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橙霧(下)

第六章 橙霧(下)

我,是愛新覺羅,胤稹,大清國第五個皇帝。

一個活在英明父親陰影下的可悲皇帝。在還沒有登上皇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幻想我成為皇帝的樣子,可父皇一直不想退位,一直不想,所以我只能等待,一直等待。暗中,我培植自己的實力讓他們手握兵權讓他們替我清除我登基道路上的障礙,雖然,那所謂的障礙幾乎都是我的兄弟,可為了皇位我沒的選擇。只要皇位一天沒有落到我手裡,父皇都有找人替換我的可能,我必須把可能性降到為零。

終於,在位61年父皇駕崩了,我如願以償的繼承大統。

只是,我還能做什麼,有什麼是值得我去做的?三藩撤立,邊境和平,在父皇在位的61年裡他把本應該我去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只交給我一個清平的大好河山。可我並不滿足,我不想做一個太平盛世的皇帝,我希望能夠建功立業、開疆劈土、青史留名,而在那時,那隻能是我的一個夢想。

父皇在位61年,我們滿州人入主中原一個多甲子,按理說應該已經能得到民心了,可還是有些人非要把我們趕回關外去,這些人,在漢人的書里,叫「反清義士」,在我的眼裡,就是反賊。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代價緝拿他們,甚至為對付他們創立了「血滴子」,終於,在我登上皇位不久,他們相繼被捉,被斬。可直覺告訴我,他們的大頭目還沒有落網,他們還在組織謀划對我的刺殺,這讓我每日里提心弔膽,為了徹底杜絕後患,我在全國範圍開展了一次大的圍剿,希望能夠讓我以後可以睡得安穩。

事與願違,就在圍剿開始不久,我遇到了她,宿命中的敵人——呂四娘。

她在戲院很輕易的找到了我,其實也是我故意讓她找到的。本打算一擁而上的御前侍衛對她而言都是兒童,她力大無窮,身法詭異,速度奇快,幾個回合她就佔了絕對的優勢——地上躺滿了我的侍衛,而她,則站在我的身前對我冷笑。

「我要讓你痛苦,永遠的痛苦。」她說。

「朕和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無冤?你漫天撒網追捕我們師兄弟,我們怎麼不冤?無仇?你殺兄弒弟,害我漢民百姓不計其數,怎能和你無仇?我們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她咬牙切齒道。

我看到她的牙比正常人銳利得多,長得多,她的眼裡閃著野獸的光,心驚膽戰的我想找件武器保護自己卻發現我手無寸鐵,身邊有的只是被她扭曲成一團的刀劍。我沒有辦法,只好抓起一直帶在身上唯一有點象武器的護身法錐向她刺去,她的瞳孔明顯的收縮了一下似乎對它有所顧忌。

我從沒有想過一個人竟可以有那麼大的蠻力,她小心的避過我的攻擊捉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捉住我的脖子,張開嘴,狠狠的咬下去,冰冷的牙齒刺破我的肌膚,我的血奔涌而出。

我感覺生命逐漸離我遠去,這種感覺就是一直以來我最懼怕的死亡的感覺嗎?原來死亡竟會有如此的快感!當我將要永遠沉睡的時候,一絲血腥滑過我的唇,生機再次回歸我的身體;當我醒來,她已不在,法錐落在我的一側,莫名的我對法錐有了一絲恐懼。

後來的日子,不堪回首。

我漸漸發現自己的變化,我的皮膚日益白皙,我的胃口每日俱下,我開始討厭陽光,因為陽光下我會感到刺痛,血對我的誘惑越來越大,終於,有一天,我咬死了一個宮女吸幹了她的血,我發現,原來血的味道竟是如此的甘甜。從被呂四娘襲擊以後我一直稱病不敢早朝,我怕,有人會注意到我的異樣,我更怕那火熱的陽光。還有,我的身體越來越強健,我的各種感覺變得很靈敏,而我的身體竟有了驚人的再生能力,我對法錐的恐懼與日俱增,也許,這來自西藏密宗的法器的確是有靈性的,我曾鼓起勇氣拿起它,卻感覺它火熱火熱的,把我的一隻手幾乎燒殘,用了很久才可以再生。我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我當作護身符用的法錐竟是能傷害我身體的武器,我怕有人會利用法錐傷害我,所以,我命人把它封在盛京福陵正門的匾額后,後世子孫永遠不得開封——我以為這已經是最好的方法了,可最後,還是沒能阻止它再次出世。

