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綠手(上)

第九章 綠手(上)

在《黃昏》那個故事剛開始的時候,有一個伏筆,張揚為什麼去瀋陽醫學院呢?因為一個電話。

「張揚,如果你是真的對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有興趣的話,就應該來我這!」朋友在電話里說。

「有什麼好東西是值得我奔波那麼遠去看的?你給我描述一下!」其實遠並不是問題,關鍵的問題是醫學院里有太多那種東西,張揚每次去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沒有什麼損害卻也不是什麼好的感覺。

「那個東西描述起來太籠統,只有看到以後才能感受到它給你的震撼。」

「你就簡單說一下嘛,我要是聽你說的好,還真有可能跑去看看。」

「綠手!」

「什麼?」張揚心裡罵朋友,有這麼描述東西的么?匕首?留守?

「一隻綠色的手!」朋友加了幾個描述詞。

「藍色死屍,綠色骷髏,一隻繡花鞋?你別逗了!」

「是真的,我在廢解剖室里找到的。」

「不是長綠毛的?」

「不是。」

張揚知道這朋友一貫不愛開別人的玩笑,說話一是一,二是二,所以追問一句:「你確定那是一隻手?」

「我是學醫的,手和爪子我還分得清!」

「好,明天我去你學校!」

就這樣,張揚第二天沒有陪白娣去看電影,而是去了瀋陽醫學院。在朋友的寢室里,張揚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道:「你們寢室挺乾淨啊!」朋友從一堆垃圾里抽出一個凳子坐下說:「沒見過你這麼諷刺人的。」

張揚的本意是他們寢室竟然沒有那種東西,見朋友誤會也沒有多解釋,心裡卻暗暗驚奇:在陰氣這麼重的學校,明明四處都是那種東西,寢室樓里它們也是橫衝直撞為什麼只有這寢室里,居然一隻也沒有?是因為有法力高強的法器?還是開光的護身符?抑或是有修行的人或妖怪?一想到妖怪,張揚的心又揪了一下。

正聊天的時候,一個很帥的小子走了進來,朋友介紹說,這是彭侯。

彭侯?張揚雖然心裡覺得這人很怪異卻沒有把這些放在臉上,只是平淡的聊了幾句忽然話鋒一轉:「我們去看那隻手吧,你不是說只有親眼看到才能感受到它給人的震撼嗎?」

彭侯聽說他要去看那隻手,很有深意的看了張揚一眼;朋友卻沒說什麼,穿上衣服帶著張揚走出了寢室。外面,那些東西還在遊盪,空氣里有一股死氣,張揚皺皺眉頭,每次來都是這樣群魔亂舞的,也不知道這些生活在醫學院的孩子們平時是怎麼過著慘淡日子的。

他們到了一個嶄新的解剖室,在角落的架子上放著一個密封的容器,用福爾馬林液體浸泡著的是那隻可以稱為「綠手」的東西——的確很象是一隻手被齊腕切斷的樣子,只是,那隻手很小,只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一般我們說什麼物體是綠色的,指的是它的外在顏色;而這隻綠手的綠卻是從皮膚到骨肉都是一樣的綠,那種略有熒光的綠,看著很恐怖的綠。

「這個從哪弄的?」張揚問朋友。

「前幾天從舊校區搬遷廢棄解剖室時,發現了一個夾壁牆(兩道牆之間留有足夠的空隙用於儲藏東西,多用於收藏珍貴物品或不宜示人的東西),這個容器就在裡面。」(背景:瀋陽重新規劃教育基地,把市內各大學統一規劃到南北市郊,形成所謂的「南北大學城」格局,造成一年內學生集體大搬家的壯觀場面,而舊校址則出售給相關企業開發房地產,與此同時,各校均發現了一些被人刻意隱藏的秘密)

「你們學校的標本有沒有記錄?」

「有,可就是沒有這樣標本的記錄。」

「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這是不在學校檔案記錄里的東西,可能是個人私自做的。」

「這是人的手?」

「還沒有解剖過,我也不能確定。學校領導說,得先調查清楚這手的來源才能決定是不是可以解剖。」

「你們學校真不是一般的官僚主義,不是說科學至上嘛,為了科學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你不懂,有個別領導以為這是外星人的手,怕破壞以後沒發跟上面交代。」

