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恃強
於名揚很快見到了羅傑，確切地說，是見到了羅傑的屍體。
一棟普通的房舍，羅傑頭部朝外，以怪異的姿勢躺在門檻上，兩眼，還大睜著，充滿了恐懼與不可置信。身上，七八支短箭深深刺入，僅露寸許尾端。
看見這一幕的霎那，於名揚的臉色，登時變得比死不瞑目的羅傑還白，反手撥出負在背後的兩柄短矛，體內真氣提到極致，濃烈的殺氣奪體而出，無有半分遲疑地掠進屋裡。
正房中，一個衣衫零亂的清秀少女，和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摟在一起，縮在角落裡，驚恐地發著抖，面上均是淚痕宛然。
於名揚滿含殺機，森厲的眼神四下略略一掃，隨即縱起身形，砰砰砰幾腳，將其餘幾間屋子的木門踢得四散紛飛，一呼一吸間的工夫，便迅速尋遍了整幢房舍，卻是一無所獲。
撞破窗欞掠出，又沿著房屋四周搜尋了一遍，再躍上屋頂向周邊張望，依然不見任何可疑人物的蹤影，於名揚心中又是驚怒又是惶急，定了定神，躍下房來。
金龍幫的幫眾和方家寨的主事者這時亦紛紛趕到，瞧見地上羅傑僵硬的屍身，所有人都是臉上發黑，神色難看到了極點。
「是誰殺害了我金龍幫的羅護法，把人交出來。」
於名揚的面色，似是恢復了平靜，但雙目中戾芒閃爍，毫不掩飾地散發出濃濃的殺機，任誰也看得出，他此刻，恐怕已然是憤怒得快要發狂。
於名揚的確是要發狂了。自己分舵中的一個護法死了，原本算不得什麼，身為刀頭喋血的江湖人，生死本是司空見慣，就算死上十個八個護法，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然而這個羅傑不同，他有一個極為護短的先天強者伯父，在幫內位高權重，於名揚可以預見得到，自己將會面臨如何樣的雷霆之怒，下場將會是如何樣的凄慘。
「於舵主，我可以保證，敝寨的村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傷害貴幫的人。」方守仁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萬分艱澀地開口道：「貴幫護法為什麼會突然身亡，這裡剛才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是不是要先查明一下？」
「本舵主不需要查明什麼。」
於名揚厲聲道：「本舵主只知道，本幫的人死在你方家寨，你方家寨必須交出殺人兇手，給出一個交待。」
自己究竟會遭到怎樣的懲罰，於名揚不知道，也不敢去多想，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將功折罪，找出殺死羅傑的人，火速送去總部交予羅長老親手處置，才有希望減輕對自己的處罰。
方守仁額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只覺口中發苦，濡濕了一下枯乾的唇舌，澀聲道：「於舵主暫且息怒，不管怎樣，我們都必須先查清貴幫這位護法的死因……」
「用不著查了。」
方林牽著那清秀少女和男孩從屋中出來，淡淡地說道：「死者想對阿貞施暴，結果被小虎射殺，就這麼簡單。」
於名揚眼中閃過驚疑，這少年，是什麼時候進入屋內的，竟然沒有讓自己覺察到？但眼下並不是追詢此事的時候，拋開疑竇，緊盯住方林，喝問道：「小虎是誰？你又是誰？」
「我叫方林，至於小虎嗎？」方林略略抬起男孩的手道：「就是他。」
「荒謬。」於名揚冷笑起來：「這個小毛孩，能殺死我幫中護法？真是荒謬可笑，你們若想以這種弱智的借口來包庇真正的兇手，就休怨禍及全寨。」
方林平靜地說道：「信不信，是你的事。但是有一點，你必須承認，你的人，是因為意圖不軌才導致身死，屬於罪有應得，死有餘辜。錯，不在我方家寨。」
這番話說出來，所有的人俱是一呆，尤其是方家寨的主事者們，彷彿才是第一次認識方林，驚愕之極地望著他。
「小子，你很大膽，不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於名揚再一次審視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森然道：「憑你一句話，就想把罪責推得一乾二淨嗎？當真可笑得緊。」
「我並非推卸責任，而是在說一個事實。」方林依舊淡然地說道：「是與不是，相信你自己也非常明白。」
於名揚的目光在清秀少女身上掃過，少女的衣裳，有多處撕扯痕迹的破爛口子，雖經她極力遮擋，手臂上亦還露出些許的白嫩肌膚，而少女的神色，亦存留著羞憤驚懼的餘悸，明顯地經受過暴力侵犯。事實很明了，當時，羅傑悻悻離開廳堂，其後撞見這清秀少女，便見色起意，意欲強行姦汙這少女，從而遭到殺身之禍。
不過，事實的真相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東西，縱使羅傑再死有餘辜，那又如何？
於名揚的視線轉到男孩小虎的身上，發覺他手中還緊握著一柄形狀奇特的短弩，問道：「你說殺人的是這小孩，兇器難道就是這把弩弓？」
方林略一點頭，小虎亦仇恨地瞪著羅傑的屍身，叫道：「這個大惡賊，欺負我姐姐，還打我，該死。」
「好。」事情的經過，至此已差不多完全清楚了，雖然一個小孩以這樣一把短弩便將身手不弱的羅傑殺死，其中還有疑點，但這些同樣不重要了，於名揚陰沉沉地說道：「既然如此，那麼，這姐弟倆人，還有他們的父母，以及其他所有的家人，就全部交給本舵主帶走發落。」這一家人，統統給羅傑陪葬，也許能讓羅長老稍許平息怒火，如若不夠，到時再來殺上一批就是。
方家寨諸人面色不禁一變，方守達握拳上前，怒道：「這件事明明是你金龍幫的過錯，憑什麼帶走我方家寨的人？」
「憑什麼？」於名揚目中戾芒一閃，渾身殺氣大盛。金龍幫橫行江湖，於名揚身為山陽縣分舵之主，多年來，倒很少聽見有人膽敢如此質疑自己了。
無須喝令，金龍幫的幫眾亦紛紛抽出兵器，分別逼向方家寨諸人。
將阿秀小虎姐弟擋到身後，方林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可以選擇低頭屈服，但此時此刻，又如何樣低頭？如何樣屈服？
「好歹徒，在我方家寨作姦犯科不成，還敢繼續恃強逞凶，真當我方家寨好欺嗎？」
事已至此，和平解決此事已然勢必不可能，方守達也再無顧忌，厲聲怒喝道：「方家寨的兒郎們，殺賊、殺賊、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