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亡國之女（一）

那是怎樣的一眼啊，墨綠色的眸中滿是絕望、清冷、死寂……然而在這絕望清冷死寂之中，茉雪敏銳的發現了一抹隱藏在那女孩眼底深處的一絲溫暖。女孩懷中的嬰兒有滋有味的吮吸著女孩的手指，立刻不再哭了茉雪眨著閃亮的大眼睛，盯着那雙清冷的墨綠眸子不解的問道：「你給他吃什麼呢？」那個女孩一言不發，低下頭看着手上的嬰兒，眼中難得現出一抹溫暖。茉雪見女孩不回答自己，並不生氣，仍是好奇的笑咪咪的向里看。可旁邊的士兵不樂意了，嘭的一槍砸在囚車的木欄上，大聲喝道：「公主問話，你這賤奴怎敢不回！」那女孩聽到「公主」兩個字，眼中掠過一絲光芒，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士兵，再次揚起頭，一雙幽深如一潭碧水般的眼睛彷彿有無窮的魔力，緊緊鎖住茉雪的視線。茉雪歪著頭和女孩對視了一會兒，一雙鬼精鬼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忽然她用手一指女孩，大聲叫道：「我要她！快把她放出來！立刻放！」茉雪這一聲叫出，那個士兵忙跪下說道：「小公主，這可是要獻給皇上的，總要讓皇上看過了才好！」茉雪把眼一橫，端出鏡雲大長公主的架子，沉着小臉怒道：「怎麼，本公主要個人都不行么？」劉勝聽到囚車處有異動，知道這不安份的小公主一定又惹事了。便硬著頭皮趕了過來。見茉雪正氣呼呼的站在那裏，自己的手下的士兵正跪在那裏苦着臉不敢動也不敢多說話。劉勝急忙問道：「最最可愛的雪雪小公主，告訴劉勝叔叔出了什麼事兒好么？」茉雪噘著嘴指著抱着嬰兒的女孩說道：「漂漂叔叔，雪雪要她！」劉勝看了一眼囚車中的人，見只是個抱着小嬰兒的小女孩，心中一緊，忙說道：「雪雪乖，叔叔說的小美人可不是她，喏，那車中坐着的才是！」劉勝一指後面的簡陋的馬車說道。茉雪看都不看那輛馬車，拽著劉勝的衣服便大叫：「不行不行，雪雪就要她！」劉勝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掙扎道：「雪雪，你總要看看叔叔專門為你挑的小美女吧！」「月舞，下來拜見公主殿下！「劉勝沖着馬車大聲喊道，聲音中有着不悅。「奴婢遵命！」隨着一聲如出谷黃鶯一般的清脆悅耳的聲音，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輕巧的跳下車來，她穿着一身簡單的淺綠細布衣衫，小巧的瓜子臉上帶着乖巧討好的笑容，一雙靈巧的眼睛飛快一轉，見一個衣着華貴威儀天成的小女孩正不高興的瞪着劉勝，便快步走上前來，輕巧的跪下，脆生生的說道：「奴婢叩見公主千歲！」茉雪飛快的瞟了月舞一眼，這月舞的確生得極美，一雙水杏眼雖只是低垂，卻也引得周圍的幾個士兵一再抽氣不止。劉勝心道：這樣一個小美人一定會讓茉雪非常滿意，從而忘記囚車中有着墨綠眸子的女孩。可茉雪似是鐵了心要找劉勝的麻煩一般，只隨意一的招手，一個伺候她的小太監跑上前來，哈著腰說道：「小几子聽公主吩咐！」茉雪指著月舞說道：「過會你把她帶回宮去交給柳姑姑，就說是劉勝叔叔送的，讓她先教一教！」小几恭身施了個禮，笑咪咪的走到月舞身邊，細聲細氣的說道：「月舞姑娘，跟小的走吧！」月舞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她對自己的美貌向來自負，一路上劉勝也再三和她說過，茉雪公主最喜歡美女，憑她的相貌，一定會讓公主對她青眼有加，可如今公主只是瞟了她一眼，便讓太監帶她進宮，顯然是對她沒有什麼興趣，這讓月舞覺得自己受到很大的打擊。