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蛇爭霸中

龍蛇爭霸中

宇文發陳的身體,立馬就高出眾人很多。大家看到他這個樣子,都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瞬間,場上鴉雀無聲。宇文發陳,做了個個長揖,做的時候,蓮花慢慢轉動。被敬拜的下輩,紛紛起身跪下叩首回禮。平輩都是作揖回禮。有幾個枯皮鶴髮的老者,只是點頭。

我看見金仲是平輩還禮,我也學着金仲的樣子回禮。

「一氣化三清。」宇文發陳開場說道:「白藕青蓮本是一家。天下道門各派,都奉道德南華為尊。今日在七

眼泉一聚,實乃盛事,是七眼泉的幸事。。。。。。」

我聽宇文發陳這麼說,我覺得他說的好假,大家來七眼泉,不就是盯着過陰人的位置嗎。他何必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今年的情況特殊。我就長話短說。」宇文發陳說道:「我們也不啰嗦了,大家認為那個門派可以有資格舉薦過陰人,就說出來吧。」

眾人仍舊沉默。我明白了,來的人,有的是沖着過陰人的目的來,有得卻不是,由於過陰人的地位非同小可,很多道門中人,都來選舉,當然是有其目的。巴結奉承也不一定。

我看着他們的神色,和漫溢出來的情緒,發現自己好傻,原來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選不上的,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推舉對自己最有利的那個門派。這樣一來,小門派根本就沒有機會。

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當年趙一二不跟他們一起推選。

「要是推出來的門派。有人不服。」我向金仲偷偷問道:「那怎麼辦?」

「這就是最後要做的。」金仲沒有說話:「以德服人不行,就較量手藝唄!」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還以為真的要彬彬有禮,其實還是和我想的一樣,靠搶的。九二年,趙一二搶不贏,就偷了。哼哼。

王八怎麼還不來。

眾人紛紛推舉,已經大致有了幾個門派被選出來了。而且秩序很好,大家都是很平靜的推薦,商量。沒有我想像的吵架場面。

一個小時后,嵛山派,青城山,白雲觀,全真派,武當派,這幾個大門派被大家認可。但是一些無門派的神棍也被推舉,如秀山的黃家,來自貴州的吳大夫。。。。。。

被推舉的門派里,沒有詭道。我不禁着急起來:王八,你怎麼還不來。

我正在焦急,難道王八真的不來了嗎,我這輩子很難得去預測任何事情的走向,本以為王八這次讓詭道來爭奪過陰人的資格,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是不是我錯了。

我看到宇文發陳正在和被推舉出來門派的弟子說話,但眼光卻看着村口的路上,他也在等什麼人嗎?

我走到宇文發陳跟前,對他說道:「我們詭道也要爭取過陰。」

宇文發陳說道:「沒人推舉你們呢。」

「實在不行。」金仲也跟着過來了,「我們憑本事較量。」

「這裏的諸位道友。。。。。。」宇文發陳指著這幾個門派的門人,「他們都是各大門派專門修行入陰的高手。。。。。。你們有把握嗎?」

被推舉門派的道士和俗家不入流的術士,都把我金仲看着,臉上都露出輕蔑的表情。青城來的那個道士,指着我罵道:「你們詭道,從來就是這麼不講規矩,凈搗亂。」

「天下道家門派眾多,可是專門走入陰路數的,只有我們詭道,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每次都要搶。」金仲據理力爭。

「好吧,」嵛山派的一個老道說道:「你憑什麼跟我們搶,你們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哼哼,我看詭道也沒什麼人才。。。。。。。」

「誰說我們詭道沒人了?我算不算?」

我聽到這個聲音,心裏的一個大石頭,終於落地。王八,你個狗日的總算是來了。

王八來了,不只他一個人,他身後還有一群人跟着他,但都和王八保持着距離,在空地外圍站着。王八卻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空地中間。

王八用收在後腦摸了一下,掏出螟蛉,對嵛山派的老道士說道:「詭道執掌,王抱陽,給朱師叔行禮了。」

王八嘴上說的謙恭,但是舉止卻傲慢的很。嵛山派的朱道長,被王八說得嗆住,一時無話。只好回禮了事。

宇文發陳登時變得熱切起來,混不像剛才那樣心不在焉的樣子。連忙走過來,拉着王八的手,「抱陽子,呵呵,還以為你不來了。」

王八向宇文發陳抱拳鞠躬,「宇文師叔,我人多,走得就慢了點,還好,沒來的太遲。」

這句話,是說給旁人聽的。剛剛他們還譏笑詭道人少,可王八現在人多勢眾,單論一個門派,王八帶的人,是最多的。

宇文發陳連忙給王八一一個這幾個門派的人介紹:「這是青城的俞泉俞道長。

王八作揖,青城的俞泉也還禮,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打量王八。

「這是全真的劉師伯劉修全。」

還沒等王八行禮,空地外圍的一個小女孩,就跳起來喊道:「師伯,師伯,是我啊。」

劉修全一看,臉上表情就柔和起來,不跟王八說話,對着那個女孩說道:「方濁,你這個小丫頭不跟着你師兄在北京獃著,跑這裏來湊什麼熱鬧。」

「師兄出嫁了。。。。。。」方濁的委屈的說道:「她還俗了,我跟着王師兄來的。」

劉修全看見了方濁,臉上都是慈愛,對王八也不再戒備,伸手在王八的肩膀上拍了拍。算是打了招呼。

我在一旁看着奇怪,方濁這丫頭的淵源還真不一般,在這地方還能攀親戚。

「清靜派出自全真。」宇文發陳說道:「劉師弟,你和抱陽子是要多聊聊。」

宇文發陳說的話,解釋了我的疑惑,但他的用意,很微妙。

我和金仲見王八來了,慢慢退到一邊,看着王八和眾人打招呼。王八也如同沒看到我們一般,眼睛都沒看過來,更不別說有跟我講話的意思。我心裏很不是滋味,總覺得雖然和王八打了一架,可是心裏還是覺得王八應該對自己很親熱才對,可是王八好像很記仇。懶得理我。

王八對旁人越是熱情,我就更不自在。我突然想到了董玲,連忙往外場看去,卻看見董玲和方濁坐到了一起,親親熱熱的交談。好像她到七眼泉來的目的,就是要和方濁聊天似的。

王八向劉修全點了點頭。一個青年道士走到王八跟前,主動跟王八唱諾,「王師叔,我們見過。」

「去年,你在武當山陪了我一路,辛苦啊。」王八笑道:「你是沖輿道長的座下,讓我想想,你是熊浩,對不對?你師父怎麼不來?」

熊浩恭敬的答道:「師父坐關了。」

我現在看明白了,原來這個道士是我和王八在武當山遇到的那個道士。可是我只見了一面,王八怎麼說他跟了我們一路呢。

這個武當派修鍊入陰的支派門人,應該是非同小可,年紀和我們相當,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他一直跟着我們。看樣子他和玉真宮的事件有很大的關聯。王八當時就知道,可是王八沒吐露半點口風。

