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節外生枝的失竊

第七集 節外生枝的失竊

1

傅強陪同鄭小燕回到周國榮診所,他親手撕去封條,只有幾天時間,裏面竟然就散發出陳腐的味道來。這是一幢獨立的小樓,後面連着一排相同式樣的小樓,這種高尚社區里,屋子都不高,獨立成院,有獨立的車庫,獨立的小徑通向正門。沿街的小樓為商業用途,診所、便利店、咖啡廳等等。

周國榮的遺物主要集中在他辦公室里,裏面也多半是一些醫學書籍和獎狀獎盃。有一具醫用人體骨架孤零零掛在一角。鄭小燕望着陳列整齊的辦公室,她感到陌生,太久沒有光臨過這裏了,她不願意來,上一次站在這門口是一年之前,那一次發生的事情她至今不願意去回想,那是她一生最慘痛的一夜。

"周太太,一會兒我們的人會過來收集對調查有幫助的資料線索,你需要在場,之後我們就會對這裏解封,到時你可以自由處理這裏的一切了。"傅強在她身後說。

這時候,一陣嘈雜,幾個警員魚貫而入,傅強和鄭小燕側身站在一旁,小章也進來了,他戴着白手套,首先朝周國榮大班椅後面的書架走去。剛見他停下腳步就聽到他叫了起來,"傅隊,你過來看看。"

傅強走過去,小章指著書架最底層的兩格柜子門說:"看這裏,被人撬開了。"

傅強蹲了下來,果然,原來上鎖的櫃門被撬得掀開了一塊木屑,他示意小章將櫃門打開,裏面空空如也。

鄭小燕也好奇地走過來,在後面皺着眉頭看着。

"有人偷偷進來過?"小章看着傅強說。

"嗯,"傅強點頭,"這幾天都沒有人在,我們忽略了,認為這裏沒有有價值的線索,只取了病人資料,看來,這柜子裏鎖住的東西一定藏着什麼秘密。"

"他是怎麼進來的呢?"鄭小燕突然說,她很奇怪,大門明明是鎖上的啊。

"如果一個賊要進來,有很多方法的。"傅強回答,又轉向小章說:"你去檢查一下門窗和後院,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是。"小章轉身出去。

"周太太,看來這裏最有價值的東西已經不見了,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它和誰有關係,看來,我們還要繼續封鎖這裏,你暫時還不能接手。"傅強面帶歉意地說。

"沒關係,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處理它們。"鄭小燕一臉茫然。

"那好吧,我們先送你回去,"傅強剛想吩咐警員,但轉念一想說:"這樣吧,我送你。"

汽車緩緩上路,鄭小燕靜靜地坐着,一言不發。

傅強突然問她:"周醫生平時有什麼業餘愛好?"

鄭小燕想了想說:"要說業餘時間,他就是看書,要麼就是在寫論文。"

"論文?"傅強奇怪地問:"他還在進修嗎?"

"不是,他說,他在進行什麼研究,有心得的時候就記下來,偶爾也往國外的醫學雜誌投稿。"

"有發表過么?"傅強有些興奮,他感覺這個話題也許與剛剛的失竊案有關。

鄭小燕卻搖搖頭,"不清楚,我從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情。"

"那麼,他有沒有經常與誰討論研究上的事情呢?"

鄭小燕還是搖頭,說:"有時候看他在寫英文信件,還讓我幫他寄出去,說是寄給國外導師和同學的。"

"通信頻繁嗎?"

"不是太頻繁,一兩個月一次吧。"鄭小燕說。

傅強點點頭,不再問什麼。他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思路,或許周國榮在學術上與對手發生了摩擦,又或者有人瞄上了他的研究成果,總之,他一直在考慮,他們的偵查範圍僅在兩個女人身上轉,有些狹窄,像周國榮這樣的社會人物,應該有更複雜的關係。

汽車到達鄭小燕家,傅強看到門口站了一個人,這個人他認識,是心理治療師楊梅。鄭小燕知道他們見過面,主動對傅強說:"那是我丈夫的朋友,楊老師,她經常過來探望我。"鄭小燕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心理疾病需要治療,所以介紹完趕緊下車離去,並沒有邀請傅強進屋坐一坐的意思。

傅強看着鄭小燕走過去,這時電話響了,是小章打來的,"傅隊,你現在能回診所一趟嗎?"

"怎麼?有發現嗎?"