我立弘曆為太子,自己則裝病,駕崩了。

我知道,我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弘曆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他以他的才智贏得了和他祖父一樣高的讚譽。歷史學家稱那一個多世紀的時間為「康乾盛世」,卻沒有人能夠記得我這個在位僅有十四年的雍正皇帝,即使有人記得我,也只是在野史上添上幾筆而已,沒有人知道,我「駕崩」后的真實情況。

離開皇宮以後,我開始探索我獲得的這種新生命的奧秘,在這方面沒有什麼人可以幫助我,我只能不斷流浪,去尋找和我一樣的人,去觀察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弱點、他們的死亡。有一段時間,我流連忘返於西方繁華的都市,香醇的美酒,漂亮的女人,也就在那時西方的宗教注意到我的存在,並對我展開追捕。在逃亡的過程中,我逐漸意識到,宗教的力量可以附著在某些有宗教意義的事物上從而達到對我身體的傷害。例如,嶄新的銀制十字架我可以把玩,而被虔誠信徒們膜拜多年的老古董我是不敢碰的,同樣的,其他宗教的物品也是一樣。明了這一點時,我已經在西方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思鄉心切的我急不可耐的回到我自己的國家,卻發現,物是人非。

無可奈何的我,回到盛京在福陵旁定居下來。除了偶爾外出遠行覓食外,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研讀古老的志怪小說,和各種神仙妖魔傳記以及各地民間傳說,希望能捕捉到我同類的影子,可惜,沒有,一直都沒有。呂四娘在咬過我之後也失去蹤影,很多年過去以後我還是沒有和她重逢的機會。

日子還得繼續,可太平的日子已經沒有了,起了兵亂。

我終於明白當初呂四娘說的「我要讓你痛苦,永遠的痛苦」是怎麼一回事,我眼看著祖宗一手建立起來的大清基業敗壞在我的子孫手裡,我眼看著當初強盛的大清變得唯唯諾諾,委曲求全,我眼看著那個叫孫文的人結束了我們13代的皇朝,我眼看著那個叫浦儀的少年落荒而逃。

浦儀?僕役?

他的一生註定了悲慘,末代皇帝被人劫持扶持成了傀儡皇帝,人民政府解放以後他又是封建思想的代表,在他最苦悶最無奈的時候,我去撫順看過他。只是,相隔幾百年的我們已經沒有了濃厚的血緣親情,他戒備的看著我,冷漠的問我找他有什麼事。有什麼事?有什麼事?我只是想結束他的痛苦,讓他永遠告別這痛苦,可惜,他不懂我對他的好,他只是尖叫,直叫到我沒有食慾,直叫到我落荒而逃。

後來,我再沒有去見過他,這樣的落魄子孫,權且當作沒有。

瀋陽(盛京,奉天)解放了,一批人駐紮在城區,他們中的一個是與眾不同的。

冷眼旁觀世情幾百年的我,終於耐不住寂寞,去軍隊里當了一個大頭兵。不是我想,只是,在解放區盤查陌生人的重重關口下,我不得不給自己弄一個人世的身份,這樣,行事才能更加便利。

我沒有想過當兵也會上癮的,我跟著那個「長勝將軍」走南闖北,一路挺進,由於我特殊的體質我不會死,由於戰場提供了口糧我不會餓,由於不敢顯山露水我只能做個大頭兵——總是切換身份的大頭兵。就這樣一路走過淮海戰役,跨過長江,奪取海南。終於,全國解放了。

那時的我已經能夠接受現實了,其實,朝代更替本就是正常不過的事,本就沒有千秋萬載的帝國。如果真的有的話,當初商不會滅夏,周也不會滅商。我們大清能以遠遠少與漢人的人口佔據中原幾百年也是很不容易的了,既然有生就會有滅,滅就滅了吧,只有破舊才能立新。

然而對我而言,穩定沒有戰爭的生活,是無聊的。

1950年,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再次有了我的身影,因為那樣的環境,我如魚得水。

也是在那一年,我遇到了他。他本可以靠他父親的影響而取得一切,可他卻甘願把自己投入到戰場上去拼搏並贏得他的一切。我佩服他,同樣的,他也因為我對我軍歷次戰役的熟悉而對我尊敬有加。

我曾經問他,如果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會選擇做皇帝呢還是選擇長生不死。這,是我試探他的開始,幾百年來我孤獨得太久,我迫切的希望能有一個人陪伴在我的身邊,而他,就是我一直尋找的人。

他想都沒想就說,我寧願長生不死。

我問他是不是願意捨棄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家庭背景,自己已經取得的一切。

他也說願意。

於是,我對他說了我的身份。他並沒有我預期中的驚訝,只是平淡的說早就感覺我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我笑笑,封閉在心裡幾百年不敢說出口的秘密忽然說出口是怎麼也要鬆口氣的,只是,他真的已經做好了成為我同伴的心理準備么?我不應該再多斟酌一下么?

