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危機
方守達的迭聲怒喝，有如奔雷，遠遠傳出。
早在金龍幫的人進寨后，寨中便作好了防範，聞得喝令聲，四下里立時響起一陣激烈的鑼鼓聲，跟著又是整齊響亮的怒吼：「殺賊、殺賊、殺賊……」
整個方家寨，震動起來，一群群村民手持刀槍棍棒，高聲吶喊著，從四面八方紛涌而來。
見到如此聲勢，於名揚面色不由得為之一變，暗自心驚。他此番前來，僅帶著數名親信下屬，雖然身手都還不錯，算是分舵中的精銳，但畢竟人手太少，且方家寨中個個都有武藝在身，不比普通的平民百姓，若眼下雙方真廝殺起來，恐怕只有自己一人能夠脫身，幾個手下會全部斷送在這裡，硬拼殊為不智。
揚手命令手下不要輕舉妄動，於名揚凶芒稍斂，獰視方守仁道：「你們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嗎？難道想讓我金龍幫血洗方家寨，將全村屠光？」
此時此際，方守仁也唯有橫下了一條心，沉聲道：「於舵主，今日之事，並非我方家寨之過，原本是你屬下罪有應得，你卻要顛倒黑白殺我方氏族人泄憤，我方氏一族，當然不能答應。」
這時，已有數百村民沖了上來，均緊握手中武器，張弓搭箭，將金龍幫幫眾圍得水泄不通，人人怒眼圓瞪，只等一聲令下。
「很好，很好。」
環視了周遭一遍，於名揚心知今日已方定然討不好去，按下憤怒，眯起眼，緩緩點頭道：「好一個方家寨，本舵主今天見識了你們的威風，倒要看看你們日後會落個怎樣的下場……張老三，帶上羅傑，我們走。」
等張老三背起羅傑的屍身，於名揚當先邁出兩步，卻見圍困住他們的村民紋風不動，轉過頭來對方守仁冷笑道：「怎麼，還想留住本舵主？」
方守仁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稍稍猶豫，喝令道：「讓他們走。」
村民們這才讓出一條路來。
望見金龍幫一行人走出人群，方林皺了皺眉，忽然道：「不能放他們離開，縱虎歸山，必有後患。」
「放肆。」
方守仁怒氣沖沖地瞪住方林，厲聲喝斥道：「這裡什麼時候輪你說話了？剛才的事還沒找你算賬，要不是你擅自出頭激化了矛盾，今天的事，又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開罪了金龍幫，咱們方家寨，已是大禍臨頭了。」
方守達不滿道：「這事怎麼能怪到阿林頭上？就算阿林剛才沒出面，難道金龍幫的人就會善罷甘休不成？依我看，阿林說得對，是不能輕易放他們走。」
方守仁為之語塞，他又何嘗不知，那羅傑一死，方家寨與金龍幫便是結下了難以解開的大仇，以金龍幫兇橫霸道的作風，之後的衝突根本是避無可避，自己遷怒指責方林，未免有些不可理喻。窒了一窒，又怒道：「不放他們走，難不成還能強行把他們扣下來？那豈不是火上澆油，讓金龍幫更有理由借口來對付我們？」
方林淡然道：「我只想問，我們今天放走他們，金龍幫明天會不會因此放過方家寨，不再追究這件事？」
方守達皺起了眉，沉重地搖頭道：「不會，他們肯定還會再來，至少也會要求我們交出石柱一家給他們死去的幫徒償命。」
阿秀和小虎姐弟，卻是方石柱的兒女。方石柱正好進山狩獵去了，其妻亦在寨中作坊做事，將姐弟二人留在家中。羅傑當時離開廳堂，在寨里閒蕩，見到阿秀秀美可人，便起了淫心，闖入其家意圖施暴。阿秀小虎姐弟年少力弱，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幸好小虎曾央求方林為他做了一張機弩，危急之時拿了出來，出其不意地將羅傑射殺，阿秀才倖免遭受姦汙之難。
方林在緊緊抓住自己衣襟的小虎頭上摸了摸，又平靜地問道：「那麼，金龍幫再來的時候，我們能不能不顧石柱叔一家？」
當然不可能。方家寨全體村民同族同宗，一脈相承，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若是必須拋棄族人來保全寨子安危，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須任何敵人打擊，傳承數百年的方家寨便會自然解體，不復再存。
方守仁被問得掛不住臉，惱怒道：「你懂什麼？我們如果先對金龍幫的人動手，那就完全沒了化解的機會，現在不管怎麼說，我們佔了理，終究還是有轉寰的餘地。」
方林搖了搖頭，人為虎狼，我為牛羊，寄望與對方論理解決這樁事，不免是一廂情願痴人說夢。再問道：「要是我們不交出石柱叔一家，金龍幫到時究竟會採取什麼手段對付我們？那個姓於名揚說要血洗方家寨，是不是真有這個可能？」
一片沉默，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刻，一個主事才皺眉道：「殺光我們全寨，應該是不可能，這世上終歸還有天理王法，他金龍幫再強橫霸道，也不敢這麼做。只不過，他們來攻打我們寨子時，咱們免不了會有很大的傷亡。而且，咱們寨子的實力跟金龍幫比起來太弱了，咱們恐怕很難守住寨子，要是寨子破了，恐怕、恐怕……」
他一連說了幾個恐怕，後面未完話語中的意思，大家都非常清楚，若是金龍幫攻破寨子，到時村民死傷慘重自是免不了的，而且接下來恐怕便是燒殺洗劫奸淫擄掠的暴行了。
事態的嚴峻性，勿庸置疑，面臨著即將到來的劫難，所有人的心頭，都像壓上了一座大山，無形的陰雲，籠罩在方家寨的上空。
過去的數百年，方家寨曾經遭遇過無數的危機，在全體族人同心協力團結一致下，都頑強地渡過了難關。然而這一次，敵人的勢力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根本沒有戰勝的希望，讓每個人，都失去了信心。
最終，還是方守達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斬釘截鐵道：「我們的實力，是不如人，但是，我們絕不能喪失勇氣，就算流盡最後一滴血，也要誓死守衛家園，保護好親人，跟敵人血戰到底！」
方家寨的漢子，絕不缺乏血性，方守達的話，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鳴，齊聲怒吼起來：「守衛家園，保衛親人，誓死血戰……」
這怒吼聲，直衝上天空，震蕩四野，即便金龍幫一行人已然離開方家寨有數里之遙，亦是聽得清清楚楚。
於名揚勒住馬頭，回首遙望方家寨，眼中閃過陰沉戾芒，從牙縫中迸出森森的冷笑：「好，好得很，本舵主再來之時，定要將你方家寨殺個雞犬不留、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