"是的,我想你最好過來看一看。"

2

小章將傅強帶到後院,指著鐵籬笆說,"竊賊是從這裏翻過來的,然後扯開後門的窗紗,伸手將門從裏面打開,然後進的屋。"

"有什麼證據?"傅強問。

"當然,你過來看看,"小章將傅強帶到鐵籬笆前,"我開始就推測竊賊只能從這裏進來,然後將每一根鐵花都檢查了一遍,然後在這裏找到了這個。"小章指著鐵花上的一根尖角,上面掛着不易察覺的一小塊碎片,只有指甲大小,因為勾到了尖角上,所以穩穩地留在那裏。

"這隻能說明竊賊的線路,卻不能告訴我們竊賊啊?"傅強說。

小章笑了,打趣道:"根據我們學院派的方法,它會送到檢驗科檢驗。"

傅強反擊說:"實戰派也會這麼做,只不過檢驗科告訴你的事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它來自一條絨線褲子,只要是人類,誰都有可能穿這種質地的衣服。"

"呵呵,"小章表情神秘地將碎布夾出來,舉到傅強的眼睛面前,啟發小學生似的問:"實戰派領袖,你不覺得這東西有點眼熟么?"

傅強立馬醒悟過來,看着小章,說:"莫非是她?"

"嗯,"小章點點頭,"有可能,有很大可能,我們是不是應該轉而推理一下她是兇手的可能性呢?"

"紙上談兵還太早,先想想怎麼去摸個底吧。"傅強用教訓的口吻說他,剛才被這小子搶了個聰明令他心裏既高興又不服。

"哦,"小章討了個沒趣,小聲嘟囔著,"老資格都愛這樣子,和我姐夫一個樣。"

"什麼?"傅強正好聽見了,大聲問:"誰是你姐夫?"

"李崗啊。"小章說。

"靠,原來是這樣,"傅強恍然大悟,咚咚咚使勁拍拍腦門說,"難怪他老想把你塞給我,我怎麼就沒想起來,他老婆也姓章啊,對了,你姐不是和他離婚了么?"

小章說:"是離了,但還住一起,嘿嘿。"

"為什麼啊?"

"我哪知道,你看他跟我姐他倆啥時長大過啊,一對兒活寶,當初我姐死活不讓他做警察,說危險,怕小孩沒長大就沒了爹,後來警察幹上了,也沒事了,不知為什麼,吵一架就離婚,第二天還真辦了手續,過了沒一月,我姐愣又搬了回去,這可有意思了,放着法定夫妻不做,愣要搞成非法同居。"

"哈哈哈……"傅強聽得有趣,笑完突然話題一轉,"你到我這兒來,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姐夫的意思?或者就是你姐的意思?"

小章有些不好意思,撓著頭說:"他們也覺得我可以干刑警。"

"難道你姐就不怕你有危險?這說明什麼?丈夫比弟弟親?"傅強有意挖苦他。

小章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有可能,嫁雞隨雞嘛,有新雞忘舊雞,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傅強冷不丁再轉話題:"小章,上次那個摔倒的女人的問題有答案了嗎?"

"有了,"小章腦子也轉得很快,"我還是覺得她肯定愛上我了,如果不愛我,舉止就不會反常,一個人之所以舉止反常,一定是心裏有鬼。"

"那你覺得王笑笑愛不愛周國榮?在周國榮死後,她的舉動有沒有反常的地方?"傅強終於繞到了正題。

"我還沒看出來,說真的,傅隊,據我對她的接觸和觀察,就直覺來說,我認為她是兇手的可能性不大,你知道,偵查員很多時候對事情的判斷最初往往就是依賴直覺,警校的老師也是這麼說的。"

"還是學院派的口氣,你老師說得沒錯,但是擁有正確直覺的偵查員是依靠長期的實戰經驗,而不是一個毛頭小子的第六感覺。"傅強總算找到了一個破綻,狠狠給對方一記重擊。

"好好,你說得對,再優秀的學院派也需要老經驗的實戰前輩指引,"小章討好地說,趁機又說:"傅隊,我覺得我們需要修正一下偵查方向,我有兩個新的推理,有興趣指導一下么?"