我更加鬱悶。

白雲觀的道長是個中年人,沒有穿道袍。王八拱手,他也只是頷首。沒有說一句話。

然後是四五個來自鄉野的散人,這些王八都不認識,全靠宇文發陳一一介紹。有貴州的吳醫生,湖南的一個姓王的,不是巫醫,估計是個神棍。還有個老太婆,卻是河北來的,姓馬。

王八和他們一一打了招呼。

然後走到兩個人身前。這兩個人,一個是面孔慘白的老者,穿的一身洗的泛白的中山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旁邊的是個滿臉虯髯的年輕人。

宇文發陳正要介紹。

王八卻向那老者跪了下來,「黃師傅。。。。。。你這又是何苦?」

王八臉向那年輕人問道:「黃師傅什麼時候走的?」

「三月初七。」那年輕人雖然長的跟張飛李逵的模樣,說話的聲音卻是嬌滴滴的女人聲音。

我聽了,忍不住好笑,知道不合時宜,連忙把嘴捂住,故意咳嗽兩聲。

「你是黃溪?」王八說道:「黃師傅對我和先師都有恩惠。本想找機會到秀山專門拜訪,看來是沒機會了。」

「爺爺說過他終生不能出四川。」黃溪也跪下給王八還禮,「可是他死了,還是要來。。。。。。」

王八站起來,走到外圍,找到那個苗家的女子跟前,畢恭畢敬的說道:「張婆婆,能不能借你的小龍用一下。」

「有本事你拿過去。」那個苗家的宋婆婆看起來才四十上下,說話是一口的貴州土話,幸好我和王八都是宜昌人,勉強能聽懂。

王八手在宋婆婆的胳膊旁邊揮了一下,手上多了個東西:一條碧綠的青蛇標纏繞在他手腕上。青蛇標在王八的手掌上揚起頭顱,不停地伸縮信子。

王八捏著蛇頭,喂到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前面,那青蛇標毫不客氣地狠狠咬了一口。王八拇指上的鮮血迸出。我看着背心一麻。王八捏著青蛇標,走到那個老者跟前,將蛇身,喂到那個死去老者的嘴裏。

我忽然想起這個人是誰了,應該是王八當年趕屍,要把那個橫死的年輕人交付的對象——秀山的黃蓮清。

青蛇標在黃蓮清的嘴裏扭動幾下,眼見就一個尾巴在嘴外甩了甩,然後整個蛇身鑽了進去。

「我知道你會來,我就來看看,你是不是和你師父一樣,硬要凡人入陰。」

我嘴巴張的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死人說話。」我想起了過陰的條件,守門人昨晚說過,「鐵樹開花,死人說話,水倒流。」

王八能讓死人說話。

那個臉色慘白的老者,黃蓮清。聽王八和黃溪的對話,他應該是三月初七就已經死了。

可是這個死人正在跟王八說話。

「黃師傅還惦記着今年的過陰人。」王八說道:「我感激得很。」

聽王八這麼一說,我就懂了,黃蓮清和趙一二當年是過硬的交情。他死了都要巴巴地趕到七眼泉來,肯定不是指望自己的孫子黃溪當過陰人,而是來支持詭道的。看樣子他的孫子趕屍的本事也不一般,十天就能把他從秀山趕到七眼泉。

趕屍都是從外地往湘西趕,而黃溪確實反其道而行之,把黃蓮清的屍體,從秀山老家,趕到湖北。較之普通的趕屍術,要艱險得多。

「我當年還奇怪趙一二為什麼要選你。」黃蓮清說道:「看來,你沒讓你師父失望。」

王八燒了黃裱紙,把紙灰用酒水混合了,含在嘴裏噴到黃蓮清的腳上。

黃蓮清扭頭對宇文發陳說道:「我們秀山黃家,推薦詭道。」

言畢,黃蓮清就直挺挺地往後倒去,黃溪連忙穩穩托起屍體。然後背起屍體,往山下走去。

「我說黃老爺子怎麼死了還要來。。。。。。」宇文發陳一臉的尷尬,「現在詭道已經有人推舉了,大家覺得怎麼樣?」

剛才和王八打過招呼的眾人都默不作聲,宇文發陳說道:「大家都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

可是外圍的眾人開始呱噪,雖然沒有人明著反對,但有人不滿,還是肯定的。

跟隨王八一起的眾多道士,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輩,一時間,也沒人敢站出來,公開質疑宇文發陳的決定。

我的心也漸漸放寬。看這個情形,王八真的是勢在必得。從他和眾人接觸的過程,我就知道,他早就下足了功課。

正在這麼想着,那個苗家的女子突然高聲說道:「我不答應。」

全場的人都不說話,看向這個苗家女子。這苗家女子是放蠱的高手無疑。誰也不會為了替王八出頭,去得罪一個放蠱的苗女。

王八慢慢走到苗家女子跟前,「宋婆婆,我有個東西送給你。」

宋婆婆說道:「你師父當年做的不太地道。今天,可不是我宋銀花專門針對你。」

王八掏出一本書,遞給宋婆婆。

那是王八當年學趕屍的一本書,裏面全身女字的那本。

宋銀花把書收了,可是仍舊不依不饒,「這書當年是趙一二從我本家那裏拿走的。。。。。。」

「我替我師父物歸原主。」

「我領你的情,以後你到湖南貴州,有什麼人要對付,只需要說聲我宋銀花的名號。。。。。。」

王八笑道:「我還沒什麼人要對付。宋婆婆不用掛在心上。」

場上場下這麼多人,剛才估計都在回憶,自己得罪過王八沒有。現在聽到王八這麼一說,我看到他們好像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宋婆婆(我心裏念著:老子就知道你要說但是,媽的但是)說道:「要讓我推薦你,還是得靠本事。」

王八兩手一攤,意思很明顯。

「我會四千多種下蠱的辦法。」宋銀花說道:「你真的有把握,知道我下的哪一種。」

「沒把握。」王八微笑道,眼睛看向他帶來的一群人。

「你人多勢眾也沒用。我的下蠱的方子,沒人懂。」宋銀花繼續說:「懂了也沒有用,你沒時間解。」

王八說道:「我曾見過兩個下蠱的婆婆,他們當年也沒害我。。。。。。她們是一對姊妹。」

「你說的是長潭--,大家都很敬佩。可方濁只是王八帶來眾人中的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有那麼多不動聲色的道家門人在那裏。這麼強大的後援,王八竟然要放棄。

