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瑪尼神牆

第十三章 瑪尼神牆

第十三章瑪尼神牆(本章免費)

白瑪雪山背面的大草原,空闊平坦,呈放射狀態在我們面前鋪展開去。視覺可以通達到草原的每一個地方。而天空卻像要撲下來,滿天堆著巨大連片的雲朵。天空像是承受不住,要把它們推下來。在大朵欲墜的白雲下方,草地上盤桓著一堵規模龐大的建築。遠遠望去,它像一條巨形游龍墜落在草地上。那是麥麥地區最大的草原瑪尼牆,即是那幫趕夜路的牧民前去朝拜的瑪尼神牆。

牧民們已經五體投地磕頭在前方。月光滾身下馬,朝著神牆五體投地長磕頭。我抽打列瑪趕往神牆。走近來看,這牆卻不同一般。多長?儘管空氣無比透明,我也是不能一眼望到它的盡頭。壯大厚實的牆體,卻是用體積不過十多公分的薄石塊一片一片堆砌而成。高過三丈,寬也是五人展臂排不過來。每塊石片上密密麻麻地刻著梵文經語。有些又是藏文的六字真言。間有彩繪佛像,綠度母,白度母,金剛,五彩蓮花和祥瑞雲霞。

整面刻滿經文的龐大牆體,卻又不是呈現平面式樣展開的。在它的中央部位,牆體被一段一段地鏤空出來,騰出一塊塊空地。空地上又築起了佛塔。那雪白高聳的佛塔從牆體當中騰空而起,又是充滿奧妙。轉經人從正面看,它像是處於牆體的背面。等你轉經到達背面,它給人的視覺又是處在另一個背面,像是人永遠也觸及不到它。

月光一番五體投地過後,追上我來。

「第一次在草場上,那個帶動你跳舞的青年,你還記得嗎?」

「哦,當然記得,他都快要把我旋到天上去了!叫班哲是吧?」

「哦呀!他是東邊草原上我們阿舅家的兒子。」

「哦,那就是你的兄弟了。」

「哦呀是!他的唱藏戲,唱過一個,講的就是現在的神牆!」

「?是什麼傳說?」

月光神色莊重,「可不是傳說!它就發生在幾百年前。那時,這片草原上的富人家小姐愛上窮人家青年,遭到家人反對,他們就私奔。路上的時候,青年發現小姐身上帶有多多的寶貝,起了歹心。丟了愛情,搶了寶貝,殺了小姐。後來青年莫名其妙地生病。怎樣治,也是治不好。活佛得知他的罪孽,要求他把搶來的財寶刻成瑪尼石,在草原上堆砌,才能消減罪孽。青年只好把財寶全部用來雕刻瑪尼石。一日一日地堆。不想搶來的寶貝太多,雕刻的瑪尼石太多,青年用了一生的時間,才把瑪尼石堆砌完成。他的病也就好了。」

月光充滿感慨地說完這些,慎重地把我推向神牆。我的頭貼上冰涼石塊,聽到他虔誠的經聲念起來。卻是一段我聽不懂的梵語。

念完經后,月光提出帶我繞神牆轉經。傳說是繞它轉過一百圈,可以洗盡一生的罪惡。轉過一千圈,可以在五百輪迴中避免下地獄之苦。轉過一萬圈,就得道成佛了。

一路逃難,驚駭奔赴,此時我想得最多的並不是轉經,而是希望能夠找到一張大床,好好來睡一覺才好。食物沒有了,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呢。月光卻胸有成竹,說轉吧,你圍繞神牆轉一圈,可以得到羊毛鋪成的大床。轉三圈,可以吃到酥油拌成的糌粑。瞧吧,神靈會保佑我們!

原來我們那邊草原上的巴桑女人,她農區的家正是處在這邊瑪尼神牆下方的寨子里呢。月光說的轉經獲得羊毛大床和酥油糌粑,即是指去投靠巴桑農區的家。

巴桑女人農區家裡,有阿婆和她的大丈夫澤仁。按常理,巴桑家,又有糧食又有酥油又有生意周轉,家庭應該是富裕的。但是他們家的三個男人都沒有出家。活佛說長此下去這個家庭是不安全的,需要修行。修行的方式如果不派人出家,就須要用實物供養代替,供養寺廟和喇嘛,一生一世不能馬虎。

巴桑家的,於是生活得即有些恭敬和緊迫。在農區,巴桑的老阿婆和她大男人澤仁吃素,從來不沾葷。即使重大節日,農區也不會殺牛。世間一切弱小生命都可以在他們家幸福地生活,包括蒼蠅。

所以他們家蒼蠅成群,把整個屋子弄得黑黑麻麻。人就坐在蒼蠅陣里。蒼蠅會在人的頭上,臉上,手上,糌粑上,任何一處地板的縫隙間不緊不慢地生活。

這些蒼蠅由於生活無憂無慮,個個養得圓滾黑亮。很多由於吃得飽滿,很懶散,飛也不想,只在地面上散漫爬行。

世上沒有一種蒼蠅生活得這樣心安理得。它們不怕人。好像比人還要高貴一些,可以堪稱為「蠅爺」了。

這些「蠅爺」雖然慵懶成性,但對於陌生人還是充滿興趣,或者即是我一時難以適應它們那細鋒的觸鬚,在我還有著一些細膩和敏感的皮膚上,那麼試探地爬行,那是不痛不快,猶來不來。你想迎忍它,它不回應。你想忽略它,它肯定會用生分的爬行方式讓你感應它的存在。叫你崩潰,也不透徹。鬆懈,也充滿緊迫。

那些糌粑和酥油都是敞開的,袋子敞放在地板上。上面也罩滿蒼蠅,黑麻麻一片。吃起來要一遍遍趕開它們,抽空抓一把放進嘴裡,嘴還要及時地合攏起來。不然就有那麼一隻遲鈍的傢伙要嗚進嘴裡去,變成你的牙下鬼它還要不明白地問一句:為什麼你要殺生?

巴桑的大丈夫澤仁我們第一次見面。這個身材高大卻木訥的男人長相與弟弟尼瑪極其相似。是個待人謙遜,似是卑微的男人。他在為我和月光的到來特地生火燒茶。半乾的牛糞餅燒起來,猶燃不燃,冒著青煙,叫「蠅爺」們很煩躁。脾氣大了,它們即一陣風嗚起來,在火堆旁嗡嗡哼哼。一隻不慎掉落進火堆里,澤仁慌忙插手從火星子當中把它搶救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這個不慎的小生靈待在地上像一粒燒焦的豌豆,一動不動。澤仁難過著臉色,一邊念經一邊用手為它扇風送氣,希望它在得到「人工呼吸」后能夠活下來。

我不安分的神色點擊在澤仁漢子的臉上:要是我,我就一巴掌拍了它!

我的眼神向男人投遞了真實的信息。所以澤仁漢子在我大不恭敬的神色里心情沉重,難過著表情。他指起自己的腦袋,很嚴肅地跟我解釋,「我們的腦殼(思想)和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們的是『嘛呢叭咪』的腦殼,你們的不是!」

「佛祖也招應我們不能殺生!」月光在一旁很不自在,接著問我,「我拍你痛不?」

「痛。」我回答。

他即朝我唬起臉,「那你拍蒼蠅,它不痛么?」

青年的話問得我啞口無言。匆促喝上一碗酥油茶,望兩個男人盤腳坐在床榻上,不緊不慢地嘮著家常,沒有出發的意象。我只好一個人走出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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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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