"說吧。"

"從今天的意外發現看來,周國榮可能收藏有對某些人不利的證物,或者說是把柄,因此被人滅口,從他的人際範圍來看,最大可能是病患資料方面的秘密,對醫生來說,病人的資料是需要保密的,這是職業操守,甚至我可以做一個大膽的設想,由於他的病人都是富翁,其中某一位也許快死了,子女們要爭產,或者競爭對手要吞併,這一切都必須等他死了才有可能,他老是半死不活,大家心裏沒底,於是想得到資料來了解,而周國榮並不合作,結果被人殺了,或者周國榮被收買,偷偷運用慢性毒藥將某個老頭身體搞垮,事情成功了,對方滅口,並且偷回資料毀滅證據。"

傅強說:"不過,這樣調查範圍太大了,我們應該要有一個切入口啊。"

"我想先從他這一年來的所有病人資料入手,看看哪些病人在這一年內死掉了,死亡原因,以及死者家庭背景去調查,或許有些眉目出來。"

"小章,"傅強仍有些不太確定地問,"你覺得這個方向的可能性有多大?"

"挺大的,如果周國榮曾經被收買過,並且幹了壞事,他是能預感到自己有可能被滅口的,所以他的遺囑裏面詳盡的後事交待就很合理,這也是他不敢求助警察甚至朋友的原因,他不能暴露自己,這是自作自受。"

"我是問你,周國榮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么?"

"假如誘惑夠大的話,有什麼不可能的呢?也許一百萬對他沒有誘惑,但五百萬,一千萬呢?"小章看起來很有把握,他在王笑笑那裏受到挫折之後,便潛心為此案打出一個新的突破口來,他對自己的新推理非常自信,更主要的是,他非常希望這個案子最終是在他手裏得到偵破,那麼,他就有機會成為一名真正的刑警了。

傅強看着他信心百倍的樣子,突然醒悟過來,"你是不是已經着手調查了,並且有眉目了?"

小章不好意思地笑了,承認說:"是的,昨天晚上我回局裏看了一晚上周國榮的病人資料,其中有一個病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很巧吧,可疑的正好是一位,在我看來這可不是巧合,只是證明與我的推測暗合了。"

"說說看。"

"這位病人是三個月前死亡的,死亡原因是心肌梗塞,心臟病史只有九年,突然就死掉,其他病例中有大量超過十年、二十年病史的人都還活得好好的,像這種有錢人,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還請了私人保健醫生,應該會特別注意,不至於突發死亡,除非是人為的,能夠清楚了解病人病症,並且可以做到讓死亡原因無可疑的人,還能有誰呢?"小章面帶得意,看着眉頭緊鎖的傅強。

"小章,你好像是從哪裏天降靈感,或者是神靈託夢吧,之前看病患資料時,沒見你看出可疑來,怎麼昨晚就突然靈光一現呢?"傅強對小章的行為產生疑惑。

"其實哪有什麼靈光,"小章靦腆起來,"我們接觸完楊梅后,我習慣性查看她的資料,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想了很久,昨晚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來了,他就在周國榮的病患資料里。"

傅強不得不承認,小章很聰明,而且很勤奮,真的是塊刑警的料,李崗並不完全是為小舅子說好話。

他仔細思索著小章的分析,覺得這個案子拉開來,果然很不簡單,每個人活着的時候,都有可能做出不為人知的事情,正如這位周國榮,看似生活交際簡單,其實深入調查起來,卻並不簡單,他的每一條交際線路,都有可能引發殺身之禍,雖然最終化為行動的只能是其中一條,但這就夠了,生命也就一次嘛。

3

楊梅讓鄭小燕躺下來。她帶來了一套監測儀器,有許多紅紅綠綠的線,每一根都連着一個膠貼,她將膠貼在鄭小燕的身上多處部位貼上,然後開動儀器。主機上有四個監測屏,上面波動着藍色的曲線,當然,這個只有她才看得懂,鄭小燕只能任其擺佈。

弄好了這一切,楊梅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手裏握著一個連着主機的控制盒,微笑地望着她,"小燕,現在我開始提問,你可以不用回答,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累了想睡就睡,你要忘記這些儀器的存在,盡量放鬆自己,好么?"

鄭小燕看着她,微微點了一下頭,這種治療以前也做過幾次,其實她很享受這個治療過程,每一次都能令她睡得非常踏實和安寧,之後進入的是一種真正的睡眠。

"小燕,現在請你閉上眼睛,你將會感到身體慢慢變得暖和起來……"楊梅輕輕轉動控制盒上的旋鈕——"你現在置身於一個溫暖的水池子裏,你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氣濕潤,有青草的芳香……你耳邊非常非常的安靜,這時候你從水池裏出來……陽光照在你身上,你愜意極了,腳步也輕快起來……現在你開始感覺到身體太熱了……要出汗,多想喝一杯冰涼的水啊……你越來越熱,你想脫掉身上的衣服……可是你發現有好多雙眼睛在盯着你,你嚇壞了……"