不過眼下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月舞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得規矩的退一旁。茉雪再度指著囚車中的髒兮兮黑乎乎的女孩叫道：「漂漂叔叔，雪雪還要她！」劉勝頭大如斗，為難的說道：「雪雪，你看咱們這樣辦好不好？等獻俘過後，叔叔……」茉雪一聽要等獻俘過後，立刻大叫起來，「不行不行，雪雪現在就要，雪雪不要看獻俘了……」劉勝一看茉雪開始不講理起來，不由一個頭兩個大，求助的看着趕來的沈猛老將軍。傅老將軍上前把茉雪抱到懷中，親親她的小臉，低聲下氣的說道：「雪雪乖寶寶，給爺爺一個面子，你把這個女囚先借給劉勝叔叔，讓他給皇上獻俘，獻俘完了再還給你，好不好？」茉雪在爺爺懷中扭動着，噘著嘴不高興的說道：「不好不好，雪雪現在就要她！現在就要……」眼見着茉雪眼睛開始變紅，豆大的淚珠說話間就要落了下來。劉勝嚇得急忙說道：「好好，劉叔叔答應！雪雪你可千萬別哭！」滿皇朝的人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皇上震怒，而是公主大哭。話說大長公主一哭，後果很嚴重……聽了這句話，茉雪的淚珠立刻「咻」得一下無影無蹤，臉上露出小狐狸般的狡猾笑容來，拉着劉勝又跳又叫道：「漂漂叔叔最好了……」劉勝自知上當，只得苦笑一下，說道：「雪雪，一會兒你得先去告訴皇上，你從叔叔這裏搶走一個人哦，要不，皇上要打叔叔板子的！」茉雪心愿得償，這會兒說什麼都行，笑咪咪的點着頭，便要往囚車上爬。劉勝趕緊命人打開囚籠，讓那女孩下來。女孩抱着嬰兒鑽出牢籠，茉雪皺着眉看了看她懷中的嬰兒，一旁時刻關注茉雪的劉勝忙說道：「把孩子放下，過來拜見公主。」那個女孩非但沒有放下孩子，而且抱得更緊，她抬頭倔強的看着茉雪，輕聲說道：「這是我弟弟，要他，我才去！」女孩的聲音如同清冽的寒泉一般，帶着徹骨的寒意。茉雪嘻嘻一笑，說道：「好啊，你就帶着他吧。」聽到茉雪這樣好說話，旁邊的人不禁瞪大眼睛看着那個小姑娘，所有的人都在想，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有什麼魔力，居然能讓一向刁蠻任性的公主這麼好說話？女孩聞言心中大喜，她規規矩矩的在茉雪面前跪下，行着一絲不苟的拜見公主的禮儀，口稱：「奴婢阿九叩見公主殿下！」茉雪看着阿九笑着問，「你手上有什麼呢，他怎麼一直吸啊吸的！」阿九緩緩把手指抽了出來，眾人見那細弱的的手指蒼白青紫，上面有一個小小的血洞，還在緩緩的流着血，都不勝震驚。原來阿九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哺育弟弟。眾人神色皆驚，阿九卻淡淡說道：「弟弟餓了！」那個嬰兒正吸的津津有味，忽然發現食物不見了，立刻哭了起來，那哭聲聽上去很是虛弱。阿九急忙輕輕拍着他進行安撫。茉雪跳下來，跑到阿九的身邊，拉起她，拽出自己的手帕蓋了上去，還輕聲說道：「很疼吧？雪雪幫你呼呼就不疼了！」茉雪此舉又讓周圍的人嚇掉了一地的下巴。所有的人都難以置信的看着茉雪，沈猛更是快步上前將大手覆在茉雪的額頭上，試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奇怪，不燒啊！」可是沈猛這一舉動卻惹得茉雪叉著腰不依的大叫：「爺爺，你說誰發燒呢？」聽到茉雪這樣大叫，沈猛臉上露出放心的神情來。就說么，這才是真正茉雪的性子。她幾時會去關心人了，一會兒不調皮搗蛋，就是茉雪身邊的人祖上燒了高香了。茉雪一轉臉，看着阿九的眼神又變的極溫柔極體貼。