王八還是點了點頭。

宇文發陳的臉色非常不好看,「你們詭道行事乖張孤僻,門人不旺。現在你估計獨木難支。」

金仲走到王八身邊,向宇文發陳和幾個門派的人選冷冷的說道:「詭道長房,金仲。」

金仲雖然表明了自己的意圖,可是還是刻意和王八保持了一段距離。我不禁好笑,他對王八的偏見,看來是永遠無法改變了,就算是這種境地,他還是無意識的表現出來。

「詭道的長幼兩房聯手?」宇文發陳和白雲觀的李道長還有青城的俞泉,全真的劉修全,都大奇,彷彿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

「還有這個規矩?」劉修全問道。

「這是我們詭道的規矩,」金仲說道:「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再說了,誰說的詭道長幼兩房不能聯手的規矩。」

眾人都被金仲冷冰冰的話給噎住。詭道歷來兩房不睦,看樣子不是從趙一二和金璇子開始。以至於,道家各門派,都理所應當認為,金仲只會和王八為難,根本想不到會兩房交好。

武當的年輕道士熊浩,估計太年輕,知道的典故很少,所以不太驚訝。

那個來自貴州的吳大夫,說道:「他們是同門,當然聯手,有什麼不妥。」估計吳大夫地處山野,也不是太清楚詭道的淵源。

我想起金璇子一身的殘疾,都是拜趙一二所賜,可現在又看到金仲穩穩地站在王八身邊,心裏對金璇子的敬佩又深了一層。

我的手心一陣巨癢,我死死地攥住拳頭。

「你們詭道只有兩房,若是單獨較量,也許有點勝算,可是這裏有五位名門高手。。。。。」宇文發陳的話還沒說完,另外兩個還沒來得及介紹的散人臉上登時黑了下來。宇文發陳連忙說道:「你看,還有鳳師父、龔師父,他們都是入陰的高手,你們。。。。。。。」

「我說過,有什麼好選的,大家憑本事搶,不就行了。」金仲的話說很生硬。詭道的門人估計都是這個德行,不然也不會讓別的門派如此不待見。

「你好大的口氣。」白雲觀的李道長說道:「我看你們兩個人,能不能先過我這關。」

看來,非要硬碰硬了。我其實早就料到這點,真的發生了,我還是有點緊張。我慢慢地向他們走去,身上抑制不住的微微抖動。我罵自己,別這麼沒出息,爭點氣,別讓他們看出我沒見過大場面。我盡量走的慢點,讓自己的心態平和。但就幾步路,片刻就走到王八的身邊。

「詭道挂名,徐雲風。」我的話一說出來。

場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看來。我更加緊張。全身都不自在。

宇文發陳向其他的旁人說道:「這位徐師傅,的確是詭道的挂名。。。。。徐師傅,你還不是道士,是不是?」

我點點頭。我可沒答應金璇子,做道士。

四周的眾人都紛紛議論。

全真的劉修全對我說道:「詭道真的出了挂名門人,可是徐師傅,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你。」

我劉修全問得說不出話來,更加緊張。

「詭道挂名,在以前的確是有的。」宇文發陳說道:「時間久遠,能肯定是詭道挂名的術士,是北宋的黃裳,盪盡天下厲鬼。他在如詭道之前,就已經是名聞天下的術士。」

宇文發陳的話,讓我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和上一個挂名詭道的黃裳相比,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會壞事,什麼都不會做,想把張光壁拖住,都沒做成。

我想到這裏,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張光壁已經出來,這毋庸置疑的事情,而且以他的能量和以前的基礎,培養信徒,肯定是很容易的。也許根本就不需要培養,他的信徒早就存在,而且勢力不弱,只是一直隱忍。現在他的動靜應該會很大,方濁也說過王八和老嚴的研究所里有瘋子。那些瘋子,多半就是王八捕獲的張光壁的信徒。。。。。。

可是這麼大的事件,沒有任何人提起。到現在,沒有任何人提起張光壁。

我一臉的迷茫,旁人也看了出來。

白雲觀的李道長對我說道:「詭道挂名,應該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不知道徐師傅的遁術修鍊的怎麼樣?」

我一聽就傻了眼,我他媽的那裏會什麼遁術。我眼睛不敢看李道長的眼睛,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我緊張得厲害,把頭偏著,到處張望,我眼角看見,有的人,已經在捂著嘴偷笑。心裏不免沮喪。

「他擅長的不是遁術。」金仲走到我的身體前方,「你為什麼不找我。」

白雲觀的李道長說道:「那就是你吧。」

李道長,把手平攤在身前,掌心向上。手上多了個物事,是一個銅錢。金仲的臉色很不好看,這個銅錢應該是他身上的東西。我知道,李道長剛才隔空取物,用的就是道家很普遍的法術:遁術。不是方濁天生的特異功能。

金仲的手一擺,那銅錢在李道長的手上就突然燃燒起來,李道長連忙用手指指着火焰,嘴裏念了一句避火訣。火熄了,但是銅錢燒成了綠色的灰燼。

接下來的事情,就比較詭異。我的眼睛一花,金仲和李道長瞬間互換了位置。金仲站到了地面,李道長反而在我身前。這也是遁術。看着金仲臉上比較輕鬆,我估計是他施展出來,佔了上風。

但是李道長又把手伸到空中抓握什麼東西。我想金仲看去,金仲面色通紅,喘不過氣來,李道長抓的是金仲的喉嚨。

兩個人正較量得熱鬧,忽然同時,都消失了。

王八在地上看了看,走到一個地方,這是在空地上很普通的方位,旁邊也沒什麼人。王八狠狠地,把腳跺了一下,然後踩着不動。我飛快的把沙礫數了一遍。王八方位選得很好,他把李道長的道袍給踩住了。我明白,金仲正在地下施展土遁,和李道長周旋。現在李道長的道袍被王八踩住。一時不方便。金仲得勝,是時間的早遲問題。

「你找的比我還快。」我主動向王八說了第一句話:「不愧是老嚴的接班人。」

「你也不錯,當了詭道挂名。」

「這麼多人跟着你,你心愿達到了,是不是很爽。」

「你放了張光壁出來,以後也前途無量。」

「你認為我會幫張光壁。趙先生可是死在他的手上!」

「誰知道呢,你做事情,沒一件是我猜得到的。」

「比如我現在挂名詭道。」

「你給了我師伯什麼東西。」

「應該是給了詭道什麼東西。」

「你沒給我。」

「你用不上的。」

「算沙?」

「你把腳挪開。」

王八把腳鬆開,過了片刻。金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到地面上。走到宇文發陳的面前,用手指著距離我和王八剛才站過的位置兩米半的地方,「在那裏。」

