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鏡雲公主（二）

「你們又要做什麼？」茉雪小公主噘着她那粉嫩的小嘴看着正在給她換衣服的兩名侍女，不高興的問道。「公主，你要乖一些哦，聽說過一會皇城有獻俘，您換了衣服好去看啊！聽說這次的俘虜裏面有好多絕色美人呢！」一個侍女哄著茉雪說道。茉雪聽到美人，眼睛忽的一亮，她跳起來叫道：「真的？真有美人？」那名侍女對公主的表現絲毫沒感覺意外，她一邊抓住茉雪，飛快的褪下她身上那名貴的無比邋遢的織金錦袍，一邊給她穿上以天山靈狐腋下之皮製成的粉紅對襟皮袍，紮上淡金色的簇金雲絲錦帶。天山靈狐世間罕見，它只生長在極北的冰山上，狐性本就多疑，而天山靈狐更甚，一名好獵人至少要花上兩到三年的時間，才有可能獵到一隻天山靈狐，天山咬靈狐體形嬌小，成年靈狐也只有狸貓那麼大，而且毛色多為黑色，只有極少數靈狐的毛皮是天然的粉紅色，毛尖處還隱隱的蘊著淡紫的光。如茉雪這樣一件粉紅色的靈狐皮袍，要用上近千隻的粉紅天山靈狐。所以，說這一件皮袍價值連城是絕對不為過的。整個水月皇朝也只有這一件而已。茉雪活象一隻頑皮的小猴子似的，沒有片刻的安靜，她不停的扭動着，但那兩名侍女好象是早就習以為常了，飛快的給她穿着衣服，絲毫不受茉雪扭動的影響。茉雪因為想看獻俘，所以沒有太淘氣，總算又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兩名侍女便為茉雪換好衣服，梳好頭髮。侍女們一停手，茉雪便嗖的一下跑了出去，跑去找她親愛的宰相爹爹去了！「爹爹，爹爹……」茉雪氣喘吁吁的喊著，跑到宰相大人的書房中去，見她那儒雅的爹爹正手捧經書，讀得津津有味。茉雪飛快的攀上爹爹的身子，沈烈只得抱住那小小的身子，免得她掉了下去。茉雪拽著爹爹那不算長的鬍子撒嬌的拉長聲音說道：「爹爹……」沈烈一聽到這樣的叫聲便覺得頭皮發麻，好象上次茉雪這樣嗲嗲的叫他的時候，還是兩年前。那次是茉雪弄壞了他父親沈老將軍最心愛的，在戰場以命相搏殺死殺父仇人才繳獲的戰利品，一把削鐵如泥吹毛斷髮的昆吾刀，才這樣嗲了又嗲的叫自己。沈老將軍曾經無數次說過，這把昆吾刀將作為延續沈家風骨的傳家之寶傳承下去。然後天不怕地不怕的茉雪居然用太後送給她的切金斷玉的寒光匕將昆吾刀砍了數個豁口，生生把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砍成一把破破爛爛的鋸子……而理由，居然是昆吾刀的造型太難看了，沒有鋸子好看……那一次，直氣得平日裏將茉雪慣得如同小太歲一般的沈老將軍，拿着先皇御賜的龍頭拐杖滿相府的追打茉雪，說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任誰說情都沒有用，後來，還是最最疼愛茉雪太后出面才將茉雪從御賜龍頭拐下救了出來，茉雪在宮中直躲了一個多月，等到爺爺的氣消了，才敢回到家中。沈烈皺起眉頭，努力從女兒手中搶救出自己那可憐的鬍子，警惕的說道：「你又做了什麼壞事？」茉雪一聽這話，氣得哼了一聲，從父親身上滑下來，還順手拽斷父親幾根鬍子，撅著嘴說道：「臭爹爹，壞爹爹！哼，人家不過是想去看獻俘！不理你了，你欺負我，我找太后奶奶去！」