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靈谷詩韻

第四節 靈谷詩韻

熊戎地東南境,大片的沼澤與草地正被努力開拓成良田。

起始自北境山脈的疏浚調水工程,在齊鵬與中壘校尉鮑秉等協力之下,初步完工。開鑿越山渠三條,挖掘出各式引流河渠共十一條,由於熊戎境乾燥多風沙,乃將砂石粘土混合施為渠基,上覆以石板,每二十步開三尺見寬的豁口,以防泥沙阻塞。如今,熊戎東南境原始綠洲已有數千頃的良田,而綠洲的邊緣,由將軍府出資,招募勞力大量造林,如今熊戎東部地區,已成為綠樹蔭蔭、鳥聲可聞的漠中奇葩。

不過,此地土壤鹼性過強,除少數粟麥,根本種不了其他東西。引水后,雖減緩了草地鹽鹼化程度,卻仍顯事倍功半、支益不稱。

由此,我到達熊戎的第一天,便接見司農校尉齊鵬等諸農業官員,其他將領一概不見。根據外、內曹的表奏的各項績過,對相關人員予以賞罰,以齊鵬功大,拜鎮民中郎將,三品秩二千石,並督熊戎、嶧醴等地農桑事務,位與司馬恭齊。依功勛及齊鵬的舉薦,更提拔了一批農官。其中,擢升決勝校尉媯式岳父郝安為醴陽治林司馬,開渠有功的上黨高都人翟春為屯田都尉。另拔善養馬者,敦煌人張涌為西海廄令,掌牧軍馬事宜。

齊鵬輒上奏記,言熊戎地開墾甚艱,因肥力較弱,應輪流令小半休耕。又諫近從金城諸地往海西遷徙者眾多,格累城負載有限,糧秣只能自醴陽調發,轉運不便。眼下恰與羌人作戰,其地河曲地區、大小榆谷及岷山北諸處,土地肥美,又近塞內,可廣耕殖穀,以趁其利。今不取之,他日羌賊必依此捲土重來,禍由大焉。

我心中生出感慨,前幾天與媯式議漢光武以來西羌種種,只有一個字可以概括:「亂」!只看安帝一朝十數年便知其詳。

永初元年冬,先零別種滇零與鍾羌諸種斷隴道,大為寇掠。遣車騎將軍鄧騭、征西校尉任尚等將五營及諸郡合兵五萬人,屯漢陽。

二年春,鍾羌敗騭軍於冀西,殺千餘人。

冬,任尚與羌數萬人戰於平襄,大敗,死者八千餘。

冬,羌人南入益州,殺漢中太守董炳,遂寇抄三輔,斷隴斷。湟中諸縣,粟每斛萬錢,百姓死亡,不可勝數。

三年春,騎都尉任仁督諸郡屯兵救三輔,不利,諸羌攻沒破羌縣,鍾羌又沒臨洮縣,俘獲隴西南部都尉。

四年春,先零羌寇褒中,燔燒郵亭,大掠百姓。漢中太守鄭勤移擊之,大敗,死者三千餘人,京畿恐慌。乃罷遣南陽、潁川、汝南吏士,置京兆虎牙都尉於長安,扶風都尉於雍。

五年春,羌入寇河東,至河內,百姓相驚,多奔南渡河。使北軍中侯朱寵將五營士屯孟津,詔魏郡、趙國、常山,中山繕作塢候六百一十六所……

在名將段炯戍邊以前,幾乎每年都有諸羌叛亂、寇掠、燒殺等報告,小者數百,大者數萬積十餘萬,且不說涼州、并州諸郡災劫嚴重,屢屢受創,甚至涼州諸郡在順帝永建年間被恢復后,又屢屢虛置,可見為害巨大。

至安帝七年,涼州、并州全境幾乎淪喪,百姓死者不可計數,幾乎使國家財政陷入崩潰地步。故而與段炯齊名的戍邊將領張奐稱「戎狄一氣所生,不宜誅盡,流血污野,傷和致妖」的話,被眾口指責。

齊鵬對羌人的習性很是了解,他們為其生產力所限,故而不得不轉徙各地放牧。而我佔據著羌地最為肥饒之處,故而與他們的摩擦幾乎是不可避免的。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發制人,搶奪地盤,擴張實力,先把自己餵飽了,再與之作戰。他的計劃竟與決勝營校尉媯式有共通之處,由此亦可看出他的才幹。