楊梅突然停了下來,把手指放到控制盒的一個紅色按鈕上面,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處於迷夢邊緣掙扎的鄭小燕,她臉色潮紅,額頭有汗珠滾落下來,終於,楊梅咬咬牙,按下了按鈕。儀器上一個監測屏上的波線強烈地跳動了一下,鄭小燕的身子也跟着猛地彈動,喉嚨里發出一聲悶哼,然後就進入了昏睡中,腦袋側歪在一邊,嘴角還抽動了兩下,有一絲白沫滲出來。

楊梅一動不動地觀察着她的動靜,迅速在紙上記錄着監測屏上的數據,接着她從包里掏出一部DV,支好三角架,鏡頭正對着鄭小燕的全身,做完這一切,她拉開窗帘,推開窗子,點上一根煙,緩緩抽著,靜靜等待着。

鄭小燕在一身燥熱的感覺中昏昏睡去,她彷彿來到了一個陌生的蓮花池中,自己化身那翻滾的錦鯉,無數條精滑之魚在她身邊擠壓。她想呼喊掙脫,卻又無能為力。忽然,她看到自己跳了起來,眼前分明站着丈夫周國榮,他微笑着伸出手,拉着她往那樓下走去,從那牆上摘下掛鐘,塞到她懷裏,之後竟扔下她,轉身消失。她緊緊抱着掛鐘,生怕它丟失……

4

楊梅從鄭小燕的家裏推門出來,她的動作悲傷輕盈,雖然她的體形和手裏的大箱子並不輕盈。

小章說:"她果然在這裏。"傅強樂了,指指路邊一輛黑色轎車說:"那就是她的車,我下午在這裏見到她的。"

傅強與章雨迎了上去,"需要幫忙么?楊老師。"

楊梅嚇了一跳,看清是這兩位時,不禁拍著胸口說:"嚇死我了,三更半夜的,你們在這裏幹嗎?"

傅強看看腕錶,說:"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半,我們可以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楊梅吃驚地看着傅強,問:"難道小燕沒有和你說嗎?今天下午你送她回來時,見到我的。"

"可是現在距離下午有八個小時了。"

楊梅有些生氣,重重地將手裏的箱子放在地上,小章的眼睛也沒離開這個箱子,他充滿好奇。楊梅以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傅強問:"傅警官,莫非你認為我從這裏出來顯得偷偷摸摸么?"

傅強還是很客氣,"楊老師,其實我們只是有些好奇,你提着這個箱子在這個時間出來,是為什麼?"

楊梅重重嘆了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要不,我先給你們看一下箱子裏的東西?為了報答你們深夜的守護。"

"行。"小章搶先回答,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楊梅蹲下來,打開箱子,一套鑲嵌整齊的儀器呈現他們眼前,楊梅介紹說:"這是一套監測腦電波及血液頻率的儀器,我用它來測量鄭小燕在高潛時間內的身體活動狀況。"

傅強點點頭,讓她合上箱子,面帶歉意地說:"楊老師,其實我們路過這裏,剛好見到有動靜,然後就見到你出來了,呵呵,不好意思,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從她家出來?"

楊梅臉上露出些慍意,說:"我在恢復對鄭小燕的治療,她現在睡著了,你們最好不要打擾她,但明天可以儘管去調查。"說完楊梅也不管他們,自己吃力地提起大箱子往車邊走去,小章想幫忙,手剛伸出去就被她一把打開,"我自己來。"

傅強看着她,心有所悟,看着她提起箱子一把扔上車尾箱,打開車門,朝他們做了個告別手勢,驅車離去。

"這個老女人。"小章嘟囔了一句。

傅強突然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她其實並不吃力。"

"你說什麼?"小章詫異地問。

"我說她很有力量。"

5

羅貞徹底被激怒了,她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大喊大叫,李元亨低聲下氣地趴在門外,不時敲著門,喊著:"羅貞,你先開開門,你聽我解釋。"

狂怒之極的羅貞怎麼能聽得見他這麼膽怯微弱的叫聲,李元亨拚命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明白這個時候需要給羅貞一些時間發泄掉突然爆發出來的狂怨極怒。人的胸腔容量畢竟是有限的,被一種情緒漲滿的時候,就塞不進其他的信息,必須要等待漲滿的情緒釋放出一些空間來。

他下樓去撿起地上的報紙,有一整版刊登了六張他與鄭小燕並肩而行的照片,標題醒目刺眼——《酒業快婿接手名流遺孀》,"接手"二字,簡潔輕盈,令人遐想翩躚,而又透著極其齷齪與情色,在"快婿"與"遺孀"之間恰到好處地輕輕一點,便把二人關係之曖昧風流表達得淋漓盡致。

李元亨完全可以理解羅貞的憤怒與狂暴,只是他現在要搞清楚的是,羅貞的憤怒狂暴到底是針對他還是針對報紙的無恥標題,如果是針對他,那麼事情比較棘手,他的對應方法一定要準確有效,一劍封喉,這種事情的解釋和扭轉的機會只能一次,還必須要及時,才顯得可信。哪個女人會願意慢慢等丈夫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哄騙自己呢?