「外星人?真虧你們學校領導這麼有想象力,都能去寫小說了!」張揚冷笑,「我這寫小說的也沒敢去想有什麼外星人會笨到把自己的手留給人類做標本玩。」

「張揚,咱別用這種口氣說別人好不?你總喜歡用這種口氣,象什麼都和你沒有關係似的。」

「呵呵,我習慣了。你連這手來歷都不知道,還不解剖,那你讓我跑來幹什麼?」

朋友聽他問這話,緊張兮兮的看了看四周,小聲在他耳邊說:「我知道這標本是誰做的!!」

「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

「那道夾壁牆是我先發現的,那個標本也是我進去捧出來的,我怎麼不知道。」說著,從兜里拿出一張小紙片,遞給張揚說:「這是標本瓶子上的標籤,我偷偷撕下來的。」

張揚接過,上面只寫著:一隻手。製作人:武思遠。製作時間:1949年3月。

「武思遠是誰?」

「我們院的一個老教授,已經退休很久了,現在是挂名的名譽院長。」

「他不知道這隻手已經被找到了?」

「應該還不知道,他已經住院有快兩個月了。我找你來主要就是想讓你陪我去找他,問問他這隻手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朋友解釋說。

「你自己去問不也可以嗎,何必非得拉著我呢?」

「其實,自從這隻手出現以後,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窺視我。我怕,會出什麼意外。」

張揚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是你太緊張了吧,能有誰會偷窺你一個大男人啊!你知道那個老教授在哪個醫院嗎?我陪你去。」朋友沒有安全感需要人陪伴,張揚怎麼能忍心拒絕,更何況他本就對這隻手的來歷十分感興趣。據他自己估計,這,也許是一隻妖怪的手——畢竟自己見過太多的妖怪,可從沒見過什麼外星人,說是妖怪的手還比較能令自己信服。

醫院裡,朋友借口自己是武教授的學生得以帶著張揚進入病房,一個面色蠟黃的老人正躺在床上看書,見有人進來就放下書打量這兩個陌生人。朋友介紹了自己,並拿出那張紙遞給老人,說:「武教授,我們今天來就是想和您打聽點關於這東西的事。」

老人身體震動了一下,長出了一口氣,說:「最後,還是被你們找到了。我以為那東西永遠也不會出現,我也只能帶著它的來歷走進地下了。」

「這麼說那標本真是您做的?你還知道這手的來歷?」張揚急切的問。

「可以這麼說。」老人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嘆口氣,說:「很久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忘掉什麼重要的東西。那還是在50年多前,瀋陽剛剛解放不久的時候,那時我正象你們現在這麼大。我是一個軍醫,跟著部隊南征北戰,都說救死扶傷是我們這些當醫生的職責,可在戰場上,救死扶傷只能是一個完美的理想。在我救治一個重傷員的時候或許已經有兩三個重傷員熬不過去犧牲了,所以大多時候,小傷小病的傷員都只是自己的簡單處理一下傷勢,而把大部分寶貴的時間都留給垂危的戰友……」

「咳,武教授,」張揚有點不耐煩,打斷他問:「那隻手……」

老人瞪了張揚一眼,為他打斷自己回憶而惱怒,不過他還是接著自己的述說:「戰爭是殘酷的,在戰場上沒有誰不會受到傷害,所以,間接的我就認識了整個營的戰士。即使不能叫出他們的名字,也會清楚的記得他們的臉,同樣的,大部分的士兵也都認識我,也都尊重我。可有一天,在救治傷員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個人,他的身上滿是鮮血可看他的樣子似乎沒受什麼傷,奇怪的是他的臉,在我的記憶里我沒有看到過他——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不是我們營的戰士。我問正在診治的傷員那個人是誰,他說是他們班的。」

老人看看滿臉不耐煩的張揚,解釋到:「你們應該知道,整個營的傷員都是我一手診治的,如果他是我們營的戰士我不可能對他沒有任何印象,除非,他沒有受過傷!我喊住了他要查看他的傷勢,他很堅決的說自己沒有受傷,我看了看他的手,那雙手上竟連一個傷口也沒有。無可奈何我放棄了他,轉身去診治下一個傷員,並藉機打聽關於那人的事。傷員告訴我,他是個老兵每次衝鋒陷陣都很勇猛,卻奇迹式的很少受傷,每次嘉獎他都不接受,還說他聲稱只想做個衝鋒陷陣的大頭兵不想做什麼高官。」

「那隻手……」張揚又忍不住,心裡想,這老頭兒也忒墨跡了。

「那隻手就是他給我的!」這次老人回答的倒簡潔。

「他為什麼把那隻手給你?他又是從哪得到的那隻手?」朋友追問。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耐心都沒有,我不是正在給你們講這手的來歷呢嘛!」老人抱怨。

張揚和朋友對視一眼,有默契的說:「您接著說,您接著說……」

「後來,我對這個沒受過傷的人感興趣起來,聽說人們都管他叫老張,30多歲的樣子,可無論我怎麼打聽也沒有人知道他更詳細的事情,似乎他和所有人都認識卻又和誰都不認識,在他的身上總像有一團迷霧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實情況。有一天晚上,我起夜去外面,剛尿完一回頭就看見他就站在我身後,嚇了我一跳。他冷冷的看著我,我總覺得他的眼裡似乎少了點什麼。」老人看看張揚,問他:「你說一個人的眼裡應該有什麼?又會少了什麼?」