沉忖片刻,著實誇獎了齊鵬一番,令人載之轓車,鼓吹而去,以曉示諸將,此後再命喚赦安入帳。

赦安是個半百老頭,形貌平常,手腳粗糙,看得出是自小務農慣了的。惶恐不安地跪倒,道:「叩見顏……大大大人!」

我微微一笑,命賜座給他,和藹道:「赦安,你從前擔任何職啊?」

赦安受寵若驚地道:「回大人,小的,小的曾任屯長。」

「如今呢。」

赦安離座叩首,「託大人宏恩,小的現已是醴陽治林司馬,秩二百石。」

「起來,知道為什麼要提拔你嗎?」我頷首道。

赦安偷眼看我,知我並無他意,垂首小聲地道:「回大人,知道。因為小的……小的是媯校尉的妻父。」

我哈哈大笑,帳中盧橫等人不解其意,都十分奇怪地望著我。彷彿在他們看來,赦安講得理所當然,又有何故能引我發笑。

赦安吃了一驚,更加坐立不安。我長笑后,著實出了身汗,更命侍婢加緊搖扇,一面勉強忍住笑容,咳嗽道:「赦安啊,你可真是大言不慚呢,這些話連我顏鷹都羞於啟齒,而你卻敢直言不諱,真率性人也!」

赦安嚇得不輕,正準備告罪,我搖搖手,示意無妨。

肅容道:「赦安,你以一介區區屯長升任司馬,的確是越級提拔,不過那是看在你平日有功的份上。聽齊鵬說,你在醴陽推行耕植極有成效,又甚懂防風固沙之策,且他也並不知你是什麼校尉的岳父啊,哈哈哈!」

赦安乾笑道:「多謝大人誇獎,小的只懂盡心儘力地做事。」

「好!」我大為讚歎,呵呵笑道:「這句話我愛聽,你記著,我以功遷汝,也可以以過貶汝,雖舉不避親,但光有關係是沒有用的!熊戎地綠洲罕見,此地又十分乾旱,故而需多植樹、多植草、忌養羊。你的任務是將綠洲西移,把顏澤擴大一倍,以後若能更與西面小湖聯為一體,則更是大功!」

赦安諾諾,卻又心存疑惑地道:「顏澤已數百頃,夠大了,小的只見過圍湖造田,卻從未聞大人……這般,要將湖變大的……」

我笑道:「按齊鵬的報告,熊戎東南墾田七千餘頃,明年將休耕二千五百頃,這些田你要儘快植草植樹,勿使風沙起害。你也見識過沙暴的厲害吧?」

赦安眼中懼色閃現,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小的見過!」

我點點頭,「熊戎地便是如此殘酷,保住水源、保住綠地,我們便有生存的機會,若不然,只有被自然征服,被迫遷徙他處……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湖泊、水源就是我們的立身根本,所以要保護他們,不要說圍湖造田,就算築堰捕魚我都不會允許!你明白嗎?」

赦安連連點頭,道:「小的自當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做。」

我滿意地道:「最近我在西海時,已命擇選沙柳、白楊等治沙極好的苗種大量輸送醴陽,到時候便是你立功的時候了!」

赦安拜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不辜負大人重託!」

「你去吧,今年冬季來臨后我將發動醴陽全城進行搶植,你速去計劃準備!」

赦安又驚又喜,道:「多謝大人,小的告退。」

我看看已日上三竿,方欲傳飯,盧橫忽在旁輕聲道:「主公,清夫人她們到了。」

看著小清那氣鼓鼓的嬌美樣子,我哪裡還不大為享受,哪怕被她作嗔推開了幾次,仍是半強迫地把她擁在懷裡。

「哼,就知道在外頭尋花問柳,你是不是還不想回來了?」小清用勁地揪著我的耳朵道。

我連聲呼痛,可憐巴巴地告饒道:「老婆啊,我怎麼敢不回來了。就算外面的世界再好,也拴不住我的心啊,你難道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生的嗎。」

小清恨恨的樣子扮不了多久,忽地哼了一聲,「瞧你那裝孫子的熊樣!沒骨氣的男人,真是對你氣也氣不出來呢!」

楊絲孔露和蔡琰見狀,也俱掩嘴笑著圍上來,輕輕作禮,都又喜又羞地靠在我的肩頭。

我安慰著諸妻,自嘲地道:「我是花了點,我承認。不過我可從來沒有不喜歡你們嘛!我的心是始終和你們在一起的。」

小清嗤道:「別演戲了,你那點伎倆,還需要在我們面前抖露出來嗎。」

我尷尬地道:「清兒,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知道錯了,就要看你改過的表現了!」她又柳眉倒豎地怒道。

