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記(一)

第五章 日記(一)

張揚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在玄武聖殿的黑灰之下找到居然是這樣一本日記,這日記里更全是自己熟悉的筆跡——那和《獸變》、《白痴》作者薛力筆記本上的字跡竟是完全相同的,這是單純的巧合?還是所謂的天意?

顧不得翻看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張揚像盜墓賊發現寶藏時一樣慌張的看看四周,小聲對彭侯和小武說:「找到寶了,我們快走!」小武向四周看看,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他不禁為張揚忽然的謹慎緊張感到好奇,問張揚:「你怎麼了?看到什麼了?」張揚緊張的把手指放到嘴邊,狠狠的吹了一口氣:「噓——先別說話,有什麼不明白的等出去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我們馬上離開這裡!」彭侯看看張揚緊張的神情,響應號召的默默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等小武關上了機關,張揚才長出一口氣對小武說:「你有什麼要問的,現在問吧。」

「我們為什麼非得出來說?在裡面會有什麼危險么?」

「危險?你沒看到滿地的骨灰?誰知道我們如果一直呆在裡面會不會也受到和那些村民一樣的待遇!」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村民因為都是死在聖殿里的,你就懷疑是聖殿在作祟?」

「我可沒有懷疑什麼,不過至少我相信那些人一定是死在聖殿里的!我問你,聖殿的深處究竟有什麼?」

「我不知道,老蔡走進的那扇門裡是我們玄武一族的禁地,即使族長也不能進去,一直以來我們玄武一族的活動範圍只限於聖殿之內,不過我記得小時候隱約聽過幾個長老討論守護什麼的,我想應該和禁地里的東西有關。」

張揚摸摸鼻子,問彭侯:「當初老蔡說的是裡面有玄武的三魂之一可以使見到它的人願望成真,我沒記錯吧?」

「我記得他說的應該是使人的夢想成真!」

「這沒啥區別吧。」

「應該會有所區別,只是我還想不明白。」彭侯看著張揚手裡的日記本,問:「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

「我本來打算回去以後再看的,你現在就忍不住好奇心了?」

「你還不是和我一樣!這樣吧,我們先看一點,好不?剩下的回瀋陽再慢慢研究。」

「這意見不錯,被寬宏大量採納良言的我虛心接受了。」張揚一邊臭屁,一邊打開那本日記,借著朦朧的月光三個人把頭湊到一起開始讀那本日記,就這樣,一個本應該永沉地底的驚世巨變被發現了。

寫在扉頁上的話

我不相信這本日記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但我絕不會放棄希望。

打開這本日記的人,我必須提醒你,你所看到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真實發生在我和我周圍的人們身上,請相信,這不是一本粗製濫造的恐怖小說

還有,我並沒有瘋,真的,我還很正常

1995年7月30日星期日大雨

我叫薛力,是瀋陽某某大學的大一學生,我家位於瀋陽某縣某鄉某村,而現在我剛剛冒著大雨回到了家裡。

之所以會選擇這樣一個壞天氣回家,是因為我有不得不回家的苦衷:在我身邊發生了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我的一個朋友得了莫名其妙的衰弱症,在我陪他去瀋陽醫治的過程中他的身體產生了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變化,在我把他帶到我的寢室以後我更目睹了他的一系列變化,我看著他的身上出現了很多黑色的皮毛,他的骨骼也發生了變化,更誇張的是他的一張臉已經變得不成樣子,在那幾天里我目睹了一個健康的男人向一隻狗的演變。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那樣的變化,也許像他跟我說的那樣,這村子受了詛咒。更可怕的是,在朋友變成狗逃離我寢室以後,我以為一切都過去的時候,我竟然發現在我的腰後有一塊皮膚髮生了更詭異的變化:幾片鱗片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悄然爬出我的皮膚。在發現自己變化的那一刻,我有一個很可怕的直覺,這變化一旦開始就會繼續下去,在完全變化完成之前永遠不會停止,而我朋友或許是產生變化的第一個人,可我卻絕對不會是第二個,我想到了上次回家時村裡人蒼白泛青的臉色,他們之中,也許已經有很多人在發生著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變化。

一想到這些,我又想起變成狗的那個朋友曾說過,他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召喚著他,讓他回到自己的家鄉。而就在剛剛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車裡睡覺迷糊中也似乎聽到一個聲音對我說,回來吧,回來吧!

