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二三三 登基

233 二三三 登基

當全舜地所有人都為慶賀新中國成立而歡迎土改工作組到村裏分地的時候,劉王坡卻發生了一件奇事——瘸腿子二豹穿上龍袍戴上皇冠宣佈稱帝了。

二豹的這套龍袍,正是抗戰勝利時戲班子丟失的那套行頭。當敢為兄弟倆在城裏接任新職務的時候,二豹已是黃袍加身正式在劉王坡登基做起了皇上;當敢為坐在主席台上召開全縣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商討土改工作時,二豹正穿着他那件綉有九龍三十六爪的龍袍,坐在自家的太師椅上威嚴地發號施令。

黃袍加身的二豹不但擁有了自己的國號,連文武臣子也有了。他按照戲文中描繪的情節,照葫蘆畫瓢地給自己的國家取了一個國號——二郎天國。他手下的頭號文將是劉玉強,武將則是劉不該。

二豹登基稱帝這件事要從那次唱大戲說起。

唱戲的那天,二豹早早地來到了戲枱子下佔位置,這是他一慣的作風。他一個瘸子,可不願胳膊下支著雙拐在戲台下站上一個多時辰,那樣他的腿和胳膊會比幹上一天活還要難受。

戲還要過一個時辰才能開演,看着戲子們在後台忙忙碌碌的樣子,二豹一時好奇決定繞到後台探個究竟,看他們是怎樣往臉上畫那些花花綠綠的扮相的。二豹繞到後台看到戲子們都在忙着洗臉着裝,有個別畫好扮相的正聚在一起說笑打鬧,全然沒有戲台上那種情真意切的情景。二豹看了一會兒覺得沒啥意思準備離開,就在他要離去時目光突然落在了面前的一件大柜子上。大柜子放着件好看的黃衣裳,二豹並不知曉這是演皇上的行頭,這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個兒的壽衣。他一個孤鰥老漢又沒有後人,誰來給做他壽衣呀?當他將來咽氣時,能穿上這麼一件漂亮衣裳風風光光地離開人世也值了。趁人不備,二豹脫下汗衫把這件杏黃色的衣裳包起來偷拿回了家。到了夜深人靜時,二豹偷偷穿上這件衣裳試着大小。當他看到衣裳上綉著張牙舞爪的金龍時幡然醒悟,他無意中竟然偷來了一件只有皇上才能穿的龍袍。這件龍袍雖說是演戲用的,可假龍袍也是龍袍,有總比沒有強。

二豹穿着龍袍躺在自家冰冷的土炕上開始想入非非,也許這一切都是天意,是老天爺看他瘸著腿受了一輩子惜惶,才假借戲子之手給他送了一件龍袍。如若能穿着這件龍袍轉世投胎,也許他下輩子就是人人羨慕的皇上。二豹並沒想到要在活着時把這件龍袍穿在身上,再說他也不敢,這是偷來的東西見不得光。二豹把這件龍袍當做壽衣,鎖進柜子悄悄藏了起來。

讓這件壽衣轉變為真正意義上的龍袍並煥發出第二次生命的是,頑固們的敗退和解放軍的到來。頑固們敗退後,一個令二豹寢食不安的消息傳到了村裏,共黨要土改分地了。別看二豹一個孤鰥老漢,如今全村的土地就屬他家最多。大豹死後,他的土地全數歸了二豹。三豹跟着頑固們撤走了,他家的土地也歸二豹所有了。除了四豹的那一份田產,二豹繼承了他爹王靜火在世時一大半的田產。二豹做不了農活,只能把這些土地佃出去餬口。如若共產黨分了地,他以後吃啥喝啥?二豹不得不早做打算,思謀著對策!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引發了二豹做皇上稱帝的念頭。那天他拄著拐子在村裏轉悠,突然遇上了劉玉強。劉玉強跟他打着招呼:「二郎神,你不坐在家中享用供品,站在這達做啥?」

明娃死後,二豹的瘋病一陣子一陣子的。他犯了病就滿口胡言說自個兒是二郎神下凡,專們禳治世間的壞人和妖魔鬼怪。後生們戲弄他,全都稱他為二郎神。戲做假時假亦真,稱呼二豹為二郎神的人多了,二豹竟真得把自個兒當二郎神看待。村中出了好幾次事都被二豹發瘋病時的胡言亂語給蒙對了,相信他是二郎神下凡的村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鬼子敗退前的幾天,二豹突然間發了瘋病,他口吐白沫痙攣著身子倒在地上說起瘋話來:「狗日的要走了,全殺光,殺光……」