蔡琰最是心疼我,輕聲道:「清妹,你也不要再責怪夫君了,畢竟是妾等無用,不能隨軍伺候,才讓他……」

孔露也不忍道:「清姐,算了。」

我差點想挖個洞鑽下去,望著小清亮晶晶的眸子,突然好一陣地後悔自己的放縱,頓時盡數招認了,等候發落。

四女相視而笑,小清沒好氣地嗤笑道:「你呀——要我怎麼說你呢?」

我聽聞她語聲既甜又膩,哪還不知其然,抬頭驚喜地看著她們。

四女復又偷笑,小清嘟起小嘴道:「快說呀,還有下文呢,那裴怡長得什麼樣子,有沒有我們的灝國公主漂亮呀?」

孔露臉一紅,嗔道:「清姐!」

楊絲笑道:「一定是比不過的!」

蔡琰也掩嘴輕笑。我見她們如此既往不咎,早已把窘迫丟到爪哇國去,奔上前去,先摟定清兒,笑道:「當然是比不過,我費盡心機才找到你們幾個,哪裡還有更好的啊!」

蔡琰三女嬌嗔起來,小清則是賞了我一個白眼。她在我懷中,一點我的鼻尖道:「你小心點,這是我最後一次饒你了!」

我哭喪著臉道:「老婆們,我再也不敢了……嗚哇……」

與眾女用餐已畢,我迫不及待地實行了「晝寢」的荒淫政策。到下午,這才與她們打馬西行,競日共渡。

熊戎地以西的干漠,地勢漸有起伏,幾十里地的荒灘和山丘遺存的壘跡,依風起似有嘯號。時長河落日,盈紅圓滑,幾似糕餅。

一**及此,我的肚裡不禁大餓,遂笑道:「夫人們,為夫勞累了一個下午,現在餓得透了,誰來準備晚餐呢?」

眾女齊齊臉紅,輕嗔薄怒,各有風韻。我哈哈大笑,忽然指著前方道:「瞧見沒有,那裡有一頭狍子,誰去射來!」

跟隨我們的武鋒營諸護衛,在盧橫示意之下,紛紛馳馬而前,哪知那小東西極為敏捷,一見有人過來,便慌忙逃走。眾人緊追不捨。

顏軍在熊戎數年,如今連楊絲也會騎馬了。她的身體原本孱弱,如今卻可以獨自打馬馳騁數里。至於孔露,更是精於御騎,且在小清的指點下,能夠彎弓騎射,雖則準頭不夠,卻也是威風凜凜。

蔡琰對騎術領悟較快,介於楊、孔之間。不過自她來醴陽之後,彷彿在我諸妻中又形成了新的格局。現在連小清都以「姐」呼之,剛剛也是她輕輕幾句,便為我開釋了小清的責罵。故而以我之狡黠,哪裡會不利用一下呢?

在我夫人們中,蔡琰年紀最長,二十七歲,其下是楊絲二十二,孔露二十一歲。而小清的年齡實在是難以確定,故而拋開不論。

蔡琰婚後,非常注意與我的關係,所謂夫唱婦隨,兩情相悅,讓她歡愉非常。她有過一次沉痛而短暫的婚姻,故對來之不易的幸福十分珍惜,常常真情流露,而我也傾情以報。所謂水乳交融,形容不為過也。

眾人緊躡狍子尾跡,不多時已到達一山谷之中。盧橫眼見日瞑路昏,提騎在前攔阻道:「主公夫人請暫緩前行,待末將派人探明無誤后再行不遲!」

小清輕輕一勒坐騎,頷首道:「夫君,我們找個避風的地方坐一坐罷。」

我很是贊同,下馬先將楊絲抱了下來。她經過一番急馳,早已是香汗淋漓,而風勢漸強,蔡琰急忙命人取來暖裘為她披上。

盧橫謹慎地道:「主公,天色已晚,此處離城池甚遠,為防意外,還是請主公、夫人們儘快返回吧!」

我笑道:「盧橫,放輕鬆點,難得出來玩一次,不必要搞得那麼緊張兮兮。今晚就在野外宿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呀。」

盧橫無可奈何地稱了是,又加派人手往山谷兩旁遠處查探,我便笑著拉住他一起在背風處坐了,道:「今天你就別負責保衛了,老老實實和我們共進晚餐吧。」

盧橫慌忙推辭,最後連小清都說了話,這才使他默然領命。等了一會兒,前方探查的未見返,而後隊運送器械的大車都已趕到,我不禁焦躁起來,便讓小清去看看。

又等了足足頓飯功夫,這才見到小清帶領幾名探路的武鋒營戰士返來。她笑著道:「這個山谷絲毫不似戈壁,反倒長著鬱鬱蔥蔥的茂密樹木,還有溪流河瀑,奇花異草不斷,他們迷失了方向,這才走不出來。」