宇文發陳連忙跑過去,手伸入地下,如同深入水中一般,將李道長撈了起來。

李道長灰頭土臉的。

「還需要試試金遁和木遁嗎?」金仲問道。

「你怎麼算得這麼快。」李道長很不服氣,「金璇子聽弦,也沒這麼快。」

金仲懶得理他,走到王八和我身邊,說道:「你鬆了之後,我才動手。」

「師兄,我知道。」王八突然喊了句師兄,讓金仲手足無措,「算沙。」

金仲一上來,就和白雲觀的李道長拼的這麼過分。照這麼下去,火藥味更濃,呆會不有人受傷才怪。

宇文發陳是東道,連忙招呼大家,到學校的操場上去吃飯。李道長沒面目在獃著,他本想找我的場子,沒想到,讓金仲給羞辱了,金仲做事很絕。故意算好了他在地下的方位,把他夾在石頭縫裏,也不放他出來。李道長對宇文發陳說道:「觀里有很多俗事,需要處理。」

宇文發陳敷衍著挽留兩句。便讓李道長回北京了。

眾人都在宇文發陳的安排下就坐。我和王八站到角落裏,繼續說話。

「其實你知道我不會放張光壁。」

「我當然知道,他就想附在方濁身上。」

「後來是我。」

「現在也不知道是誰了。」

「你非當過陰人不可嗎?」

「那還用說。」

「老嚴很忌憚張光壁吧,不然也不會把他所有的能人,都派來跟着你。」

「張光壁的勢力,比我們想的都要龐大很多。」

「有多大。」

「大到可以籠絡天下部分道家門派,並且有幾十萬教眾。」

「怎麼可能。他做不到的。」

「他做到了,一貫道。」

「他現在最怕的事情,就是怕新的過陰人跟他做對。」

「釜底抽薪。」

「他可以派他的人來爭取過陰人。」

「這是肯定的。」

「是誰?」

「我不知道,這裏每個人都有可能已經被他收買籠絡。」

我把眼睛想眾人看去,每個人在我眼裏,都好像已經受了張光壁的控制,是張光壁的傀儡。他們吃飯的模樣,說話的語氣,看我的眼神。。。。。。。每個人的舉手投足。我都認為他們在透露這個信息。

「怪不得沒人提起張光壁。」

「因為誰也不知道旁人是否已經被張光壁收買。」

「即便是沒被收買的。也在觀望。一邊是你和老嚴,一邊是張光壁。鹿死誰手,亦未可知。」

「七十年前,也是這樣。」

「所以你不知道那個門派是支持你的,或是支持張光壁的。」

「既然我沒本事分辨,那我就誰也不能相信。。。。。。。。我只能做一件事情。」

「自己來當過陰人。」

「那還能怎麼樣?」

「可是剛才大家都推舉你,如果你願意用老嚴給你的身份。」

「他們也許還不是我們的對手。只是有可能。」

「哼哼,這不就是見風使舵嗎?」

「天之道,其由張弓矣,高者抑之,低者舉之。損有餘以盈不足。」王八背的是。

他的意思我明白,這句的下句是:

人之道,則不同,損不足以奉有餘。

怪不得沒人對我放出張光壁(至少他們這麼認為)的事情發出詰難。怪不得當我說是詭道挂名,要和王八聯手的時候,他們都如此驚訝。

他們忌憚老嚴。

他們也害怕張光壁得勢。

所以他們只能搖擺不定,靜待變化。

他們以為我是張光壁的人。

他們認為王八是老嚴的人。

眾人都已經就坐,宇文發陳到處張望,看見我和王八了,連忙在正席上騰出一個位置,王八站着沒動。宇文發陳連忙又給兩個人說好話,騰出位子,我跟着王八過去坐了。可金仲不領情,自己找了個下席去吃飯。

吃過飯,大家又回到坪壩的中間。

現在形式很明朗了,王八和我,還有金仲就是要以詭道的名義,爭取過陰人的身份。勢必要和已經推選出的青城、嵛山、全真、武當,還有三個散人較量。得罪他們也不可避免。

嵛山派的朱道長主動說道,「我等了幾十年了,既然來了這裏,總不能就這麼走了。」

「我師傅說,七九年,大家都選你,可是守門人也沒讓你過去。」金仲說道。

「也許這次,她會同意呢。」朱道長悶悶不樂地說道:「你師父,金璇子的聽弦,天下無出其右。你師父若是在,我就不爭了。」

金仲不說話,從懷裏拿出個沙漏,裏面只有沙礫,沒有水。

朱道長看了,愣了半天,才茫然說道:「算沙,嘿嘿,怪不得詭道今年志在必得。」

金仲把我指了指,「是他。」

朱道長上上下下地把我打量一番。對我說道:「徐師傅,你聽弦能聽到多少?」

我老老實實的答道:「你手上的那個二胡,只剩下一根弦了。」

朱道長苦笑道:「是啊,我還是要用它。可是你什麼都不需要。你幫我看看,這個二胡,我還要用多久?」

我走到朱道長的身邊,把二胡拿在手上。用手一勾,單弦也斷了。

朱道長苦着把已經無用的二胡扔掉,從懷裏掏出算籌,在地上擺起來。

我看了看,說道:「不用擺了,是景風。」

朱道長又想了很久,說道:「我還是不相信,你這麼年輕。。。。。。。」

我把金仲手上的沙漏拿過來,「七千三百六十六。」

朱道長說道:「要是退三刻水分呢?」

「一萬二千八十九」我說道:「其實我不需要用這個。」

朱道長把沙漏接過去,看了一會,說道:「真的有人能真正算沙了。。。。。。詭道,詭道。。。。。。」

朱道長擺了擺手,慢慢地走到一邊。走到場子的旁邊。

我很欽佩他的做法,他其實可以繼續和我們糾纏下去的。畢竟,我們剛才講的都是數字上的東西。真的用算術較量起來,我的本事,和他相距太遠。朱道長走路都是踏着七星步,而且很準確,絲毫不差。