村人把不省人事的二豹扶在牆根邊問道:「誰要走了?」

「殺我娃的鬼子!」二豹揮着胳臂手指著縣城的方向說:「狗日的早該走了……全死掉才好……」

過了兩三天鬼子果然投降了,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開來,村人驚得大跌眼鏡。如此重大之事,他一個瘋子何能知曉,定是被二郎神附了身子。村人從二豹身上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劉金大的影子,劉金大也是一個瘋子也能預知後事,瘋子大多都具有這種本事。

村中有一戶人家的媳婦,嫁過來多年都見不了喜,看了多少郎中肚子也沒圓起來。婆婆情急之下帶着兒媳來找二豹禳治。這一次二豹沒有犯瘋病,神智正常的他不得不靠裝瘋賣傻來應付此事,否則他的威信會在村中一落千丈。二豹故意驚叫一聲倒在了婆媳倆面前,把心急如焚的婆媳二人嚇了一跳。緊接着二豹開始說起胡話來,他躺在地上微閉雙眼喃喃自語道:「你家男人前世乃觀音身邊的執花童子,懷不上娃娃是命里註定的……」

婆婆緊追不捨地問道:「有法子禳治沒?」

「犯著煞哩,這事要觀音娘娘做主才行!」二豹躺在地上編著胡話應付著心急的婆婆:「改天到觀音廟裏燒柱香念叨念叨,心要誠,多念叨幾次觀音娘娘就會送娃娃給你了!」

婆媳倆如獲至寶,第二天就去了觀音廟。說來也巧,從觀音廟回來媳婦到了來月事的日子,身子竟然乾淨了,接着便嘔吐噁心有了見喜的徵兆。當媳婦順利地產下一個八斤重的男娃,到了過滿月的這天。婆婆抱着孫子帶着兒媳跪在二豹院裏又是燒香又是磕頭,事畢給二豹送了滿滿一籃雞蛋還包了十塊大洋。

二豹心中清楚,他只是說胡話隨便打發這婆媳倆的。他當初說這話時是留有餘地和遁詞的,如若媳婦懷不上,這事不能怪他。那是觀音娘娘不答應送子給她或是她婆媳倆心不誠,念叨此事時觀音娘娘沒聽見。退一萬步講,即使真得懷不上,這婆媳倆也不會找他的麻煩。試問天下有多少人會去找算命先生麻煩的?沒想到二豹卻弄假成真,媳婦竟然真得懷上了。

有了這一活生生的例子,再加上婆媳二人添油加醋般地宣傳,來找二豹問事打卦的人竟越來越多,連外村人也慕名而來。二豹可以騙一次兩次,回數多了自然會露出馬腳的。二豹自然清楚這一點,他索性跑到遠處的村子找了個算命先生學了套專業的算命術語。他用那些連他自個兒也不知曉是啥意思的算命術語,裝做高深莫測的樣子把村人蒙得雲里霧裏的。接下來他又蒙對了幾次。大凡這種事,錯了人們也只當是其它原因,對了則是二豹的道行高。在村人不遺餘力的宣傳下,相信二豹是二郎神下凡的人越來越多。

已是日暮之年的二豹丟掉他多年的剃頭手藝,整日樂此不疲地為他二郎神的身份忙活着。在這層神秘身份的籠罩下,他的日子過得不比一般人家差,掙得銀錢比給村人剃頭要多得多。來找他問事哪能空着手,有提點心提酒的,也有提着雞鴨包銀洋的。二豹一個孤鰥老漢通過裝瘋賣傻竟因禍得福,碗裏也能隔三差五地見上葷了。二豹沉浸在二郎神的光環下已無法自拔,干這個營生比給村人剃頭體面多了。先前他干剃頭的營生時,沒人拿正眼瞧過他。自從他成為二郎神,村人遇見他全都變得恭敬起來。他們只怕得罪了他,受到神的懲罰而遭到報應。抗戰勝利后的這幾年,是二豹一生中過得最愜意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進財一眼就看穿了二豹的鬼把戲。看着二豹院裏青煙繚繞香火旺盛的樣子,進財氣得站在院門口大罵着他:「狗日的,裝神弄鬼騙吃騙喝哩!」進財的真話沒人信,二豹的胡話村人卻深信不疑。村人對這個瘸子除了敬畏,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膜拜。