她細聲細氣的說道：「阿九姐姐，你還疼么？」於是再度掉落一地下巴……聽到茉雪這關切的話語，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站在一旁低垂著頭的月舞眼神一暗，她的眼中閃過一道微不可見的寒光……劉勝抬頭看天，急忙忙說道：「雪雪，時候不早了，劉叔叔還要趕緊到城門去準備獻俘的事情，讓劉叔叔先走好么？」茉雪不耐煩的搖搖手，只去拉阿九。阿九的身子微微一縮，退了一步說道：「公主，阿九手臟！」茉雪看看阿九，突然蹲下來兩隻手在地上胡亂抹了幾下，然後揚著小臉舉起手來獻寶似的說道：「看，雪雪的手也髒了，這下可以了吧！」看着茉雪晶亮的眼睛和比自己還髒的小手，阿九不禁撲哧一笑，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來。茉雪見那女孩露出笑容，拉着阿九的手，高興的問道：「雪雪六歲了，阿九幾歲了？」阿九的笑容轉瞬即逝，她輕聲說道：「八歲！」茉雪又指指她抱着一嬰兒，好奇的問道：「那他呢，叫什麼名字，幾歲了？」茉雪奶聲奶氣又故做大人的樣子逗得大家想笑不敢笑，在那裏忍得好辛苦。阿九看看懷中的嬰兒，眸中多了溫度，輕聲說道：「他叫月揚，才半歲！」茉雪看着瘦弱的月揚，問道：「你為什麼給他吃你的手指呢？為什麼不給他吃奶？」阿九面無表情，只是淡淡說了句：「娘死了！」茉雪高聲叫道：「小安安……」一個相貌機靈的小太監飛快地跑上前，雙手捧著一個精美的玉壺，玉壺上還蓋着一個小小的玉杯，茉雪接過玉壺遞給阿九，笑咪咪的說道：「給月揚吃這個吧！玉蜂乳很好吃的！」阿九看看站在一旁的沈猛，見他沒有反對，才接過玉壺，倒了點玉蜂乳出來，送到月揚嘴邊。飢餓的月揚見有東西吃，立刻撲上來大舔特舔起來，玉蜂乳是難得的美味，又香又甜，月揚吃得不亦樂乎，阿九見月揚吃的高興，臉上再度現出一抹微笑。沈猛在旁邊見茉雪正新奇的看着月揚吃東西，便笑道：「雪雪，還要不要去看獻俘？」茉雪不耐煩的搖搖頭說道：「不去，人家要跟阿九姐姐玩兒！」沈猛笑笑說道：「爺爺送你回家好不好？」反正時間還來得及，因為了解茉雪的個性，所以沈猛特意提前兩個時辰出門，因此時間還很充足。茉雪看着阿九瘦弱的身子，大叫道：「不要爺爺送！小飛飛，雪雪要飛飛！」小飛飛是照顧茉雪的貼身侍女之一，她本叫綉雲，有一身好功夫，習得踏雪無痕的輕功，某一次她施展輕功去為茉雪抓飛到樹上的大鸚鵡，被茉雪看見了，自此以後便有了小飛飛這個名字。只見嗖的一下，一個影子如同從空氣中平空冒出來一般，一個緊身短打扮的英姿颯爽的侍女半跪在茉雪的面前。她笑着說道：「雪雪公主，車備好了，請您上車！」茉雪一拉阿九，說道：「小飛飛，阿九和月揚也坐車！」綉雲一笑，說道：「好，全憑公主吩咐！」阿九向四周看去，可是根本就沒有看到車的影子，不由疑惑的看着綉雲和茉雪。綉雲一笑，和氣的說道：「小姑娘不用找了，奴婢就是車！」還不得阿九反應過來，茉雪便輕車熟路的跳到綉雲的身上，還拉着阿九說道：「快上來呀！綉雲一手抱住茉雪，一支手輕輕抱起阿九，溫和的說道：「小姑娘，一會兒你別害怕，只要抱緊你弟弟就好了！」阿九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點點頭。綉雲笑着問道：「雪雪小公主，坐好沒有？」茉雪興奮的在綉雲懷中扭動着叫道：「好了好了，小飛飛快飛！」綉雲不緊不慢的問道：「去那裏呢？」茉雪眨眨眼睛，想了想才說道：「去宰相爹爹家！」綉雲笑道：「好咧，咱們走嘍！」只見綉雲雙腿輕輕點地，抱着三個孩子如同穿雲之雁一般，只幾個起落，便再也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