朱道長自持身份,不願意真的和我們這些下輩動手。僅僅說了幾句話,就知道我和金仲的確是把五種算術都掌握。便不願意再爭。

青城的俞泉說話了,「天下道門眾多,真正看重入陰的,只有茅山和青城。。。。。。。嗯,還有你們詭道。」

「俞師伯,」王八緩緩說道:「青城和茅山,只是看重而已。可是詭道只修入陰。」

「你的意思是說。。。。。」俞泉說道:「御鬼術是末節。」

「青城和茅山都以鎮鬼見長。」王八說道:「不會御鬼,怎麼鎮鬼。」

「照抱陽子這麼說,看來對御鬼術,有點研究。」俞泉不屑的說道:「你們詭道好像不擅長這個。」

俞泉這麼一說,我心裏就開始好笑,王八故意說這話激將他的。天下道門,都有修鍊入陰和御鬼的門人。只是詭道始終遊離於道教之外。所有人都認為詭道的人只能入陰。

可是自從王八去了北京,早就把老嚴的御鬼術給學了。時間過了這麼久,王八肯定用他自己所學,將御鬼術修鍊得純熟。王八的御鬼術已經和茅山派的套路又所區別。

王八把手上的旗幟又拿出來了。這旗幟我熟悉,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用它御鬼。可是現在我發現旗幟好像有點古怪。再仔細瞧,發現旗幟上都織了牡丹——綠色的牡丹。

俞泉不做聲,慢慢的抽出被在背後的長劍。我看着心驚,長劍的劍身閃著金屬的寒光,不是道士常用的桃木劍。

四周的空氣猛然凝結。陰冷的寒氣,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往體內鑽。寒氣來的太猛,身上的衣物根本無法抵擋。場地上的眾人,都下意識的把衣服的領口緊了緊。

普通的道人,一般能御鬼的數量就是一兩個。專門修鍊御鬼術的,能根據五行,御鬼五個。道家盛傳的五丁,便是五鬼。可運財,可改運,也可奪人魂魄。

俞泉身屬青城,五行術御鬼肯定爐火純青。

我看見俞泉的身後,模模糊糊的站着一群鬼魂。都低沉着腦袋。身影都是灰色,在灰色的天色下,看的很模糊。

五五之數。

「二十五個」我輕輕地對王八說道:「你看得見嗎?」

「看不見。」王八說道:「但我知道有多少,在那裏。」

「要我幫忙嗎?」我問道。

「暫時不要。」王八沒敢把話說滿,「我撐不住了,你再幫我。」

我向後退了幾步。

王八把手上的旗幟開始搖晃起來。

王八身邊的鬼魂慢慢顯現出來。他走的的北斗的路數。王八自己站着搖光的位子。其餘的六個星位,各分成七星。

四十二個。

「陽世的人。」俞泉說道:「怎麼可能養這麼多?你的魂魄鎮的住嗎。」

王八說道:「詭道的門人,沒有魂魄的不止我一個。」王八話說完,腦袋後面的長劍也祭了出來。

螟蛉。

王八的魂魄在螟蛉裏面。

我從沒見過道人鬥法,剛才看到金仲和白雲觀的李道長過了幾招,才知道,高手過招,真正動手的,就是瞬間的幾下。並不是想像中你來我往的糾纏很久。

我也沒看見過鬼打架,現在我看見了。

王八和俞泉所御的鬼魂,在兩人的壓制下,躍躍欲試,猛地就混成一團。相互撕咬。空氣都變得陰慘慘的,一時間,眾鬼魂纏鬥在一起,力量強大的鬼魂,吞噬弱小的鬼魂。

我看了一會,青城的道術非同小可,俞泉的鬼魂單個的力量很強大,若是單隻對抗。王八的鬼魂處在下風。

但王八的鬼魂陣形整齊,就算是在混戰中,也能看到不離星位。

時間長了,王八的鬼魂中,空出的星位越來越多,北斗七星的陣型,維持不下去了。

但是還有螟蛉。王八御鬼的法器是旗幟,螟蛉卻可以空出來斬殺鬼魂。俞泉猝不及防,他的長劍沒這個能耐。

王八的鬼魂本來數量已經和俞泉的相差無幾。可是螟蛉出現后,俞泉的五行御鬼的陣法,就漸漸抵擋不住。

鬼魂在搏鬥中,發出尖銳的厲號。我聽得發麻,連忙把耳朵堵上。

王八的鬼魂在螟蛉的幫助下,又漸漸佔了上風。

當俞泉的鬼魂只剩下四個,湊不齊五行的時候。王八也停下。王八的鬼魂也只剩下十一個,但是能勉強湊齊一個陣法。而且,還有螟蛉。

我現在知道,鬼也是會流血的,王八和俞泉的腳下,滿是黑色。腥臭的很。

兩邊都停下。王八在等待俞泉認輸。王八不能把事情做絕,他不想得罪青城。

俞泉的臉上很難看。敗局已定,但是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不能認輸。支撐下去,他還是沒有勝算。

兩人,就這樣沉默的對望這。

王八的眼神堅定,俞泉的目光開始散亂。這是道家御鬼的大忌,再這麼支撐下去,魂魄就要反噬。

「俞道長真正的本事還沒使出來,就這麼輸了。我也看着可惜。」站在一旁的劉修全突然走到王八和俞泉的中間。他正踏在王八北斗七星的北極星方位。王八所御鬼魂的陣法破綻頓時出來,每個鬼魂都夠不著劉修全,可是劉修全能用手上的拂塵揮到他們。

我沒想到劉修全忽然會這樣趁人之危,橫插一杠。我看見他和方濁的關係非同一般,還以為他就算是不支持王八,也不會如此的下作。

可是情況就是這樣了。

王八的擔心沒錯。誰也不知道張光壁到底拉攏多少人。當年張光壁是在四川失蹤的,外界流傳他突然暴斃。

這些暗藏其中的淵源典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四川的道家,以青城最盛。張光壁最後在四川消失,還真沒準和青城有點聯繫。

王八不讓別人當過陰人,是絕對正確的做法,因為他誰也不能相信。現在,連對王八表示友好的全真劉修全,都斜插進來,完全不顧身份,要幫俞泉。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想讓王八過陰。

就算是前面他們表示同意王八以研究所的身份過陰,也是假的。王八真的承認自己是老嚴的接班人,俞泉也不會答應。到時候王八背離了詭道的身份,還是要和俞泉這些人爭奪,卻得不到我和金仲的支持。豈不得不償失。

老嚴是茅山。俞泉是青城。

北茅山,南青城。這兩個門派都是鎮鬼的流派。相互的關係那裏會很融洽。如今,全真的劉修全是肯定要和王八對着幹了。和王八對着干,就是和老嚴過不去。

他們不僅不忌憚老嚴,還要阻攔王八過陰。

傻子也看明白了,他們的後台是誰。能和老嚴做對的勢力,還能有誰。

張光壁。

王八一上來就看得清這個形勢,而我到現在才能想到。我發現我的頭腦,和這些人,包括王八相比,實在是太簡單了。

「俞泉道長是青城派。」劉修全慢悠悠地說道:「誰都知道青城派的看山本領是鎮鬼符。如今抱陽子要讓大傢伙信服。就不該和俞道長較量御鬼。。。。。。大家說,是不是?」

沒有任何人回答。

「放屁!」我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宇文發陳遲疑地說道:「劉師兄,這個好像不符合規矩。」

