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古遺迹·血瞳
第七十二章古遺迹·血瞳
靛藍色的薄暮，將巨大廢墟逐漸化為世間難尋的影像。
就在寒冷乾燥的風肆虐的無人街道中間，黑色的長袍獵獵作響，勾勒出蒼月略顯削瘦的身材。
那一頭耀眼的銀髮，由於長時間沒有修剪，凌亂的髮絲飄擺著，遮住了那雙迷人的蔚藍色雙眼。
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似乎因為冷風呼嘯的緣故，只有淡淡的血色，其他只餘下慘白。
「這是……」
遠眺時還以為是鐘乳洞表面，但其實深埋在壁面內部的是無數聖人與天使的雕像。上方則是容納了八十八個鐘的十七座鐘塔，此刻它們貫穿了黑暗所籠罩的保姆，尖銳地聳立著。
在那些鐘塔群宛如特大號蟻冢一般聚集而成的中心，有座外形會讓人聯想到遙遠時空中曾經挑戰神之威嚴的通天塔——通稱「聖子塔」，用它總高度一百七十公尺的威容睥睨著地面。
聖家族贖罪教會——從那頗具異教風味的外觀、以及壯大的規模看來，這是一座大破滅時代前分支教派的總教會。以贖罪為宗旨的教會，虔誠地祈求神的憐憫，卻依舊在摧枯拉朽的毀滅中消逝。然而現在教廷卻把這個地方列為神聖禁地，多麼諷刺！
身旁傳來軍用車輛引擎刺耳的轟鳴聲，以及殺氣騰騰的整齊腳步聲。
覆蓋地面的沙礫上殘留著粗大的輪胎痕迹和密密麻麻的腳印，猶如戰爭一般緊張而幽壓抑的氣氛在古遺迹城市的外圍彌散開來。
自教廷換取聖女的關鍵人物愛麗絲幾天前莫名失蹤后，教廷大為震驚，發動聖殿騎士團和異端宗教裁判所兩大精英團體竭盡全力尋找，通過目擊證人得知愛麗絲已經朝與黑魔教團約定地點古遺迹都市進發。
同時教廷發現那些負責監視愛麗絲活動的人員，全部都莫名陷入了意識昏迷狀態，似乎是潛意識直接下達命令放棄身體以及思想的主控權。
由此推斷，現在逃的教廷通緝者愛麗絲可能擁有大破滅前中世紀魔女的能力——通過潛意識命令操控人心。
因此不僅是換取聖女重要人物，而且本身也具有極度危險性的愛麗絲被列入教廷特級通緝犯行列。
出動了教廷駐阿爾卡班教廷正規軍隊，以及聖殿騎士團和異端宗教裁判所的特別追緝部隊。狀包圍封鎖了式地向古遺迹中心搜索。
地獄之歌雖然是編外部隊，但武力方面獲得與聖殿騎士團和異端宗教裁判所旗鼓相當的評價。
蒼月代表著地獄之歌率領著獵魔者小隊準備深入古遺迹，但在正規軍隊的封鎖線處卻被意外地阻攔下來。
油膩的金髮從中間分開，像是塗抹了強力膠般粘在頭皮上，細小而狹長的雙眼閃爍著精明勢利的光芒，身材略略有些發福，這樣一個官階大概中士級別的正規軍官員，正一臉倨傲地站在蒼月的面前，用鄙視的眼光掃視著蒼月以及後面一干蒙著黑頭罩的武裝人員。
隨意翻動著出入記錄的記載本，這個人的目光卻隱蔽地在蒼月身上來回移動著。
略微削瘦的身材，蒼白的面色，毫無表情，眼神空洞，雖然掛著地獄之歌的名號，在中士暗底下猜測肯定是某位地獄之歌高層官員的私生子，為了混取一些戰功被派到了古遺迹城市。
諷刺的色彩在那棕黑色的瞳仁中一閃而過，不自覺地帶出了幾縷惡毒的神色，嘴巴自然而然地上下張合想挖苦幾句。
「什麼部隊？」
故意拖長聲音，中士拿眼睛斜著看蒼月。
「地獄之歌。」
似乎察覺不到中士的敵意，蒼月平淡無奇地答道。
「噢？」又是一個誇張的拉長音，「地獄之歌？難不成是傳說中蜷縮在黑暗都市的教廷雜牌軍？！」
明明是挖苦，中士卻刻意演繹成神往崇拜不已的樣子，忍得周圍一圈正規軍鬨笑不已。
蒼月表情依舊淡漠如常，仿若那惡毒的話語不是扎在自己身上一般。
沉默等於怯弱，這讓原本有些畏懼地獄之歌名聲的中士愈發囂張。
「啊哈！」中士裝作吃驚的模樣，「聽說地獄之歌裡面還有一個被囚近千年的大惡魔，只不過被法瑞麗那朵帶刺兒的玫瑰給訓練成走狗啦！」
退後了兩不，中士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蒼月，直直地瞪著他，詫異地道：「難不成，就是你？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說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雖然這個笑話有些蹩腳，但周圍的士兵也不能不給中士面子，稀稀拉拉地符合著大笑。
「可以放行了嗎？」
平淡如故的語氣，這讓中士臉上的肥肉停止了顫抖，冷冷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蒼月，中士不屑地撇了撇嘴，拿起筆在記錄本上劃了兩筆，道：「可以走了。」