盧橫冷哼一聲,那幾名戰士面如土色,叩首謝罪。我連忙安慰了幾句,笑道:「看來上天總有神妙所在,這海西泰半荒野,卻竟然會生出茂林流水,真是怪異極了!」

眾女皆是雀躍不已,我趕緊吩咐招回所有斥侯,皆隨我入谷。

順道行轉折漸多,武鋒營戰士燃起火把,將我們圍攏在中間。忽地,只見一處拐彎的山壁之下,儼然不再是片片黃沙,而是有許許多多小的卵石,嵌在乾涸的溪道中。山壁的凹處,還能看得出蒼苔濕潤的痕迹,令人欣喜異常。

忽地,孔露歡叫起來,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竟然現出許許多多起伏的影子,顯然是成林的灌木。

與沙壁的接壤處,還長有不少仙人掌、刺荊等沙漠化的植物,而再往前,便多是草地和小型綠葉灌木。又走了一段時間,便可以聽見林間不知名動物的囂叫和沙漠地區罕見鳥類的嗚鳴聲,無數高大喬木密密麻麻地排列著,盡量地往空中伸展,這些植物的高度超乎想像,很顯然是因為處於谷中而對陽光的一種渴求罷!

我心**一動,命令士兵們不得隨意砍伐藤草和灌木,各自以身體開道。走在這奇異的森林之中,只覺得心裡充滿不真實的感受,上一刻還在嘆息著造物主的神奇,而此時只有讚美與祈禱,在沙漠上呆得久了,人對於綠色生命的明悟與期盼可以說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只是既費勁、又興奮地從密林中穿梭著。他們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好象都在剎那體會到「物以稀為貴」等等深刻的道理……

「呀,是、是水,是水!是水——」又是孔露,激動得口齒不清地叫起來,還上下蹦跳著,快樂地舞動起來。

剎那間,武鋒營的諸軍士都不由得呆住了,他們怔怔地望著一個勁在歡跳的孔露。這個天生的舞蹈家,無論怎樣隨便的姿勢,都可以給人以美的衝擊。似乎在這一刻,她的身體變成了流水,曼妙無定勢的激烈舞動著……

似乎終於覺察到什麼,她的動作突然停頓了,隨後嚶嚀一聲,害羞地投進蔡琰的懷裡。

黑暗中,盧橫乾咳了一聲,道:「前隊繼續探路!」

我呵呵地笑起來,不懷好意地輕輕道:「露兒,你跳得真美啊,回去后要單獨跳一次給我看哦。」

孔露抬起紅通通的臉龐,輕輕唔了一聲,這才在眾女歡笑中,偎依著蔡琰去了。

我聽著流水的聲音,忽然失笑,「清兒,當初在南鄭的那個池塘……」

小清頓時急得跳腳,嗔道:「你,你怎麼還提那事?是誰十年前吃個棗,十年後還吐核的!」

楊絲笑道:「吃棗吐核又是什麼典故啊?」

小清啐了她一下,臉紅紅地不說了,我笑著過去摟住她,輕輕在嘴邊一吻道:「好老婆,你怎麼還沒向她們交待清楚?你不說我可要說了!」

小清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我們相偎著走了段路,憑著火把,終於看見了有一道三四步寬,十步高的瀑布正從岩上飛瀉而下。

我們越上陡坡,林壑漸稀,而遠處傳來淡淡的硫磺味道。

我走到水邊上一摸,那水竟然略有餘溫,心中大喜,道:「我們再往前看看!」

往山谷中走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眾人飢腸轆轆,孔露早喊著走不動了。此時地表發熱,而植物稀絕,頂多有一兩塊石壁上長著點草罷了。我摸了摸乾涸的岩壁,只覺發熱,便笑道:「呆會兒吃飯罷,我們繼續走,恐怕能找到些好東西呢。」

終於,不多時眾人便覺身邊輕霧縈繞,蒸汽騰騰、水聲淙淙。豁然間眼前的地面裂開了大約丈寬的縫隙,下方熱浪滾滾,倒像是煮沸的開水鍋,地表多處有柱狀蒸汽噴射而出,一時連打著火把的戰士都驚疑不定,駐足不敢再行。

我哈哈大笑,道:「果不出我所料,弟兄們,這裡可是個寶地哪!下面那道溪流瀑布,就是此處的熱水衝下后漸冷而成。谷中森林也因有此,才無乾旱之威脅。我們且在遠處紮營吃飯,明日天光大亮再詳細觀察!」