擺在他面前的選擇是:如果他不能將羅貞一劍封喉,就會被羅家一劍封喉。不,羅家對他,根本無須出劍,他突然找到了自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為什麼自己總是有一種如履薄冰的膽顫,為什麼他總是無法坦然面對任何突發變故,為什麼在得知周國榮遺囑里有自己時驚恐萬狀。這些年,自己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答案就在這裏。羅家對於他,根本無須出劍,自己只不過是一隻餐桌上垂死的蒼蠅,哀哀等待着最後的抹布。

李元亨聽着從卧室里傳來摔砸的聲音,他既惶惶又悲傷。如果遲早要面對的事情,他該如何去面對?

他還有機會嗎?

摔砸的聲音消失了,屋子裏只剩下一片死寂。突然,卧室門開,羅貞披頭散髮如同行屍走肉般出來,一步一步走到李元亨面前,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巨錘般砸著李元亨脆弱緊繃的心房。

羅貞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嘴巴動了動:"元亨,你要向我爸解釋嗎?"

李元亨站起來,去扶羅貞的肩膀,她一動不動,身體僵硬如盔甲。她只想從李元亨的眼睛裏找出點能讓她感覺到熟悉的影子來,這個男人太陌生了,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他彷彿是剛剛從天而降的妖怪。

"羅貞。"李元亨搖搖她的肩膀,關切呵護地輕輕叫了她一聲。

羅貞毫無反應,眼睛裏的光芒正在慢慢褪去。

"你跟我來。"李元亨拉起羅貞的手,帶她到書房。羅貞看着他在書櫃里翻出一個黃色文件袋來。

"這個本來要給你看的,不過這幾天忙起來就忘了,我以為這只是件小事,你看看吧。"他遞給她的是周國榮遺囑的複印件,上面蓋了劉子強律師事務所的章。

羅貞接過來,一遍遍地看着這份文件,開始只是機械地看,後來慢慢找回了思維,又認真看了一遍,隱隱感覺到了這份文件的奇特之處,她抬起頭迷惑地看着李元亨。

李元亨在心裏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他太了解羅貞了,從她的眼睛裏,他知道這匹烈馬終於被他抓住了韁繩。

"羅貞,這就是周醫生的遺囑,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扯上我,後來劉律師向我解釋,他說你爸向周醫生推薦了我,認為我可以幫他管理好這份投資,等他的女兒成年後能夠得到經濟保障,你看到報上的照片,我不知道是誰出於什麼目的跟蹤我和小燕,當然這些照片都是真的,只不過都是在這兩天拍的,因為我接受了遺囑的委託,小燕又是你的好朋友,她要處理周醫生的遺產,需要我幫忙……"

羅貞靜靜地聽着,她已經平復下來,他的每一個字她都聽明白了。

"我覺得既然自己接受了委託,這是對我的信任,又是你爸的推薦,那麼我對小燕的幫助是天經地義的,我甚至當成了義務,這兩天我陪小燕看了幾處地產,她還想購買酒店股份,我也帶她去實地考察,我擔心她不懂投資,會被騙,我所做的這些事情,其實根本微不足道,我甚至沒想起來要跟你說一聲,就好像……"李元亨一臉的無奈和痛心,"就好像我上班順路買了一雙襪子般不足為道……羅貞,我真的沒想到竟然有人藉此事來炒作,來污衊小燕,尤其是這些無良報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我無所謂,可人家小燕剛剛痛失丈夫啊……"

李元亨越說越氣,恨不得現在就將那個該死的偷拍人碎屍萬段,甚至氣憤得身體都顫抖起來,他要扶住桌子才能站穩,羅貞急忙上前緊緊抱住他,嗚咽著說:"元亨,我錯怪你們了,都是你不好,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遺囑的事情啊,你這個笨蛋,什麼事都自己做了,不要我分擔,你看看,現在委屈也你自己受了吧……"

李元亨心裏一熱,緊緊抱着懷裏的妻子,這一刻,他非常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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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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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節外生枝的失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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