蒼月的眼光直視著前方，一言不發地穿過了正規軍的封鎖線，背後的獵魔者小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緊跟著，腳步聲整齊劃一，宛若一個人在行動。
看著蒼月無視自己的樣子，這讓中士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就像一個拙劣的小丑，羞惱的火焰猛地在他的內心裡竄起，暗暗地嘟囔著道：「沒種鬼……」
驀地，蒼月止住了腳步，身後的獵魔者小隊隨即頓住。
黑色的披風抖動翻飛著，蒼月慢慢地轉過身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憑空扼住中士的脖子，讓他覺得呼吸困難，大汗直冒，一時間，他竟然開始懼怕蒼月回過頭是一幅什麼樣的表情。
但這恥辱的念頭很快被他壓下了，鼓起勇氣的他大聲嚷嚷道：「你、你想幹什麼？！」
……蒼白的臉頰……還有，一雙……如血般粘稠濃厚的紅在淡藍色的瞳仁中氤氳開來，從煉獄烈火的地獄中如紅蓮綻放的絕望之紅。就像是一把銳利的鋒刀，狠狠地扎入了中士的眼睛當中，他發出一陣哀號，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身旁的人也被這種詭異的氣息所震懾，濃重的血腥氣味讓他們呼吸困難，在粗重的喘息聲中咳嗽聲四起。
「咚……」
好像是教堂的鐘聲，在遲暮的黃昏響起，猶如黑暗的安魂之曲，呼喚著那些屬於黑夜的亡者。
回蕩的聲波中，人們的意識開始變得恍惚。不遠處，封鎖線出入口旁的一座古遺迹激烈地顫抖，彷彿處於強烈的地震中，但偏偏周圍沒有任何異樣。
「轟隆……」伴隨著四起的煙塵，古老的巨石從高高的天空砸下，猶如天神的憤怒，要將那個已經被嚇得目瞪口呆的中士砸成肉泥。
紅色的光影閃過，碎裂聲好似煙火的爆鳴，石屑打在中士的臉上，讓他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過了好一會兒，中士才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發覺自己毫髮無損正慶幸不已時，突然感覺到脖子上傳來的冰冷感與血腥味，這讓中士渾身又軟了下來。
順著冰冷的感覺看過去，一條彷彿由鮮血鑄成的血鐮靜靜地擱在脖子上，橫伸著的倒刺讓中士覺得毛骨悚然，接著，中士又發現血鐮的鐮刃上沾有少許的石灰，眼珠一轉，在血鐮揮動過的痕迹上，剛剛要砸扁自己的巨石已變成了碎石。
中士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石頭最起碼有一噸重，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如此強大的力量竟然被這柄鐮刀輕而易舉的化解了。這讓中士毫不懷疑那人如果輕輕挪動了，割下自己的脖子如同切豆腐一樣輕鬆。
向四周望去，那已成「O」型的嘴巴有越變越大的趨勢。自己的部下竟然在巨石雨的洗禮下各個都完好無傷。仔細打量，只見每個的身旁都靜靜地躺著一把銀色的匕首，正是這些匕首破開了從天而降的巨石，挽救了大部分正規軍的生命。
然而匕首上的標記……中士將眼光投向那群沉默的獵魔者小隊。
地獄之歌，果然是屬於惡魔的力量。
中士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顫抖。
「我想告訴你幾件事……」
下意識的站直身子，中士將自己的身體綳得像條拉到極限的彈簧。近乎諂媚地點著頭，一幅仔細聆聽教誨的乖寶寶模樣。
「第一，我不是沒鬼種。」
竟然被他聽到了？！中士此刻真有狠狠扇自己兩耳光的衝動。
「第二，我不是走狗。」
神啊，你若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無比虔誠尊崇地放這麼先生進入的，請你不要為難我啊。中士在內心理痛苦地默默念道。
「第三，我們不是雜牌軍。」
「是是是！」
瘋狂地點著頭，那高速的頻率讓人覺得中士像是一個點頭機器。
轉身、絕塵。
消失在哥特風格的古遺迹建築群中。
中士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一樣，無力地倒坐在地上，大汗淋漓，猶如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爭。
從此以後，那紅色的瞳眸，成了他畢生難忘的惡夢——血色的、懾人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