在回來之前我匆匆忙忙的寫下了關於我朋友發生變化的事情,我為之命名為《獸變》,最後我寫道:「如果不能生還謹以此文作為遺書」這是我的真實心情。發生在朋友身上的變化讓我知道這力量是不可抗拒的,既然不能抗拒我只好選擇順從。今天當我走進村裡的時候,村裡人還是那樣的疲倦無精打採的眼睛掃過我然後注視著遠方,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回到家裡,老媽和我羅羅嗦嗦的說了半天,不外乎什麼連續下了幾天大雨渾河在漲水別人都在往外跑你怎麼還往回跑啊,你朋友和你一起出去看病他的病怎麼樣了要不要緊有沒有事他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啊,聽說今天晚上渾河上游會泄洪洪峰半夜就能到村裡的男男女女都準備上大壩上堆沙袋啊,政府在大水的時候準備捨棄這裡保住瀋陽不顧我們老百姓死活連點支援都沒有啊,對面大壩上都是遼陽軍區的大兵你看人家都在堆沙袋救老百姓呢今天晚上不是他們保不住就是我們被水沖啊,你都這麼大了怎麼一點不明白事呢原來以為你能呆在瀋陽安全點沒想到你自己又跑回來了是找死啊,二十多年都白活了上個大學也是四六不懂總讓我操心的主兒……

我大叫一聲:「媽,您說夠了沒有!」

老媽還沒有出口的嘮叨被我的一聲慘叫嚇得生生咽了回去,還用很好奇的目光看著我。

「媽,他在瀋陽出事了,病還沒治好他就失蹤了!我回來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回家了!」我沒敢跟老媽說實話,我怕嚇著她,只好編了一個蹩腳的理由。如果說謊也是一種罪,在那一刻我願意付出代價,只為一句善意的謊言。

「沒聽說他回來啊,我今天還去過他家呢。只是不知道從哪跑來一隻野狗整天賴在他家裡不肯走,你還別說那狗真通人性你讓它幹啥它幹啥,一點都不會走樣的。」

野狗?我心裡一顫,他果然還是回來了。借口說想看看那隻通人性的狗,我離開自己家跑去他家,如我所想果然是他,他看到我的時候眼裡有一陣迷茫,然後又閃出了智慧的光芒,我輕聲對他說,跟我走。

他亦步亦趨的跟在我的後面,在一個沒有會注意到的柴草垛後面,我脫去上衣讓他看我後面那塊發生變化的皮膚。他慘叫一聲,顫抖著跪倒在地上,眼裡流下了淚水,那淚水竟帶著一絲血色。他對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他的意思。他點頭表示著我也像他一樣正發生著變化,他搖頭的意思卻是說沒有用的這詛咒是誰也逃不掉的。看著他現在的樣子,想象著我變化完成時我自己的醜陋樣子,我放聲大哭。

他把頭靠在我的腿上輕輕的蹭著,像狗一樣伸出舌頭來舔我的手,那一個瞬間我更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情——他正在迷失自己的本性,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人,曾經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甚至完全有可能忘記了我!難道說變化完成以後我也會迷失我自己的本性,忘記了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曾經做過什麼事情我最愛的人是誰?我不要,我不要這樣的結束!我才剛剛二十歲,漫長的人生路我才剛剛起步我不要馬上就失去我自己,我想活著用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的身體活下去而不是一個變異生物的身體,與其那樣,我寧願死!

一腳踢開他,我瘋了一樣跑了出去,耳邊的風呼嘯而過,臉上涼涼的。路上沒有人對我的狂奔表示驚奇,似乎已經對此習以為常,難道,村裡已經有了開始變化的人?他們在哪裡?

帶著各種疑問我回到家,把老媽拉到我的房間很嚴肅的問她:「媽,我問你,在我走的這幾天里村子里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你還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老媽緊張的聲音在顫抖,她甚至都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她說:「沒有啊,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很多麼。」

「媽,您說實話,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這個村子到底怎麼了?村裡人為什麼都會那麼奇怪?」

老媽終於承受不住這麼大的壓力,徹底崩潰了,她哭著對我說:「薛力啊,你說我們都造了什麼孽啊讓我們受這樣罪,你走那天晚上村口的老劉頭把自己鎖在家裡誰叫他都不出來只說不想出去,剛開始的幾天還能聽見他叫喚那聲兒啊一聲比一聲慘可叫了三兩天他就不叫了,也不吃不喝的村裡人都說他瘋了要把鎖砸開把他送精神病院去,可昨天村長帶了六個大小夥子打開那道門裡面卻沒有老劉頭,只有一隻象豬又像牛的怪物大夥都說是老劉頭年輕時作孽的報應,可村長卻一口咬定說是那怪物吃了老劉頭非要殺了那怪物,沒想到那怪物賊精跳窗戶跑了出去那麼多人楞是沒能抓住他。昨天晚上你爹說後背癢讓我幫他撓撓,我一伸手摸了滿手的毛,嗚嗚,你爹說先別告訴別人這事還不知道是禍是福呢,今天早上我起早就去左臨右舍打聽,剛進你二舅家就看見你二舅媽的胳膊上有一大塊紅,上面一個又一個小疙瘩像賴蛤蟆皮似的,我問她怎麼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可能是皮膚病;前院你張大爺的脖子上也長了一圈白毛我進屋時他正往脖子上系圍巾呢,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什麼東西作祟鬧得這麼厲害啊!」