「雪雪，等一下！」沈烈見女兒往外跑，忙追出去喊道。誰知茉雪非但不停下來，還不忘回頭威脅父親道：「爹，你欺負雪雪，雪雪告訴娘去，讓娘不准你進房……」聽了這話，沈烈追出的身子猛的一顫！這個孩子，越發不得了了，現在連這樣威脅人的話都說得出來，早就說不能讓她在宮中成長，唉……現在可好，天知道這孩子都學了些什麼！茉雪正撞到迎面而來的爺爺身上，沈老將軍到六十多歲才得上這麼一個心肝寶貝金孫，平日裏把個茉雪簡直要慣上天去了，見她飛快的跑出來，忙一把拉着，先親親小臉，才又笑迷迷的說道：「雪雪乖寶貝，急急忙忙的要去那裏呀？」茉雪眼睛一轉，便攀上爺爺的身子，用細嫩的小手摸著爺爺的鬍子，大大的眼睛中立刻蓄滿淚水，委屈的說道：「爺爺，人家想去看獻俘了啦……，爹爹都不帶人家去……」茉雪的爺爺沈猛哈哈一笑，用那鬍子拉碴的老臉親親茉雪細嫩紅潤的小臉，說道：「我當是什麼事呢，就委屈成這樣！好說，你爹爹不帶你去，爺爺帶！」說完便大步流星的抱着茉雪向府門走去。茉雪對着追出來的沈大宰相擠了個得意的鬼臉，沈大宰相鬱悶的喃喃的說道：「我也沒說不讓你去啊……這個丫頭，這麼急的性子，也不知是象誰？」「象誰不象誰的可不都是老爺的骨肉么？」一個溫柔的女聲寵愛的說道。沈烈一回頭，見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自己身後，便輕輕握了夫人的手，關愛的說道：「夫人，怎麼也不多穿件衣衫，再受涼了可不好！你身子才好一些！」沈烈的夫人姓水，沈烈總是說他與夫人的命格是水火相濟，仍是天做之合，水氏生得極好，雖是四十多的人了，看上去只象是三十齣頭而已。茉雪的好容貌便是來自母親的優良遺傳。只是比母親更多了些靈動。水氏生茉雪的時候終是吃了虧，身子虛了，平日裏總是病歪歪的，卻也平添了幾分西子捧心之美。水氏溫柔的笑道：「老爺，時候不早了，您也該更衣去參加獻俘了。」沈烈輕嘆一聲，說道：「哎，平關之戰，為夫本不主張打，將黑靈國來犯之人趕出國境也就是了，何必苦追窮寇。這一仗我們雖然勝了，可後患無窮啊，皇上一心拓土開疆，實非百姓之福……這獻俘，為夫實實的不想參加！」水氏輕聲說道：「妾身一介女流，不懂這國家大事，可妾身知道，老爺總是為着皇上好，為着百姓好的。如今皇上命鎮北軍城門獻俘，您若是不去，豈非明示天下帝相不和？如此，國何以國？」沈烈輕嘆一聲，環著妻子的肩溫柔的說道：「為夫也只是說說而已，去，自然是要去的！」水氏夫人溫柔的一笑，拿過衣衫為夫君更衣。出得府門，茉雪硬是賴著爺爺要騎馬，沈猛也由了她，將她高高抱起，放在自己的馬前，催馬慢慢向皇城走去。行至外皇城大街上，正遇上鎮北將軍劉勝率領着一隊甲胄鮮明的鎮北軍押著平關大捷所俘獲的俘虜前往內皇城門下。劉勝是沈猛的學生，三年升任鎮北將軍，駐守於水月皇朝的北疆千峰關。此次平關之戰便是他指揮的。見到恩師正笑咪咪的帶着孫女兒迎面而來，劉勝跳下馬，飛跑上前在沈猛馬前單腿跪下，高興的說道：「學生劉勝拜見恩師！」沈猛笑咪咪的說道：「阿勝，好小子，打得不錯，給老子長臉了，快起來吧，皇上還等着你去獻俘！」劉勝起身，然後又跪下，笑着說道：「臣劉勝拜下公主殿下！」茉雪先是有模有樣的說道：「劉叔叔請起！」然後身子一振，忽地從馬上跳下，沈猛知道劉勝一準兒會接住雪雪，所以也不阻攔。只看着孫女跳下去。