劉玉強的一句二郎神稱呼,一瞬間點燃了二豹潛意識裏做皇上的念頭。他有一身龍袍,這是誰都不知曉的秘密。他不怕村人識破這身假龍袍,再說真龍袍又有幾個人見過?只要有了這身龍袍,接下來的一切就好辦了。二豹心中清楚,他二郎神的身份糊弄大字不識幾個的村人還行。要想鎮住土改工作組的那些猴精,他還需要錦上添花才行。二豹決定把假戲做足,只要他能順利地登基稱帝,還怕保不住家中那幾畝田產?眼前的這個劉玉強正是可以利用之人,這人膽小怕事嘴巴卻很快。只要他假借二郎神之嘴把稱帝之事說起來,過不了幾天村人也就知曉了。二豹俯下身子故意神秘兮兮地對劉玉強說:「你天黑以後到我家來!」

「有事?」劉玉強好奇地問道。他和二豹從來都沒啥交情,猜不透他因啥事叫他過去。

二豹陰著臉手指著天空,壓低嗓門說:「神發話了,要你娃今黑里到我家來聽命!」

劉玉強想再問個明白時,二豹卻身子一扭一扭地離開了。吃罷晚飯劉玉強就去了二豹家,當他推開二豹的屋門,驚得差點沒栽倒在地上。二豹身着亮閃閃的龍袍正襟危坐在太師椅上,他目光獃滯地盯着門外,看樣子像是被二郎神附了體。果不其然二豹開了口,他說話的聲音已經變了調,成了另外一個粗喉嚨大嗓門的人。在搖曳的燭光中二豹突然轉過頭,朝劉玉強大呵一聲:「來者何人?還不快跪下?」

二豹這間香煙繚繞掛滿紙符的屋子再加上他獃滯僵硬的表情,讓本來就膽小的劉玉強嚇得魂都快散了。就在劉玉強尋思著要逃出去時,二豹大呵了一聲。劉玉強嚇得差點沒尿在褲襠里,他腿一軟跪在了二豹腳下。二豹大著喉嚨對嚇得魂不附體的劉玉強說:「你可認得我?」

劉玉強嚇得連頭也不敢抬,爬在地上小聲囁嚅著:「認得,你是二豹!」

「大膽!我乃二郎真神!」

劉玉強立刻明白答錯了,眼下的二豹已被二郎神附了體不再是二豹了,與他說話的應該是二郎神才對。劉玉強趕緊磕頭陪罪:「二郎神仙,小民眼濁一時沒認出你來!」

二郎神倒也寬宏大量,他眼睛一瞪接着說道:「你村二豹乃真龍天子之身,已服侍本神多年,今日特賜他龍袍加身做你們的皇上!你以後要聽命於他,官職由他定奪!」

劉玉強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爬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謝著恩:「小民願意聽從二郎神仙的話,服侍二豹皇上!」

二郎神問完話像是突然飛走了一樣,一時間屋子裏靜得能聽見老鼠在屋樑上刺刺嘩嘩的跑動聲。門外的冷風吹動着掛在門框上的黃裱紙,像是有無數看不見的人影在這間屋裏走走出出。劉玉強嚇得身上像水洗過樣冷汗直流,他偷偷瞧了二豹一眼。二豹像是從睡夢中突然醒來一樣,一隻手揉着惺忪的眼睛一隻手拍著掉光牙齒的嘴巴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看到二豹活泛了,劉玉強心想二郎神可能已經飛走了,面前這人已是真正的二豹了。果不其然二豹開了口,他說話的聲音又變回了劉玉強所熟悉的那種音調。二豹吃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劉玉強,好奇地問道:「你娃啥時候來的,跪在這達做啥?起來,起來!」

劉玉強嗦哆著說:「小的不敢?」

二豹故意問道:「瞧你嚇的,剛才出啥事了?」

「我的二豹哥呀!」劉玉強擦著臉上淌來的虛汗心有餘悸地說:「我剛才看到二郎神仙了,他封你做皇上了!」

「做皇上?」二豹摸著身上的龍袍,故意問道:「我的衣裳哪去了,這是誰的衣裳?」

「你已經是萬歲爺了,這是二郎神仙賜給你的龍袍,只有皇上才能穿!」劉玉強耐心地給二豹解釋了一番。二豹哦了一聲似乎明白過來,這身龍袍是二郎神賜給他的,二郎神的話他可不敢不聽!既然神要他做皇上,他只能恭敬不如從命。看到劉玉強心生敬畏的樣子,二豹明白他的戲已在劉玉強面前演成功了。如若讓二豹再年輕一次,他一定會選擇做一個戲子。這個夜晚,二豹對自個兒成功的表演感到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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