聽了老媽的話,象一盆冷水潑在我的頭上,我激靈靈打個冷戰,小心翼翼的問:「最近村裡人是不是都很少上街出門的時候也都捂得很嚴實?」問這問題的時候我的心裡充滿了絕望,這是一個被詛咒的村子,不會有人倖存。

「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最近村裡人帶帽子和手套的人越來越多了,昨天村長還帶了一個大口罩呢,他說是口瘡怕感染。這……村裡人也都會像老劉頭那樣,受到報應?」老媽心有餘悸的問我。

「哪有什麼報應啊,媽你又老迷信了。」嘴上在安慰著老媽我的心裡卻越來越焦急越來越恐怖,沒有人知道最後大家的結局會怎樣,也只有這樣的未知才會引發人類最最原始的恐怖感覺。

「下霧了……好大霧啊……」街上有孩子在大聲的叫嚷。

下霧了?我看看窗外,大雨還在下,哪有什麼霧啊!我聽見那孩子的父母在斥責他:「下這麼大雨,還能下霧嗎?別擱外面給我丟人了趕緊回來!」那孩子卻還在爭辯:「村子外面下了老大的霧,不心你們就自己過來看!」

我聽他這樣說還沒有相信,卻聽到那孩子父母的驚呼聲。顧不得拿雨傘我也沖了出去,那孩子果然沒有騙人,村外就在我們視力所及的範圍下起了大霧,雖然還在下著大雨可對那霧卻似乎沒有什麼影響。看著那霧,我心裡的不安愈加強烈:那霧很稠,近乎是液體和固體的混合物,雨水沒能穿過大霧當落到霧裡不久它本身已經被大霧吸收進去,更為詭異的是那霧只下在了村子的外圍,像一面牆壁一樣擋住了我們的視線,而村子里卻依舊是大雨滂沱沒有霧沒有風也沒有太陽,這一切似乎是一個巨大而真實的夢魘,完全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出現了,就在這個受詛咒的村子里。

我站在霧的邊緣,用手觸摸那霧,它柔軟有彈性像我的皮膚;而當我用力把手指插入的時候,我感到了夾力和吸力,這霧似乎有一種把接觸它表面的物體都吸入深處的能力,隨著我的手完全陷入霧中那吸力也越來越大,那力道就象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在拉我,我猛的抽出手看看周圍和我一樣在嘗試的人們,他們的表情很奇怪,我想當時我的表情應該是和他們一樣吧。然而,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情當我們意識到這事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看到那個最早發現大霧的孩子只剩下一隻手還露在空氣中,我想拉住他可他卻離我站的位置很遠,我想提醒他父母趕緊救他可當時我已經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只能指著那孩子手的方向驚恐的睜大了雙眼,嘴裡咿咿呀呀的發出毫無意義的聲音。

孩子被濃霧吞食了,他的父母瘋了一樣鑽進了濃霧裡希望能救回自己的孩子,可是和他們的孩子一樣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濃霧之中。站在這邊的我們看著三個人就這樣消失在我們的眼前,沒有人動,應該說沒有人敢動,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我們就那樣站著,大雨滂沱。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村長帶著他那可笑的大口罩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他似乎已經聽說了這霧的可怕,他的眼角在不停的抽搐,他的聲音更是顫抖得不成樣子:「他們……他們……還沒有回來?」面對眾人冰冷的目光村長再不說話,也站在了我們的前面和我們一起等待。

又是很久很久,像漫長的一個世紀,那父母和孩子依舊沒有回來,村長回過頭來說:「都別等了,也許他們已經去了別的村子,不就是一場大霧嘛幹什麼都嚇成這樣,該回家的回家該睡覺的睡覺今天晚上洪峰會到我們這,晚上十點18歲以上的男人都跟我上大壩去堆沙袋,咱們能不能救自己就看這一個晚上了!」

眾人沒有理會他的慷慨陳詞,各自回家,心裡或許心潮澎湃臉上卻是驚人一致的麻木不仁。

剛進家門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村裡的廣播:「現在開始廣播,現在開始廣播,鄉政府最新通知,上游洪峰今天晚上會經過我們村在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時我們必須團結一致眾志成城……(省略檯面話3500字),晚上八點縣裡統一斷電希望各家各戶準備好手電筒備用電池蠟燭火柴等照明物品,晚上十點婦女老人和兒童到村部房頂上避難,因為地方有限人口太多不要帶包裹和大件物品只准帶一個隨身小包,同時要注意防火防盜以及個人的人身安全……18歲以上所有男人都要上壩……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這時候還是國歌能鼓舞人心)……」

聽了村長羅里羅嗦的一篇廣播,我的心情好了很多,的確是有些人會在自己得意的時候忘卻恐懼的,村長也許就是最好的例子。我——

媽的,停電了,明天再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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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陽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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