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他像是被不怎麼美的月色吸引,也像沈吟著,一會兒才出聲,不答反問:「『飛霞樓』時常出來抓這種賊嗎?」

她笑了聲。「今夜是殺雞用了牛刀,我本以為憑我一個就足夠對付,可樓中姊妹們不放心,才在外邊埋伏,一來便是二十四劍陣。」笑嘆。「還好不是七十二劍陣,要不整座『來喜苑』怕不被掀翻了……唉,苑主跟咱家大姊是有些交情,還曾是咱『飛霞樓』的登門顧客,這次亦是得苑主首肯才設局逮淫賊,但要是鬧騰得太過火,那也對不住人家了。」

她手悄悄滑進他寬袖裡,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跟著再悄悄輕握他的大掌,自以為被握住手的男人無心留意這小動作。

摩掌他的掌心,她眯眸滿足勾唇,聲音軟軟糯糯,睡意矇矓似的。

「你給『飛霞樓』設的刺陣,咱們多拿來對付夜闖的賊。可能名氣漸漸坐大,樓中眾妹又艷名遠播,各有手段,因此摸黑闖樓的賊十個有九個半全為偷香?有幾個在江湖上還有些臭名聲,什麼……『玉面摧花小郎君』、『銷魂聖手』、『百淫不死客』的。」

思及什麼,她格格脆笑,不知是否自個兒錯覺,像是她道出那些江湖臭名時,身旁男人忽地綳了綳,被她偷握的大手亦動了動。

她不以為意地接著道:「那些賊啊,有的給打得落荒而逃,有的給困在劍陣里出不來,哀哀求饒,這時樓中姊妹們可樂翻天了,花樣百出,招招險惡,總玩得那些淫賊有苦叫不出。」

靜了片刻,她才聽到他磨著聲問出!「……不是該把賊交給官府嗎?」

「交啊!呵呵,但總得先玩過再交!看是要滴蠟、鞭抽、乳穿洞……唔,上回金釵客們還在那位『百淫不死客』勃發的元陽上穿洞,穿到第三洞時,那個號稱不死客的賊就痛得昏死過去了。金釵姊姊們說,能撐到第三洞才昏,也算那傢伙厲害。柳歸舟,若是你,你能撐到第幾個洞?」問得天真無辜。

他劇咳,被嗆著似的,又像舊疾複發。

她忍不住心驚,記起快過中秋,而中秋前,他得飲她一次血啊!

「柳歸舟,你來這兒,是找我喝血嗎?」拍撫他的背,她聲中隱著焦急。「你跟我回去吧,我喂你血。」

他徐緩止住咳,在清風月夜中注視著她好一會兒。

「我明早回南浦。」他聲淡淡的。

「啊?」

「小香……」

「……嗯?」她心跳加快。唉,他那雙眼能蠱惑人啊……

「今年中秋,我想吃蓮蓉和棗泥口味的月餅。」

她怔住,定定望他,依然怔住,再定定望他,突然腦中一動,恍然大悟。

「好!我帶月餅給你吃!就帶蓮蓉和棗泥的月餅給你吃!」

她笑得合不攏嘴,笑得臉熱心熱,不知羞地摟住他的腰。

「柳歸舟,你明兒一早回柳庄,我……我會早些去的,到那時,我再喂你純陽,然後咱們再一塊兒提早過中秋。」

她想去他的柳庄。

一年就兩回,餵了血后,她可以厚著臉皮多賴幾日,就她跟他兩個,沒誰會來。餵了血后,他是她的,可以任她玩、隨她起舞。餵了血后,他們可以好在一塊兒,欲濃火熱地要好著。

她很是喜歡。

很是喜歡啊……

「徐姑,那我玩去了,五日後舫船回程,徐姑再來南浦埠接我。」說著,她一個輕縱,靈快地從甲板上躍落,懷裡抱著一個雙層大食盒。

「二姑娘,落著雨呢,把傘帶上。」徐姑叮嚀著。隨船另一位姑姑作勢欲拋來一把油紙傘,花冷香正騰出手要接,陡地發現頭上的一幕細雨被擋住。

她微訝側眸,沖著為她撐傘的黝黑少年笑咪咪。

「盛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你若時時都乖順成這樣,姑娘家可不把你疼進心裡?」不正經地笑說,她又調頭朝姑姑和大娘們揮揮手,道別後,這才重新把眸光放回盛春身上。

她眉微挑,竟覺少年黑膚悶紅悶紅的,忍不住關心問:「你發燒了嗎?臉紅得不太尋常呀!給大夫瞧過沒?」手已伸近要去探他的額。

「我沒事!」盛春重現壞脾氣,偏頭躲開她的碰觸,臭著臉嚷嚷。「公子說你約莫這一、兩天內會到,遣人接你過柳樹林,怕你被擺下的陣法弄亂方向。我、我……今兒個輪到我來,要不是公子吩咐,我才不會等在這兒!」