「有什麼不行,他們詭道能多人聯手,倚多為勝,不讓人信服。」劉修全說道:「再說也沒規定兩派之間不能聯手。」

我現在明白當年趙一二為什麼不願意跟他們較真了。如果是我,也懶得他們計較。直接偷偷找守門人,氣死他們。推舉人選,都是他媽的這些人自己定的。守門人可不管這些,只會讓她自己認可的人過陰,那裏管這個人是怎麼來的。

劉修全繼續說道:「要麼這樣,我來領教抱陽子的御鬼術,俞道長來施展他們青城派的符貼。」

俞泉擦了擦汗,把僅剩的幾個鬼魂給收了。祭了幾根蠟燭在地上,然後用手上的長劍穿了一長串符貼在上面。第一張符貼已經點燃。

劉修全的袖子一揮,他身邊的鬼魂出現了,和王八的陣型一模一樣。北斗七星的擺向。但是每個星位只有三個鬼魂。全真修內丹的道人很多,劉修全修鍊講究天人感應。他的御鬼七星陣法,每個星位都對應天地人三才。劉修全自己站北極星的星位,和王八站搖光的星位不同。

全真派的道士也御鬼!我背心發涼,我一直認為,天下道家全真是正統,劉修全走入陰,還能讓人接收。可是沒想到,他也是個御鬼的高手。

劉修全把陣勢擺開,卻不動手。氣定神閑地等著,看意思是讓王八休整。故意做出個大師風範。王八沉着臉,不說話,把剩餘的鬼魂用布幡收起。然後又搖晃手中的旗幟。

這下所有能看懂鬼陣的人都驚呼起來。

王八重新佈置了一個陣法。仍舊是四十二個鬼魂,仍舊是七星佈置。只是王八的星位走到玉衡位置。王八底能御多少鬼魂。

原來剛才他,根本就沒有盡全力。還留了一半。

俞泉首先發難,長劍上的符貼化作黑氣向王八的鬼陣衝過去,王八鬼魂勉強在黑氣中躲閃。劉修全的鬼魂也撲了過來。王八的鬼魂登時潰散。我心裏惋惜,王八畢竟修鍊的時間短了,第二個陣法中的鬼魂,實力太弱,根本不足以抵抗青城和全真兩大高手的夾擊。

螟蛉在劉修全鬼魂的上方斬殺,也被劉修全的拂塵給抵擋住。王八七星陣法,瞬間就損失了一半。王八回頭向我看了一眼。然後搖晃白幡,無數魂靈從四面的山間向王八的白幡飄過來,然後補充到陣法中。

忽然地下一陣尖利的叫喊,七眼泉的水渠開始翻動。

宇文發陳連忙衝到王八身邊,將白幡奪過去,「住手!」

宇文發陳的意思很明顯,王八的作為,驚動了地下紅水陣的鬼魂。

王八新招的鬼魂,更加沒有章法。連陣型都布不起來。王八現在只能勉力用螟蛉抵抗劉修全的鬼陣。手下的鬼魂仍舊在俞泉的符貼下到處躲避。

俞泉的符貼已經燒到第七張了,化出的都是白色尖刃,在王八四周穿插,鬼魂紛紛消散。

我知道王八撐不住了。快速走到王八身邊。

劉修全說道:「徐師傅,你的本事是算術。來這裏,有什麼用。」

我不理會劉修全,問王八:「我站在那裏?」

「開陽旁一步半。」王八說道。

「北斗七星中的暗星。」劉修全說道:「你能把這個陣法的暗星都擺出來?老嚴真的沒看錯人!」

我走到開陽位旁邊。把劉修全看着,「劉道長,得罪了。就算是你和方濁的師門長輩,我也不留情面。」

「你那什麼和我比劃。」劉修全笑道:「你的本事不是這個。」

我的手一伸,劉修全呆住。螟蛉現在到了我的手上。

這是我第幾次拿到螟蛉,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是我把螟蛉捏在手上,就知道,我能用得,比王八更好。

劉修全連忙御鬼來和我爭搶螟蛉,他肯定是慌了,螟蛉和我,鬼魂都避之不及,那裏敢靠近。

仍舊是老樣子,我的左臂以下,全部都是赤焰,火焰到了螟蛉的頂端,炙熱成白色。

我對着劉修全笑了一下,帶動陣法走了幾步,站到劉修全和俞泉的中間,我手中的螟蛉一擺,螟蛉的劍刃斬到我身體左後方,俞泉的長劍上,螟蛉和俞泉的長劍相交,登時把俞泉的長劍劈為兩截。俞泉的長劍斷了之後,符貼紛紛飛散。在螟蛉的火焰燒炙下,全部化作黑灰。

符貼中的鎮鬼法術都釋放出來,漸漸聚攏,化作一個兩米高的山魈。王八催動陣法,鬼魂都一擁而上,將山魈給圍住。鬼魂都瘋狂的撕咬山魈,山魈也拉扯鬼魂,一時不分勝負。

我走出開陽旁的暗星星位。捏著螟蛉,對着劉修全的鬼陣。劉修全的鬼魂,分天地人三才,最兇惡的便是人魂,甚至直接衝到我身上來。只是一碰到就魂飛魄散。

我對着劉修全說道:「還要比試下去嗎?」

劉修全看着我,慢慢說道:「詭道挂名。我早該知道。天生就是殺鬼的命格。。。。。。你贏了。」

我等著劉修全收了陣法,回頭看王八。王八現在專心對付俞泉。俞泉的山魈,已經被他的鬼魂拉的四分五裂。王八已經勝券在握。

俞泉嘆了口氣。向王八拱了拱手。

王八收了旗幟。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道:「謝謝。」

我沒有回答。我現在什麼都不敢說。

王八向另一邊。金仲在那邊和那個姓吳的醫生在說話。

「吳大夫,你是個苗醫,就不要跟我們爭了。」

吳大夫面色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和金仲比試。剛才,金仲的本事他也看見,三兩下把白雲觀的李道長收拾了,而且金仲做事很不留餘地,把李道長夾在地下,不放出來。輸了倒是其次,面子丟大了。

