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誰的衣服
蒼虞看著她,「這是天帝。」
「什麼?!竟然是……天帝……師兄……」
這可有點唬人,她的臉僵硬住。她一直以為天帝是個威嚴肅穆的中年男人,頭髮烏黑亮澤,帶著巨大的頭冠……
急忙拜倒叩首:「天帝師兄,長得和我想象不大一樣呢……」
天帝一嘆,朝蒼虞一笑,:「我便該是個死老頭,不是老頭他們都不高興。」
天帝同蒼虞說話,用的竟然是「我」,兩兩覺得很神奇。更神奇的是,蒼虞回眸一笑,目光顧盼流離,這卻讓她想起最近兩百年,天帝封了他作輔車大將,有好事者傳言,每隔一段時日,就召他夜裡上殿……下界有句話叫『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輔車相依是個什麼關係,輔車大將是個什麼官職,兩兩一直弄不清楚。
「師妹也記得師父生辰。今日是師父的生祭,便往來祭拜,回味音容。「天帝將她扶起來,四處聞聞,感慨地說:「神界仍有師父的氣澤,倒是清新活脫,總覺得他老人家便在身側……」
「是啊,師父的生辰我怎麼會忘。」兩兩心裡一慌,天帝是金仙之身,修為靈力深不可測,若是聞出了虛夷怎麼辦?她私自使用幽冥秘術引魄重生,已犯了天條。但受責罰是小事,虛夷一定會被天帝帶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和他相見了。說來更是後悔,師父的生辰她時時記得,有了虛夷卻給忘了,還對虛夷愛搭不理,自己也是懊惱。
蒼虞陪著天帝向昆吾宮裡去,他餘光掃向兩兩,兩兩忽然覺得很不對勁。天帝日理萬機,幾萬年未回過神界,師父魂飛魄散,無論生死祭他都是以埋在九重天的師父的衣冠冢為祭,怎麼忽然非要跑來神界?看天帝神色好像並不知道什麼,若是風銜說露出去,現在她恐怕已經被蒼虞送去受天刑了。難道是因為師父的降臨有天地異象的緣故么……
思索不清楚,但必須不讓他們發現虛夷。兩兩將他們帶到師父的衣冠冢,那衣冠冢就在歡喜園的深處。
「師父的氣澤,就遺留在這衣冠冢里。」
祭拜的時候,天帝不磕頭,滄虞便把他的頭代磕了,祭拜完師父,兩人逗留一陣,看樣子的確沒有聞出什麼特別的氣息來。。
滄虞仍舊想要往大殿里走。她心驚膽戰地說:「大殿還是和以前一樣空曠,遠遠看看就行了,師父已逝,何必徒增傷感呢。進去看到舊物,難免又會大哭一場,師父才不願看到。……我……我不進去,師兄們去吧。」
滄虞看她的眼神狐疑,執意要進去,天帝卻是笑非笑地攔住了他的胳膊:「兩兩說得對,何必再去打擾師父的安靜?師父如果感念我們,必然會有一天與我們相見的。」說完便把雲召來,帶著滄虞騰雲而去,很快便出了神界穹罩。兩兩長舒一口氣,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安然逃過一劫。
好在她幾百年前就將私藏的師父衣物埋在這衣冠冢內,時常就記得來看望,那些衣物里散發出的靈氣很溫暖,她以前就這樣傻傻地懷念著,沒想到今天幫她渡過一個大劫。
想著師父既然已經活了,這個衣冠冢也沒了什麼意義。往後若是虛夷看見,問起這是誰的墓冢,又該怎麼回答呢。拆了它,把衣服拿回來。那些衣物上有她的封印,仍然保存得和以前一樣乾淨如新,
兩兩想著,等以後虛夷長大了,就給他穿。
兩兩正在歡喜園扒著地上土壤,虛夷已走到她身後,見她手已經紅了大半。身前刨開的粘土下露出衣冠冢的棺蓋。虛夷眉頭一鎖,俯身過去抓住她的手腕,瞪著怒目質問她:「你的這雙手不想要了嗎,你不要,我還要它好好的。」