盧橫連稱慚愧,道:「若不是主公解釋,我等尚以為此地有何不妥。主公真是神仙一般!」

我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當下眾人在一開闊地處紮營,生起篝火,為了避免傷及谷中禽獸,只用輜車中乾糧取食。談談笑笑,忽然說起羌族之事。

楊絲的眼中掠過一絲哀愁,道:「可憐了秦夫人一家老小,如今尚不知如何呢。」

眾女與盧橫俱都沉默下來,我在臉上擠開了一絲笑容,道:「今早我想去許府祭奠,因為農牧之事耽擱下來……其實我是真不敢去面對秦夫人和小邵啊……」

小清、孔露等不禁黯然,蔡琰勸道:「許翼將軍建功無數,勛高于山,雖則早薨,想來他壯志情懷、高尚操守,亦會為後世所傳。昔霍去病以病早卒,然以之驅逐匈奴氣吞山河之壯烈,激越後人多矣!」

我擊掌讚歎,然而愈恨羌賊傷我大將,當年我南討漢中,鍾羌赤脊族麻奴來襲,幾死;后先零賊阿勒切與麻奴勾結,襲嶧醴,司馬恭箭中后心,幾死;再后與羌戰於西海等地數戰,死傷合近七千人。如今許翼竟至犧牲,難道討服西羌就真的那麼困難嗎?用勁搖了搖頭,決計不想。

晚間露宿時,只覺地面稍感震動,而帳中溫暖如春,更兼懷抱四個活色生香的大美女,睡得尤為踏實。

次日晨起,方覺帳中少了一人,卻是小清,頓覺悵然若失:她至今都不肯老老實實地在我懷中呆到天亮嗎?好在還有蔡琰她們,將那些不可能為他人所見美妙**緊緊依偎著我,杏眸輕闔,春光無限,正合「美人晨睡猶未起,半襲羅衫皺海棠」的絕妙註解。

我輕輕起身,愛憐地在她們頰旁各施一吻,這才悄悄穿衣步出帳外,眼前豁然開朗。只見陽光自一側崖壁折射而下,谷中花木鮮艷,群鳥歡騰鳴唱,水聲遙遙可聞,真不敢相信周遭竟然是一片茫茫戈壁!

正取步林邊,往那昨夜找到熱泉的地方走去,忽地有兩名婢女盈盈上前,拜道:「主公,清夫人吩咐:若主公到了,請務必在此稍候片刻。」

我聞言心中一動,嘿嘿邪笑道:「不放我走,莫非她在洗澡么……」

忽聽一聲冷冷的輕哼在石壁上方響起,我抬頭看去,只見小清衣袂飄飄,秀髮舞動,正站在高處的崖壁上,「你呀,就知道想些胡塗心思!怪不得我剛剛覺得耳根發熱,原來是某人在說我的壞話!」

婢女們掩嘴笑著告退下去,我連忙揮揮手,召她下來。小清哪會上當,微微一笑,反而穩噹噹地坐下,支頤嘟噥道:「沒有好事,我才不上當呢!」

我恨得牙痒痒地,道:「下來!再不下來我上去了!」

小清咯咯笑道:「隨便你,有本事你就上來呀!」

我深深地吁了口氣,便走到崖邊,摩拳擦掌,裝出一副攀登的樣子。小清哼著小曲,故意不再看我,氣得我一鼓作勁往上爬去,吭哧吭哧象只蝸牛一般。

「一大早我就那麼辛苦,沒想到是白白糟蹋了勞力。」小清淡然地道,她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子,瞄了瞄,鬆手丟下,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的額頭。

「啊——」慘叫聲起,「我可是你的老公吔,想謀殺親夫啊1我苦著臉,氣喘吁吁地叫道,又不敢分出手去揉揉疼處,早換來她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好了好了,別再爬了。」直到我咬牙切齒地快爬到她腳跟前時,她這才溫柔地朝我笑著道。她甚至伸出手來,愛撫著我額頭上的那個小包,我怒火中燒般地「啊嗚」一口咬去,她輕笑著便躲開了。

「你可別亂動哦,這裡掉下去可不是玩的。」她輕輕地警告我,自己卻不禁吃吃笑了,「還咬人呢,就差沒汪汪叫了。」伸手便將我提了上去。

「好啊,終於該我報復的時候了!」我笑道。

小清被我緊緊摟住,頓時便溫順如貓一般,嘻嘻笑道:「就你那點小肚雞腸,什麼仇都忍不得。」輕輕吻我前額,又復愛惜地凝視著我,「昨兒在她們面前我不好意思說,夫君,你瘦了!」

