒!我要醒!我要醒……

疼痛讓我終於陷入了昏迷,而當我醒來,身邊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變化了的只有我身上的皮膚——鱗片就快覆蓋住我的全身只剩下手腳和臉上沒有鱗片而已,屁股上一根柔軟的骨頭生長出來,是我的尾巴。那上面滿布細鱗,試著控制它,扭動它,我竟然做到了!我沒有因為身體上巨大的變化而感到任何吃驚,雖然這是從我回到這村子以後變化最嚴重的一天,可我也知道,變化最厲害的未必是我,因為在帳篷外,影影綽綽的我已經看到了一些末名的生物在行走——這,真的不是我的噩夢,我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的!

晚上,那青年的屍體被水流送了回來,已經沒有人可以為他感到悲哀了,因為我們也是自身難保!村長把那可笑的口罩摘了下去,露出尖尖的喙。他的聲音已經變了腔調,可他並沒有覺得他的聲音有什麼不妥,還是大聲的說著:「現在,我們……都被傳染了一種病……我們又被困在這裡……我們只能……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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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陽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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