在我還沒能確定是否應該吸納他成為同類的時候,老天和我開了一個玩笑:敵軍的炮彈落在我們的頭上,想不吸納他都不可以了,毫不猶豫的我咬了他,並把我的血分給他一些。看著我自己創造出的同伴,我的心裡是幸福的,終於可以有同伴陪著我,我再也不會孤單了。為了不留下痕迹,我把他的衣服鞋襪襯衫手錶都套在另一具屍體上,在又一輪轟炸之後,一切,都死無對證。

可他,卻似乎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事實。我說,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可他說他還沒有當過皇帝怎麼能知道當皇帝是不是比當吸血鬼更刺激呢。我嘲笑他不自量力,怎麼看他也沒有當皇帝的命格,雖然他流著的的確是皇族的血脈。

最後,我終於說服了他跟著我流浪,繼續尋找我們一族生存的意義。

轉眼間,50年過去了。

期間,他的父親逝世,他吵嚷著要回去見他父親最後一眼,被我阻攔住了。我說,你會有機會的,只是不是現在,你的父親不是一般的人,他們也不會用對待一般人的方法對待你父親。果然,我沒有說錯。

前幾年回到了瀋陽,發現瀋陽已經是一個很適合我們捕食的地方了,於是我決定定居下來,而他卻想四處遊盪——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才只有50多年的歷程,很多事對於他都是很新鮮的。只是,厭倦孤獨的我很難再過一個人的生活,我要求他必須留下陪我。

我們之間爆發了50年裡唯一的一次爭吵,然後他負氣出走偷了我當初密封的法錐,迫使我不得不為尋找法錐而放棄尋找他。終於,他成功了,他得以離開我過他想過的生活,而我,卻必須在這裡為了拿回法錐而給你個小毛孩子講述我這麼多年的經歷。

聽完了他的講述,張揚馬上追問到:「你的那個同伴莫非是『他』的兒子?」

「你已經猜到了?這就是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永遠不要說出他的姓名!」

張揚想了想,點頭道:「其實在你的故事裡只要認真思考,誰都可以猜到他是誰的,你又何必浪費了一個要求呢。」

「這是我當初對他的承諾,永遠不說出他的姓名。」男子平淡的說,「就向你對他的承諾一樣。」

「我還有很多疑問,關於你的還有他的。」張揚主動說,「能不能都告訴我?」

「不能!好了,故事說完了,把法錐還給我吧。」

「你想怎麼處理法錐?」張揚追問。

「永遠不讓它出世!」

「它真的能夠傷害你們?」

「它是幾百年來我遇見的唯一能給我致命傷害的武器。」

「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張揚有點惋惜的問,「不會把法錐拿走以後就徹底消失了吧?」

「有緣就能相見!何況,你還欠我兩件事情沒有辦,有需要的話,我會再找你。」

張揚依依不捨的把法錐連盒子遞給他,問:「下次見面我該怎麼稱呼你呢?不是讓我叫你名字吧?」

「我現在姓蔡,他也隨我姓蔡,下次有機會再見的話你可以叫我老蔡。」他頓了頓,「好了,今天很高興能遇見你一席長談,天快亮了,後會有期。」說完,張揚只覺得眼前一花,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好快,糟了,忘記問他既然他怕陽光怎麼還能打仗?難道他只在夜裡參加戰鬥?還有隻在夜裡戰鬥的部隊么?真是奇怪了。」張揚轉**又一想,把法錐交給自己的那人竟是「他」的兒子,天,如果在那個瘋狂的時代被人知道自己竟可以和「他」的兒子見面,還不得把自己生供起來?

還有,當初為什麼小蔡會選擇自己來保管法錐呢?總是應該有點原因的吧。

呂四娘這個傳說中的女英雄又去了哪裡,怎麼會從那以後就消失了呢?

總之,還有太多的疑問,等待我們主人公去解決。而這故事,卻應該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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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陽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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