她愣了楞,這孩子聲音粗了,跟她生氣的樣子像小大人:「我沒讓你出來,你怎麼就自己跑出來了?」說話間已經在研究該怎麼解釋這個衣冠冢。
虛夷不管不顧的將她手掌翻過來,大片的濕紅看著觸目驚心,他四處看了看,凝神試了兩次,將旁邊樹上的一片長葉勾到手裡,然後親自給她扎在手上。
「以後不要做這種傻事。」他一本正經地說話,兩兩看了直覺得他可愛。,原來師父十來歲是這麼個模樣神態。
看他悉心幫她把葉子紮好,兩兩有點不落忍:「我方才只是把包檀木衣棺的濕紅布袋取出來。這外面的腥土是用了術法移開的。」
虛夷聞言停住,仔細看她手上的確是染紅的,嘴角微微顫了顫,又將葉子從她手上拆下來。
她將手掌搖晃搖晃,殷紅顏色便全都褪掉了,那雙手皮膚細嫩,手腕光滑,十個指頭上鑲嵌著蔻丹,虛夷看了一會兒,眼神直勾勾地,兩兩有些奇怪,檢查了半天手指,和尋常時候一樣啊。
虛夷回過神來,看了看地上的檀木棺:「這是誰的衣冠冢?」
兩兩小心翼翼地掃去棺蓋的濕土后才緩緩將它開啟。這裡存放著師父的衣物,於她來說是最珍貴的紀念。可是該怎麼和虛夷說呢?
裡面放著不多的幾件衣物,其中一件青紋白袍,是她第一次碰到師父的時候記住的。那時她是一隻小蛇,好久沒有吃過東西,看到有一個衣袂飄逸的白髮男人站在不遠處,於是就爬啊爬到他身後,對準了他,正打算吐蛇信的時候,他轉過身來,饒有興緻地看著她。
「是不是餓了?」
兩兩點頭。
「那上來吧。」師父雲袖敞開,她就順著袖子從師父的胳膊爬上去,靠在師父肩膀上,聞到他身上的香味,好甜啊……可是她竟然捨不得下口了。
師父忽然側頭看她:「不吃我了?」
她服帖地趴在師父肩頭不說話。師父於是說:「不如你跟隨我去吧,我正好會做吃食。」
想起來就甜甜的,和師父身上的氣味一樣,唉,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她還是個年輕的少女。神仙的好處就是容顏永駐,自己如同凡間十五六歲女孩的面容,還是真適合這種年輕的心情呢。
於是她對虛夷說:「這是我心上人的墓冢,不過有個好消息,他其實沒有死,所以我就可以把這些衣服拿回來啦。」
虛夷望著那件成年男子的衣服,口中獃獃地喃喃:「兩兩心上人的衣服……」
兩兩一看到衣服就來了精神,又拿起一件給虛夷介紹。這是一件月白薄砂袍,極細極細的絲線勾勒,將虛夷的目光吸引過去。
「我的心上人穿過的浴袍,是我偷偷藏著的。」她捧起衣服,把頭埋進去,一吸,方沐浴完的清香味道還遺留在上面。
天帝給群仙設浴在牙山月明仙池,兩兩變成小飛蛾混進去,偷偷把衣服變化了帶出來。
師父洗完上岸,卻不見了浴袍,一時間沒了穿的,他披髮裸身站在池邊一尋找了小小會兒。隨即才施法給自己穿上外衣。直到幾百年後,有人偷偷談論起這事,都說師父銀髮如月散落,潔白身軀上累累劍痕。上古退休戰神的仙臀緊實,一眼難忘。
虛夷繼續愣怔地望著那幾件衣服不作聲,兩兩抱著衣服起身,對虛夷說:「今天是你的生辰,想吃什麼?兩兩給你做。」
虛夷眉毛一揚,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開心,生硬地說:「每天都是我的生辰,沒有什麼稀奇的。我去修鍊。」
嘖嘖,這孩子絕對是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