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痛·訣別
第七十一章痛·訣別
陰冷而悲哀的氣息宛如銳利的劍，透過落地玻璃窗直射入蒼月的心房，為之悸動，為之顫抖。
從令人迷醉懷念的麝香味中抽離出，蒼月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窗外。
在溫熏而細碎的陽光下，人流攢動的馬路上，一個身著黑色連衣裙的少女靜靜地佇立著，散發著冰冷而哀婉的氣息。剎那間，仿若在寂寥的曠野上，看見這個與自己對視的少女。
精緻的面容蕩漾著憤怒、哀愁、絕望，好似巨大的洪流將那一點青春陽光湮滅，而金色瞳孔中那一抹詭異的殷紅，卻無止境地氤氳開來。
如此悲傷的愛麗絲……
正當蒼月迷惑於那莫名的絕望與憤怒之時，懷中的卡娃突然猛地顫抖了一下，接著渾身痙攣，又如觸電一般。
察覺到卡娃的異樣，連忙掙脫卡娃的懷抱，兩手扶住她的肩膀，只見她的臉上密布著一層異樣的潮紅，嘴唇不住地顫抖，呢喃著模糊不清地的詞語，眼神漸漸空洞起來，間或有一兩道紅芒一閃而過，到後來整隻眼睛都氤氳著妖異的紅。
「啊……呃……」
「卡娃，你到底怎麼啦？！」
蒼月焦急地詢問道，搖晃著卡娃的雙肩。
「殺……殺……」
「什麼？」
夾雜著嗡嗡聲，卡娃發出含糊不清的詞語，蒼月努力湊上去，突然卡娃抖動得更加激烈。
「殺……殺死自己！」
白皙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餐桌上閃亮著寒光的刀，毫不猶豫地捅向自己的喉嚨，然而在這生死垂危之刻，眼眸中除了妖異之紅便只剩下麻木與茫然，彷彿自己刺向自己的只是一根沒有殺傷力的牙籤。
「呲……」
沉悶的、刺耳的、割裂血肉的聲音。
卡娃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哀鳴。
蒼月竟然生生用手抓住了急刺向喉嚨的刀，將其止住在僅離卡娃脖子幾英寸處，可代價是蒼月的整個右手都血肉模糊，艷紅的鮮血順著冰冷的刀刃滴落在地毯上。
看到這一幕的卡娃不由自主發出了一聲驚恐的慘叫，雙手緊緊地抓住蒼月的衣襟，似乎還在為剛才自己的莫名舉動感到后怕。
與卡娃的表情截然相反，蒼月儘管手掌破裂、鮮血直流，但臉上的表情卻嚴肅的可怕，在不自覺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輕輕地拍了拍卡娃的後背，蒼月示意自己要起身離去。
「很快就回來。」
對著卡娃懷疑而又柔弱的眼神，蒼月勉強擠出微笑做出了回答。
除餐廳門，越過熙攘的馬路，徑直朝愛麗絲走去。
當看見卡娃眼眸中那妖異之紅的時候，蒼月就覺得情況不對，待卡娃竟然毫不猶豫地將刀子刺向自己喉嚨的剎那，她眼中的麻木與漠然猛地提醒了蒼月。
——卡伊庫瑪死時的表情亦如此，空洞、麻木、漠然，猶如一具失去了意識的玩偶，全憑愛麗絲個人的喜好操控。
那就是愛麗絲特有的操控他人意識的能力。沒想到，竟然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憤懣的火焰被很好的掩藏起來，但在內心卻有愈燒愈烈之勢，直至伴隨著一聲脆響，愛麗絲白嫩的臉頰上浮現出清晰的紅色手掌印為止。
「你……你打我？」
愛麗絲捂著紅腫的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臉冰冷的蒼月，儘管從他看似平靜的表情下，可以依稀嗅出壓抑的憤怒的火焰，但愛麗絲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令人可懼的憤怒竟然會以如此粗暴的方式表現出來。
——蒼月狠狠地打了愛麗絲一耳光！
看著漂亮金色眼眸中的色彩由起始的哀怨、驚慌漸漸轉變為憤怒、絕望和憎恨，蒼月只是平靜地注視著這個女孩，這個一剎那間變得如此陌生的女孩。
一樣精緻得如同洋娃娃的外表，一樣惹人憐惜疼愛的嬌柔氣質，這個在黑暗中成長卻綻放著無限美好光彩的少女，如今，是否也逐漸滑向了黑暗的深淵，迷失在罪惡中。
「是的，我打了你，因為你做錯了事。」
沒有近乎咆哮的質問，沒有冰冷失望的訓斥，蒼月的語氣也好似一個陌生人，數落著一個調皮的小女孩。
「我做錯了事？」
愛麗絲強硬地反問道，但語氣中的哭腔再也無法掩飾，於是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霎時間愛麗絲的臉上下起了哀傷凄婉的滂沱大雨。
璀璨的金色光投射下來，在巴洛克建築投下的陰影中，少女無聲地、倔強地哭泣著。
「我做錯了什麼？！還不是因為你！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黑色的羽翼將會是我最堅強的壁壘！你說過一切都會好的！可是現在呢？現在現實只會朝越來越壞的方向滑落。但是，我以為有你在，便什麼事情也不用怕……」
愛麗絲越發激動，彷彿舒放出了壓抑在心中已久的情感，一古腦兒地宣洩出來，宛如決了堤的大壩，任絕望的情緒奔涌著。
「你背叛了我！你出賣了我！你用我來換取你所謂的和平！蒼月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知不知道我……」
愛麗絲的眼角掃到了靠著窗一臉疑惑看向自己的卡娃，金瞳中湧出嫉恨的光芒，詭異的紅光再次亮起……
「啪！」
又是一聲脆響。
愛麗絲這次沒有捂住越發紅腫的臉頰，死灰色的絕望猛然間覆蓋住了她的瞳眸，整個人都萎靡下來，像是凋謝了的花兒。
聲音格外的深沉，不帶一絲波動的感情。
「為了那個女人，你又打了我……」
淚水已經模糊了愛麗絲的視野，她分辨不出蒼月此刻的表情是怎樣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如同撕裂一般疼痛，所有的快樂與希望都被瞬間抽離了，在蒼月的手掌對著臉頰狠狠扇下的那一刻。
「我們不是朋友，我們之間什麼關係也沒有，以後，我所認識的人當中，再也沒有蒼月這一號人的存在，永遠……」
毅然轉身，流下最後一滴決然的淚水，流盡最後一縷綿長的心痛。
被悲哀與痛苦籠罩的愛麗絲，消失在了熙攘的人群中。
「你不用這樣對她的……」
不知何時卡娃已經走出了餐廳，靜靜地來到蒼月的身邊，看著那消散的身影，唉嘆了一口氣，默默地道。
看著自己的手掌——剛才自己正是用這隻手狠狠地扇了愛麗絲兩個耳光，而現在自己則有一股衝動，把自己這隻手立馬剁掉的衝動！
但是不行，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還有很多人還需要這隻手的幫助，其中，就包括愛麗絲，也許，那將是最後的拯救。
緩緩握拳，蒼月的眼中多出了一些微不可察的晶瑩。
「我不奢求你能理解我……」蒼月低聲喃喃自語，「但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