「這個吳大夫,是貴州遵化**鄉的一個衛生院院長。」王八在我身邊輕輕的說道:「他的醫術很高明,擅長的事苗醫。」

「醫生怎麼能過陰?」我問道。

「苗醫不一樣,苗醫和巫術的路子很近。」王八解釋:「就算是中醫,也有過陰的人物。以前有很多過陰人。在俗世的身份,都是中醫。清朝就有個例子。」

「誰?」

「葉天士。」王八說道:「他治消渴病,能痊癒。」

「很厲害嗎?」

「就是糖尿病。」王八說道:「我也是看了他的生平資料,在知道的。」

我不跟王八較真這些了,趙一二就是醫生。這個例子就在眼前。苗醫的手段比中醫玄乎,可以將殺死的動物復活。具備還魂手段的人,來爭取過陰,實在是不奇怪。

「吳大夫,」王八也說道:「你想看透還人的魂魄,讓自己的醫術更上一層樓,是好事。可是,名額只有一個,我們只好比試比試了。」

宇文發陳馬上給一旁的村民使眼色。那村民,馬上跑開。不多時,拎了個公雞回來。

吳大夫見了,對王八說道:「你也懂我們苗家的醫術嗎?」

「我不懂苗醫。」王八說道:「但是,有些手段的道理,都是一樣的。」

吳大夫點點頭,「你做了給我看看。」

宇文發陳找村民拿了把菜刀,揪住公雞的脖子,狠狠抹了一下。公雞在宇文發陳的手裏拚命的掙扎,脖子上的血往地下滴落。宇文發陳把手一松,公雞在地上撲騰幾下,然後雞頭埋進翅膀。眼見慢慢死透。

王八向村民討了一碗酒,含在嘴裏。然後掏出黃裱紙給燒了。什麼儀式都沒做,猛地把嘴裏的酒噴在公雞的身上。

公雞慢慢站立起來,脖子上羽毛的沾滿鮮血和灰塵,骯髒的很。但是公雞竟然度著步子,慢慢行走。嘴還在地上啄著草籽。

吳大夫把王八看着,對王八說道:「你還能活牛嗎?」

王八沉默,但眼光和吳大夫對視。

那邊的金仲又在逼問姓龔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是個算命的打扮,因為他手裏攥了一把抽條。

「你給我抽一張。」金仲伸出手來。

龔師傅捂着手裏的抽條,一臉警惕。

「你讓我抽一張。」金仲說道:「看過陰人是不是由我們詭道出來。」

我心裏好笑,詭道不擅長算命。龔師傅若是提出要和金仲比試算命,拉出人來比試,金仲肯定暈菜。可是金仲先入為主,先把龔師傅給鎮住。

我不去管金仲了,還有個散人,姓鳳。看來這個散人要着落在我身上解決。

我走到鳳師父身邊,遲疑的問道:「鳳師父,你是做什麼的?」

鳳師父被我冒失的一問,一時不知道該什麼回答。估計這裏的人都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偏偏就遇上個外行,不知好歹地問他吃飯的行當。

「鳳師父是陝西商南有名的陰陽師。」宇文發陳連忙說道,替我們解圍。

「哦。」我嘴上應付,其實還是沒明白。

「堪輿是他的絕技。」宇文發陳說道:「小徐,你不是十堰和商洛那邊的人,所以你不知道鳳師父的名聲。」

「餬口的本事而已。」鳳師父說道。

我想起了蔣醫生和老施那些人的斂財方式之一,就是給一個開發商做鎮魂的模型。也是跟風水有關的。這鳳師父既然也是看風水的,估計也是這個路數。

我問道:「鳳師父,是看陰宅,還是看陽宅?」

「都一樣,」鳳師父說道:「我都看。」

「那這裏的風水怎麼樣?」我突兀地問道。

這下,連宇文發陳都不自在了,那裏有當着主人的面,問風水好壞的。鳳師父愣了半天,也說不上來。這裏風水很差,昨晚金仲就說過的。

鳳師父的臉色發青,想了一會,慢慢說道:「七眼泉的風水極佳,地處高地。坤上乾下,卦象應着「泰」卦。地形是個混元太儀,三面有山峰,是個巨鼎的形狀。不僅如此,七條水龍,從三個方向流下來,我們所在的坪壩,北高南低,水流彙集,到了南邊的懸崖,泄露到山下,玉龍入地。。。。。。。無論從那個方面來說,都是極好的風水。」

「也就是說,這地下的鬼魂後人,都是大富大貴嘍。」我只能不停的跟鳳師父抬杠,才能緩解心中的緊張。可是我這句話一說,宇文發陳的眼光突然變得嚴厲,我知道,這種話題,真不該講。

「當年鏟截爭鬥,這是截教最後一搏的所在。」宇文發陳對着我說道:「這紅水陣就是截教的後人在這裏布下。。。。。。如今道家歸流,無論下面的前輩身屬截教,還是鏟教,都是道教名宿。。。。。。小徐,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

我忽然對宇文發陳的來歷感興趣,向宇文發陳說道:「宇文村長,你的門派是不是一直就守在這裏。你是那個門派的。」

宇文發陳說道:「這個也不是秘密,這裏各位同門都知道。唐末以來,就是玄都的後人在這裏看守。」

我聽了宇文發陳的話,心裏暗自詫異,金仲說的沒錯,寫的許仲琳,雖然把道教寫的天花亂墜,破綻百出,但是基本的背景,他沒有瞎掰:世人都知道道教分鏟截二派,實際上真正遵循老子正統的,還就是玄都,我以為這一派早就歸入了鏟教,沒想到還有個玄都的後人,隱藏在七眼泉這個地方。世世代代守着這個紅水陣。

我心裏想着,那守門人和宇文發陳之間,肯定大有淵源。

我對宇文發陳笑了笑,當是賠罪。然後對着鳳師父說道:「鳳師父,我給你看個東西。但是只能給你看。。。。。。」

鳳師父皺着眉頭說道:「什麼事情,你不讓別人知道。」

「你過來,我給你看。」我向鳳師父招手。

鳳師父想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好奇,走到我面前。我對鳳師父說道:「鳳師父,你帶了硃砂嗎?」

「帶了。」鳳師父從身上撮了點硃砂放在我右手手心。

我蘸了點口水,用左手小拇指,在手心裏慢慢畫了個眼睛。然後手心對着鳳師父的下巴,慢慢讓他看個清楚。鳳師父看着我的手心,一動不動,愣了好長時間,額頭上的汗水,順着耳邊流下來。

從我看見鳳師父,我就知道,鳳師父這個陰陽師,是帶了鬼的。他自己都承認能看陰宅,也能看陽宅。這世上哪有靠自己的本事兩樣都能看的。他看陰宅的本事應該是靠自己,但同時看陽宅也厲害的話,就必須有人幫忙。說錯了,不是人幫忙,而是一個跟着他很多年的魂魄。也許鳳師父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機緣巧合遇到了這種鬼魂。才成為名震陝南的陰陽師。