我心下一震,緊緊地抱住她,「清兒!」那份突如其來的溫情令我如處愛的潮水之中,感受到極至的浪漫。我忍不住,一遍遍喃喃地叨**著她的名字。

可愛的清兒啊,她已經挖了一條從那熱泉池旁引水的溝漕,將熱水彎進谷地下游的巨岩的凹槽中稍稍冷卻,她費了好大的心思,在池中鋪滿卵石,並將多餘的水引瀉到溪流之中……

「清兒,你不需要一個人做那麼多的!」我聽清她的解釋后,不禁埋怨道。

「我喜歡嘛。」小清嬌羞不堪的樣子,輕輕躲避著我的親吻。當她赧顏轉首的當兒,忽然地眼光被什麼吸引住了似的,驚訝地道:「快看!」

我往谷下望去,只見清晨帶霧的林中,忽然有一頭通體金黃的長毛動物,正鑽過灌木,往瀑布下的小池塘走去。也許它聞到了不同於以往的陌生氣味,便警覺地停住了腳步,當小清失聲喊起,它也迅速地抬起頭來,不安地往上仰望著。

「那象是什麼,馬?怎麼會有那麼長的毛?」我喃喃地道。

還沒等我這句話講完,那似馬的動物已經低下頭,以令人難以相信的快速鑽入密林之中,緣來路逃走了。小清急叫道:「盧橫,快截住它!」

叫聲驚動了武鋒營護衛,盧橫的反應更是快得令人難以想像,他從谷下密林中跳出來,嘬口作哨,令眾軍應變。

紛亂的人群像撒網般從林子的一端衝進去,另外在谷口的兩撥守衛聞聲也緊張地各執兵器,往回救援。一時只聽得見林中悉悉索索的響動,枝葉被人震動和搖晃,還不斷傳來有人跌倒落地的聲音。

小清拉起我從崖上一躍而下,笑道:「你等我會兒,馬上回來!」說罷,快步地跑進樹叢。

我只覺得一陣頭暈腦脹,剛剛她從極高處那一躍,就像乘坐高速電梯下降時忽然停住一樣,弄得我有點反胃不適的感覺。勉強忍住,叫道:「小心點,別被傷著了!」

此時,幾名護衛飛速奔來,盧橫倒提著一把朴刀,將我拉到崖壁之旁,眾人身體朝外,各張兵刃,緊張地掃視著四周。

「主公,發生了何事?為何清夫人突然傳警!」

我心道又是誤會,趕忙解釋道:「盧兄勿驚,剛剛我們在水旁發現一頭異獸,未及捕捉,故而發喊,原以為盧兄在谷口巡視的,不料卻在這裡。」

盧橫猶不敢大意,命令陸續前來的戰士們仔細地搜索這一帶,務必不留死角。拱手道:「末將疏忽,末將適才巡畢山谷,正準備用餐。不料聽得夫人傳喚,末將以為……」

我方笑未言,只聽林中突然有人發喊,一隻金色長毛的大型動物忽地竄出密林,前蹄踹倒了一名武鋒營戰士,緊接著撂開四蹄,嗒嗒嗒往谷口方向奔去。

谷口圍攏來的眾兵士各執兵器,方欲搶上,忽聽一聲厲斥道:「不要傷它!」林間復飛出楚小清的身影,以快得令人吒舌的速度趕了上去。一干戰士只得退開幾步,眼看著兩道輕風從身邊掠過,各自吒舌不止。

吵鬧聲亦驚動了蔡琰等,她們穿戴妥當,出帳便叫住了慌慌張張往谷口跑的我,「相公,怎麼了,清姐姐呢?」

「快來看,清兒正在追一隻怪獸呢!」我揮了揮手,在盧橫等護持下,撒腿就跑。

遠遠的,只見谷外艷陽高照,炙熱的戈壁與綿延起伏的大小沙丘極為礙眼。也許是在這世外桃源舒適得太久,竟然對外面的日頭有種畏懼的感覺。我嘆了口氣,心道人的確不能太過於執著於腐靡墮落的生活,否則養成嬌驕二氣,哪裡還能克服些許困難!一日不曬太陽便覺享受,要果真處在敵人處心積慮設下的各種圈套中,我豈不很快就會舉手投降了嗎?

又痴想,若是醴陽的民眾知道此谷,哪還不笑眯眯爭先恐後地遷來啊?這裡距熊戎地又不是很遠,說不准沒幾日就便成地主老財們的後花園了。沉吟對策,不多時便生一計。

盧橫忽地沉聲贊好,我抬眼望去,只見遠遠的,有一個白點,看樣子便是小清,她正與一個模糊不可辨的影子激烈的搏戰著。

我這才發覺那只有金黃毛色的動物,果然是此地的生靈,要不然豈能與沙漠間的天地渾然一體乎?它跑得是快,可惜遇上了剋星。小清想得到的任何東西,豈有失手之理?