和盛春鬥嘴斗習慣了,花冷香對他的臭臉絲毫不以為意,自得自樂地笑。「好吧,我知你心裡只你家公子一個,既是如此,就請盛春大爺快快領小女子上柳庄,好給你家公子喂血養命。」她獻寶似地抱高懷裡食盒,又笑。「若這些天一直落雨,怕是無月可賞,但我帶來城裡老店的各色月餅,見者有分呢!盛春吃不吃?」

少年烏亮的眼直瞪著她,麵皮依舊悶紅,有些欲言又止。

「……那個……其實以後……你也不必一年兩回專程來給公子喂血。」

花冷香低「咦」了聲,聽不明白他話中意。

盛春輕嚷:「有人現在正在庄內幫公子治病,用不著你的血啦!」

用不著……你的血……杏眸先是微眯,而後慢慢瞠圓。

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人。

「喂!你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你……你聽了不開心嗎?花冷香,你這什麼表情?喂喂喂!」懷裡被迫塞進一隻大食盒,盛春下意識抱住,傘一時間沒握緊還歪了一邊,眼前的女子卻丟下他跑開了。他先是一愣,隨即拔腿追上,氣急敗壞地嚷嚷:「跑什麼跑啊你?你、你……你跑啊,看能跑多快!沒我領路,你怎麼進柳樹林啊?」簡直莫名其妙!

他還想罵,但當真是莫名其妙,他瞥見她驀然刷白了的臉,還有怔怔然的雙眸,竟噤住聲,一句話也罵不出了……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懂啊!

「你們……他、他是個男的……」

花冷香第一次讓人拉著手進柳樹林,盛春怕她神情恍惚到跟不上腳步,最後只得拉著她走。

出柳樹林后,兩人全淋得濕透,她也不理,直奔進柳庄那處她再熟悉不過的內院寢房,房中竟無人,被她此時狼狽模樣小小嚇住的陽春為她指出方向,她奔進設在側邊的寬敞客室,終於尋到他。榻上除他外,果然另有一人,那陌生客竟是……男的?!

「不是女的,是男的,是男的……柳歸舟……你怎麼喜歡男的了?你、你還把他摟得這般親昵……」

她好睏惑,不能理解、不能理解……究竟發生何事?

柳歸舟不得不抱住玉澄佛。

今日這位「佛公子」應他所求,親上柳庄為他施異能治舊疾,他事前雖已問過細節,此際親身經歷更是倍感驚奇。對方雙手能召出火團,火色由白至青,再由青轉紅,火掌朝他胸臆間拍落,他確定自己曾渾身浴火,卻不灼不疼,只覺毛孔盡開,七竅通明。

「佛公子」每次為人醫病,一旦將丹田之氣運出,散功后,便意識昏迷,然只要昏睡一陣即會自行轉醒。

對方施異能幫他,行功結束后正如事前所說的,將因精力耗損而突失意識,他不實時探臂抱住對方軟倒的身軀,難道要他無情無義、過河拆橋地由著玉澄佛跌趴落地嗎?花冷香奔進時,映入眼底的正是他懷抱美男這一幕。柳歸舟估計她這一、兩日將至,只是未料她會慌慌張張闖進,渾身盡濕,髮絲黏在額面與頰畔上,輕布雨珠的小臉竟白蒼蒼。

她此時的模樣他前所未見。

神態有些恍惚,她眸子卻睜得大大的,一瞬也不瞬。再有,她適才似乎低喃什麼,口中念念有詞……她喃語著什麼?

「落著雨,你沒撐傘嗎?」

他忽而記起,得有人帶她過柳樹林,既有人前去接她,肯定有傘可撐,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由著她淋成落湯雞。

此一時際,三春全跟了來,他瞥見盛春也一身濕透,不禁暗蹙眉峰。

陽、逢二春趕過來接手照料昏睡的玉澄佛,柳歸舟起身下榻,衣袍生縐他也不理,筆直走至猶自發怔的花冷香面前。

「怎麼回事?」他視線落在女子蒼白小臉上,問的卻是一旁的盛春。

盛春硬著頭皮把方才之事簡快說過。「……我本以為她若知不需再一年兩回喂血,會歡喜的,哪知她瘋了似地跑,把一大盒月餅塞給我,轉身就跑,我只好抓著傘硬追……」

柳歸舟面色一沈,拉起她冰涼小手。

花冷香乖乖跟他走,只是離去前,張大的眸子一直望著榻上那男人。

她腦中像有無數思緒,有許多話欲問、欲說,但真要釐出個什麼來,卻找不到方向,她究竟要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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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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