鳳師父看了我手上的眼睛,支支吾吾的說道:「楊任、鍾馗、黃裳,三人都沒傳人。你從那裏學來的楊任的本事?」

「年畫。」我說道:「有人一直存着楊任的本事,但是自己不會用。讓我撿了個便宜。」

我用楊任的眼睛威脅鳳師父,要斬殺他帶的鬼魂。其實心裏很沒有把握,若是鳳師父真的較勁,我是不是把楊任的殺鬼術使出來,還不能肯定。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手上有眼睛。特別是一個人,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鳳師父抬起頭,向我和宇文發陳拱了拱手,也走到場外。宇文發陳對我說道:「你手上什麼古怪,鳳師父看見就走了。」

我把手握成拳,然後伸展開,裏面的硃砂一片模糊。宇文發陳什麼都看不到。

我向宇文發陳歪著嘴巴笑了一下。轉頭看這金仲這邊。

金仲還在和龔師傅嘮叨,金仲說的話咄咄逼人,旁人看來,金仲現在肯定是要和我一樣,把龔師傅給逼得沒有退路。可是龔師傅的肩膀上面,慢慢在冒出黑霧。

看到這裏,我終於明白這三個無門無派的散人,為什麼會被推舉成過陰的人選。他們都是帶了鬼上山的。我再向王八這邊看去,果然不錯,那個貴州的吳大夫,也一樣,只是鬼魂控制的好些,躲在他的腋下。

可是金仲好像沒注意到龔師傅身上的古怪,還在跟龔師傅說話。金仲的頭髮末端上有點泛白,我仔細看去,發現金仲的頭髮在結霜。

這個龔師傅比金仲厲害,就這麼個貌不驚人的中年人,竟然讓金仲不知不覺的中招。那個吳大夫應該是知道自己沒有把握對付王八,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動作。可是也沒有認輸的打算。

龔師傅終於說話了,「上次七眼泉聚會後,你和你師兄楚大下山後,幹什麼去了?」

金仲頭髮上的白霜越來越明顯。金仲的身體開始發抖,嘴裏哆嗦地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師兄刨了幾十個墳墓,你也脫不了關係吧?」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金仲大驚。

我也愣住。那個龔師傅怎麼突然變得厲害,能夠打探這些事情出來。這個事情,連我都不知道。

「我沒有,我沒有,我當初是不願意讓師兄這麼乾的。」

「金璇子怎麼有你們這種徒弟。」龔師傅繼續說道:「他怎麼讓趙一二清理門戶,真是奇了怪了。」

金仲的眼光開始透露出驚恐。

我走到王八身邊,輕輕問道:「這個姓龔的有古怪。」

「何止他。。。。。。」王八說道:「你看看其它的人。」

我連忙向四周的眾人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微笑的表情,但眼神又都是很迷茫的表情。只有宇文發陳和那個武當的年輕道士看起來很正常。吳大夫現在看着王八的樣子,也是一副笑眯眯的。

我再向場外的人看去,都是嘴角翹起,笑眯眯的樣子。

「他們怎麼了?」我問道。

「你還不明白嗎?」王八說道:「他來了。」

「誰來了?」我驚赫的問道。

「你和他打過交道,你感覺不出來嗎?」

「到底是誰?」

「你放的那個人。」王八說道。

「我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我大驚,「難道張光壁偷偷來了。可是我一點都意識不到。算也算不出來。」

吳大夫也開始說話,「王所長,你還記得茅坪的韓師傅嗎?」

王八冷冷的答道:「記得又怎麼樣?」

吳大夫嘻嘻的笑了起來。

我現在看明白了,吳大夫的語氣和龔師傅的語氣是一模一樣的。

「你求着韓師傅,不燒你。。。。。」吳大夫哈哈的笑起來:「他讓你選,你怎麼選的?」

「你在瞎說什麼?」王八喊起來:「我沒有跑,我沒有丟下浮萍不管。。。。。。」

王八把頭捧起來,「我沒有跑。」

「你是沒有跑,你就在旁邊看着。。。。。。那個小丫頭是不是死了?」

我現在忽然明白,我們的處境了。張光壁,那個我不知道隱藏在何處的張光壁,其實真的來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那裏。

場外的人群也開始騷亂起來。

方濁在哭,哭的聲音很大聲,「我不是被媽媽丟下的,是她養不起我,送給我師父的。我不是私生子。」

和方濁站在一起的道士,都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有個老道士在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我沒有告密,師弟,不是我出賣你的。我向老嚴求情,可是我也沒辦法。。。。。。。」

所有人的思維都開始亂了,他們都在面對被自己扭曲掩蓋的記憶。眾人開始精神崩潰。

我繼續把眾人一個一個地看過,發現,沒有失魂落魄的,除了我,還有兩個人:宇文發陳和那個武當的年輕道士。

宇文發陳的樣子也很驚訝,但他的動作很鎮定。他也在到處查看,他應該也知道大家突然騷亂的緣由。

我的眼神和武當的年輕道士相觸。我腦袋裏剛剛閃出一個念頭,他好像叫熊浩。

熊浩的眼睛向我眨了一下。

我不動了,我揉了揉眼睛,一個背影就站在我身前不遠處。

「你怎麼老是不放過我!」我也喊起來,那背影帶着個草帽,我衝上去,用手去扳那個背影的肩膀,那人回過身來,我看明白了,是蔣醫生。

蔣醫生看着我,嘴裏說道「我對你不薄,小徐,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啊的喊起來,「你不是死了嗎?」

蔣醫生嘴巴慘然的笑起來。我看到她站在大橋上,慢慢的把自己的頭髮往欄桿上一縷一縷地繫上去,然後搭乘死結。

「我送你的毛衣,合適嗎?」蔣醫生邊綁着自己的頭髮,邊問我。

「你不是好人,你想讓我當你主子的傀儡。」我努力壓制自己的內疚,保持最後一點清醒。

蔣醫生翻了個跟斗,我看見她的身體摔向橋的欄桿外面。身體翻轉,剛好面對着我,舌頭吐了好長出來。眼睛瞪得老大。

「當他的傀儡,有什麼不好。」已經死掉的蔣醫生,忽然含混的對我說道。她的舌頭伸在嘴巴外面,吐詞很含糊,但我還是聽清了。蔣醫生的眼睛開始流出紅色的血水。

我嚇得往後倒退幾步,手裏擺着,「我不信,我不信。」

我閉上眼睛,心裏飛快的算著:七萬三千一十二進,六千四百九十五齣。

我把眼睛在張開,發現所有人其實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處境,都是真的。剛才所有人都在關注我和王八、金仲對付三個散人,沒想到都著了道。

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不願意麵對的記憶掙扎。每個人都有無法面對的事情,潛意思地去遺忘。可是現在,他們不願意麵對的記憶都被撈起來。都驚慌失措,心神散亂。Lvs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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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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