驚鳴聲遠遠傳來,我往遠處望去,那個白點已經消失了。我疑惑了好半晌,忽然詫異地看見,那隻金黃色的動物正慢慢向這裡走回來——哦不,不是走,是移動,它被什麼東西頂住,往谷口移動過來!是小清!

蔡琰見識到清兒的力量,不禁掩口驚呼起來。那隻四蹄的長毛動物,如今正被小清一手抓著兩腿,被扛在她的肩上走回來了!

在眾人一片歡呼和叫喊聲中,我笑得肚痛:清兒啊清兒,你竟然用這麼個笨辦法逮住了你想要的東西嗎?

怪不得看不見小清,原來早已被野獸的長毛把她身體遮掩起來了……

小清隨手丟下那隻動物。它只是輕輕鳴叫了一聲,彷彿不願意躺在滾燙的沙灘上一樣,立刻扭動著身體直立起來。好高大的一匹馬啊!壯實、野性,大得有點像只駱駝,但卻沒有駝峰,而有著雄渾的長頸,奔跑起來顯然也比駱駝快得多了。

這東西比我軍中最大的馬還要高出幾尺,渾身長長的金毛,覆蓋及腿,在馬中根本找不到相似的種群。它的兩隻眼睛冰冷地望著生人,長長的噴氣只讓人感到窒息。它狐疑地望著眼前的小小女人,似乎奇怪她為何能輕易地打敗自己。

終於,它低下了頭,輕輕地舔了舔小清的臉頰。小清笑起來,推開了它,又高興地拍了拍它的頭頂。那處柔順光滑的金毛,像水般滑下,遮擋住它的眼眸。那毛髮反射著晝日的光線,更像是有賽過陽光的亮度,刺得人睜不開眼。忽地,它猛地抖了抖頸項,金毛中射出無數沙粒,竟有不少打在我的臉上。眾人紛紛躲避起來。

小清忽然騰身躍至馬上,笑道:「夫君,你覺得我騎它好不好看。」

我簡直要怔住,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她嘻嘻一笑,又朝楊絲等揮了揮手,徑自打馬往沙漠處跑去。那東西興奮地嘶吼起來,眨眼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盧橫贊道:「清夫人真是世上罕有的英雄!」

孔露微笑道:「盧橫你也是英雄啊。」

盧橫赧顏抱拳,退後一步道:「與清夫人相比,盧橫直如稚兒一般。殿下請再勿嘲弄末將了!」

蔡琰沉默了片刻,這才喃喃低吟道:

「乘風夜踏青,

巡遙步仙境。

嘉木見窮谷,

野狍入暮林。

林中孰何在,

玉泉燎炘炘。

晨光曉雀語,

蒼穹復空靈。

忽而赤龍鳴,

羽化神馬形。

自語在九天,

不作孤竹吟。

只以貶謫故,

囹圄發悲音。

華辰聊孑孓,

丹霞照煢影。

有幸漢公主,

垂憐止彀圍。

漠中獨身前,

長嘯結遠賓。

飛蹄翔人前,

金鬃拂人面。

搖曳同雙對,

入畫共娉婷。」

我嘆息起來,笑道:「好詩!文姬是否想到了別的什麼,故有此感呢?」

蔡琰臉上一紅,輕垂螓首緩緩搖動,低聲道:「妾,妾不是……」

「還說不是,為什麼會臉紅呢?」我打趣道,把她攬入懷中,「文姬,我們走,到林子里去……」

蔡琰看到我似飢如渴的目光,那裡還不大震,慌得連忙躲開,通紅著臉頰,輕若蚊語地道:「不不,夫君,你饒了妾罷!」

我哈哈大笑起來,「絲兒露兒你們都跟我來,別辜負了清兒一大早就跑起來挖坑的美意呀!盧橫,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離那熱泉遠處的一塊小疏林中,浮沙的地表被掃開,露出堅硬的岩石層。如今,那岩表中央被小清硬生生鑿出個巨大的石洞,熱氣騰騰的泉水被引進凹地中。

我試了試水溫,哈哈一笑,三下五除二脫得精光,卟嗵跳了進去。熱騰騰的水溫立刻帶給我滾燙的刺痛感,我蜷起身子,皺緊眉頭,好一陣子,身上才漸感舒暢。滿溢的泉水順著岩表上一條小槽被引到東面的溪流中去,宛若天成,看來小清的心思要比一般人細密得多。