劉勝果然張開雙臂將茉雪接了個正著，茉雪順手揪著劉勝的鬍子，擰著小臉說道：「劉叔叔不乖，都長這麼長的鬍子了，你把漂漂叔叔還給雪雪！」劉勝瞪了一眼跟在身後偷笑的親兵，尷尬的說道：「雪雪，好歹給劉叔叔留點面子，劉叔叔現在是帶兵打仗的人，不能再說叔叔漂漂……」茉雪扭著身子說道：「不嘛不嘛，劉叔叔就是漂漂叔叔……就是……不過，不過你長了這麼長的鬍子，就不漂漂了！不如……爺爺，把小秋給雪雪，雪雪要把劉叔叔的鬍子全割掉……」基本上，沈猛是不會拒絕茉雪的要求，他很痛快的解下腰上的短刀，這刀就是茉雪口中的小秋，全名叫作秋嶺風霜嘯月刀，也是沈猛的戰利品之一。茉雪嫌叫起來太麻煩，一向以「小秋」呼之。劉勝一張臉皺得象苦瓜，他一直嫌自己的相貌太過柔美，與粗放的軍隊很不合拍，所以刻意蓄起鬍子也好顯得陽剛一些。無奈茉雪見多了不長鬍子的太監，形成了非常與眾不同的審美觀，她認為不長鬍子才好看，所以時常拿着刀去處理皇帝老爹的，爺爺的，爹爹的鬍子們。茉雪認為長了鬍子會變得很醜，所以，她總是很善良的為大家割鬍子。劉勝原本就是男生女相，他的俊美在全水月皇朝是出了名的，這樣一個美人，茉雪怎麼能容忍他留了長長的鬍子，破壞那份美感。所以劉勝每次入朝參拜皇上，都會被茉雪抓住割了鬍子，雖然大家都很同情他，但誰也架不住茉雪的一哭二鬧，為了小公主開心，也只能犧牲劉勝的鬍子了。對於茉雪這與眾不同的審美觀，劉勝心中非常清楚，只好低聲下氣的哄著茉雪說道：「雪雪乖，劉叔叔特意給最可愛最美麗雪雪公主帶了好多好玩的東西呢！一會獻俘結束，劉叔叔是送到皇宮裏呢，還是送到相府？」劉勝試圖轉移茉雪的注意力。可這招失敗了，茉雪非常不合作的拔出小秋，抓着劉勝的鬍子便要下刀，荒得劉勝一個勁的使眼色向恩師求救，沈猛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學生那即將慘不忍睹的「光輝形象」。眼見着茉雪的小秋就要觸及劉勝的下巴，劉勝急中生智，趕緊大叫一聲「雪雪，後面車上有一個絕世小美女……」這招還真靈，茉雪一聽說有美女，興奮的兩眼閃閃亮，隨手將小秋向身後一甩，便向後跑去。小秋堪堪從劉勝身旁掠過，劉勝閃身一讓，長臂一伸，接了過來，恭恭敬敬的捧著送到恩師手上。來到隊伍的後面，看着一輛輛木籠囚車，茉雪不解的旁邊看守的士兵，「他們為什麼要坐在籠子裏？」那士兵笑着說道：「回小公主，因為他是俘虜啊！」茉雪根本不知道俘虜是什麼意思，她要看獻俘，其實也只是為了湊熱鬧找樂子。於是非常不恥下問的茉雪小公主就象一個好奇寶寶似的，笑咪咪的問道：「什麼是俘虜呀？」那士兵家中有一個和茉雪差不多大的女兒，已有半年不見，心中正想念的緊。所以一時父性大發，蹲下身來仔細給茉雪講解起來什麼是俘虜。茉雪聽得似是而非迷迷糊糊的，正要追問，忽然聽到一聲嬰兒的細小的哭聲。她好奇的循着聲音看過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正抱着一個正哭泣的嬰兒，那女孩將手指放入口中咬了一下巴，然後抽出放到嬰兒口中，讓他吮吸。感受到一股奇異的目光，那女孩抬頭向外看去，正是這一抬頭，便結下了一生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