張揚一撇嘴,吐出兩個字:「生氣!!」

老人身體又是一震,說道:「對,就是生氣!看過太多的死屍,我自然知道死屍的眼睛是什麼樣的,而那時的他眼裡已經沒有了的,正是生氣!他問我是不是在調查他,我說沒有我為什麼要調查你;他沖我神秘的笑笑說這麼久以來你是第一個懷疑我的人,我說什麼這麼久我也沒有懷疑過你啊;他得意的笑說你懷疑我也沒有用了我會讓你死無對證,我很害怕以為他是敵人的特務要殺我滅口忙抽出槍,我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就把我的槍下了,快得都不可想象。他用槍指著我的頭說:『我給你兩條路選,一條路是不再調查我的來歷,我會給你一樣東西,靠著它你可以在醫學界揚名立萬至少五十年內在這個領域沒有人能超過你;另一條路就是讓我殺了,永絕後患!』雖然一貫的教育告訴我要和壞人鬥爭到底,可那時年輕的我還是選擇了前一條路。他給了我那隻手,卻沒說那是什麼人的手也沒有說他是如何得到的,只是警告我忘記他這個人,然後在我眼前又是一花,已經失去了他的影蹤!」

「後來呢?」張揚不依不撓的追問。

「後來,我再不敢去打聽他的消息,但不久以後聽說他壯烈犧牲了,我想他是為了躲開我;而我也在後來的戰鬥中為了保護一個傷員受了重傷,不能再上戰場只好轉業去當了教師,那隻手,是我懦弱一面的象徵,我沒有勇氣去靠它來贏取我的名利就把它做成標本放在家裡,時刻警示我自己不能在關鍵的時候放棄我的原則;再後來鬧文革,我怕這東西有所損失就在解剖室里建了夾壁牆把它藏在那裡,一轉眼30多年就這麼過去了,我因為退休的原因也一直沒有機會把它取出來。」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那隻手的來歷了?」朋友問。

「我只能說那隻手是這麼到我手裡的,至於它是怎麼來的,也許,你們應該問那個人。」

「他不是犧牲了么?」朋友不服氣的說,「讓我們去問鬼啊!」

張揚聽完這故事,想起了一個人,問自己,真的會是他?

老人長出了一口氣說:「抗美援朝的時候,以前的老戰友說在報紙上看過他站在領導身邊的照片,也許,他還沒有死。」好象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他說:「其實,住院之前我身體很好的,只是,那天去女兒家回來,女婿非要給我打車,我一看到那個司機我就暈了過去,老毛病也都犯了只能成天躺在這裡等死。」

「那個司機怎麼了?」張揚有點明知故問。

「那司機竟然和那人長得一模一樣,我暈倒以後他對我女婿說:『快把武醫生扶上車,我送他去醫院。』女婿當時也沒在意,後來和我說起這事時他才想起來我只有在部隊的時候才當過醫生——那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那司機看起來不過30多歲怎麼可能那麼稱呼我呢!」老人有點后怕的說:「難道竟然會是他?」

張揚先站起來對老人說:「武教授,真的很感謝你!其實您也不必把這當回事,這人和人長得象的多了去了,乍一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也有很多。打攪您半天了,我們這就回去了。」

老人也笑笑說:「人老了,就越發容易胡思亂想起來,那隻手,如果學校想留的話就留給學校,否則就交給你們處理吧,我看你們和這事有點緣分!「

張揚和朋友千恩萬謝地告辭而去。出了醫院朋友有點沮喪的說:「高興而來,敗興而歸!原本以為他做的標本他能知道來歷呢,沒想到聽了一中午的故事!」

「也不能說沒有收穫,最起碼,你還免費聽了一段中國近代戰爭簡史呢!」張揚嘴上安慰著朋友,心裡卻在思考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能找到那個司機。

「那我們現在該幹什麼去?」

「幹什麼去?你回你學校,我回我學校唄。對了,好好打聽你們學校領導的意思,他們要是真的不想解剖還真不如給我們拿著玩算了!」

「哦,我盡量吧!」朋友沉吟一下,說:「我還是覺得有什麼在窺視著我們。」

「行啦,別亂想了,你還沒老呢,胡思亂想什麼!」張揚安慰著朋友,同時四處察看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在窺視他們,發現真的是一切正常以後和朋友說聲再見就擠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瀋陽怪談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瀋陽怪談
上一章下一章

第九章 綠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