三位夫人見狀,又是喜歡,又是害臊。在泉旁咯咯笑著,或以手撩水,只是不肯下來共浴。楊絲道:「妾等沒有相公這般厚顏,大白天的,哪有叫人在露天沐浴的?」

孔露掩嘴吃吃笑道:「相公從來就非甚麼正人君子嘛!」

蔡琰笑而不言,只是被我肆無忌憚的目光盯住后,臉一下子紅了。她撇過頭去,裝作目不斜視的樣子,實則眼睛餘光仍然含羞帶嗔地偷偷注視著池中的我。

我徑自搓洗著肩頭,笑吟吟地道:「你們知道嗎,溫泉可是由火山地熱形成的,常浴使人康健,對於女子,尤有美容養膚的功效,哈哈哈!你們真的不想下來享受享受嗎?」

眾女無不大奇,楊絲道:「相公博識廣見,所知無不是妾未聞者。琰姐、露妹,你們說呢?」

蔡琰頷首笑道:「卻也不知是不是當真呢。」

孔露、楊絲兩人交目,忽地都浮現出一絲詭譎的笑容,蔡琰還未反應過來,便被這兩人笑著擒住。孔露笑道:「琰姐你先脫了衣服下去吧……」

蔡琰掙扎著,臉紅耳赤,她當然知道妹妹們不過是開開玩笑的,卻也十分害羞。

不多時,她便被脫得只剩小衣,我在池中望見,只覺於暗林碧天之中,忽然出現這麼個膚如羊脂一般的女子,心頭竟是大震!訝道:「文姬,你真是美得可以!」

蔡琰雙手掩胸,嬌羞欲滴地講不出話來。我伸手拽住她的腳脖,笑道:「快下來,當心要慢慢的,別燙著了。」

不多時,連楊絲、孔露二人也脫下衣服,浸浴到溫泉之中。一時我不啻在仙鄉夢境一般,談笑間手腳和嘴巴都沒閑著,追這個抱那個,盡數親了個遍。

孔露終於軟弱地靠在我懷裡,昵聲道:「清姐若是知道相公你早有這樣壞的主意,才不會為你挖出這麼個泉池呢。」

楊絲、蔡琰也嬌喘細細,緊緊依偎著我,蔡琰忽地吃驚道:「夫君,那邊……那邊好像有動靜呢。」

小清極有穿透力的笑聲傳來,那金色長毛的怪馬馱著她,忽地躍動巨大的身軀,靈巧地鑽過密林間的縫隙,轉瞬出現在泉池旁邊。

一時眾女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我左右望望,哈哈大笑,也顧不得自己絲縷無著,徑從池中走出,坐到水邊,「清兒,你也下來!」

小清怔怔地看著我們,稍頃竟咯咯地笑了,那匹金鬃馬嘹亮地打了個響鼻,前蹄在地面跺了幾下,發出「咚咚」的聲音,看來這地表以來,並非是很堅實的岩層,倒像有地下河道一般。

小清越笑越是放肆,幾個女子都被弄得面紅耳赤,最後一個個都嬌嗔起來,也顧不得姿儀不雅,赤著纖足,裸露著迷人動感的肌膚,幫著我把「罪魁禍首」拉下馬,合力整治。

小清在這種陣勢之下,哪裡還敢抵擋,咯咯笑著,一面求饒,一面嬌柔地往我懷中靠來。那金鬃馬在旁邊好奇地望著我們,似乎在想剛剛如此力大無窮的女主人怎麼會突然轉了性呢。它長嘶一聲,前腿撐開,將頸脖努力下伸,湊到水邊——然而,溫泉的熱度顯然使它猶豫起來,它的眼前掠過一絲猶疑,隨即又仰起頭,左右望望,往坡子下方的溪流慢慢踱去。

我志得意滿地看著四人在泉池中追逐打鬧,一個個放浪不羈的樣子,從心底里感到快樂。好半晌,她們才終於覺察到我溫情的目光,卻是皆力不能勝地趴在池邊笑著喘息,當然,小清是除外的。她做了個仰泳的姿態,絕美的眸子向我丟來一個嬌媚動人的眼波。

一霎間,我又被電到了。我哈哈大笑,叫道:「你們終於玩累了吧?現在該本將軍逞威了哦!」

卟嗵一聲,跳進水裡,激起大朵的浪花……女人們笑著尖叫,各自掩住重點,向旁閃去,彷彿跳下來的根本不是她們的愛人,反倒像是個變態色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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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浮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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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靈谷詩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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