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另一個膽小鬼
我就象是一隻接近退休年齡的鐘錶，懶懶散散地躺在自己的房間里。全身上下的細胞彷彿已經全部停滯，我根本無力、也根本不想動彈。我只是在不停地點煙、吸煙、滅煙……片刻之後，煙灰缸里的煙頭已經堆積為一個小型的山丘。
正在我眉愁不展地點燃第N根煙捲之時，嘉恩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猛然睜開雙眼，然後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
來電者會是誰呢？難道還是李彗星嗎？那個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還想要奚落我？關於我的情況，關於那些朋友的動向，那個傢伙全部了如指掌！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傢伙玩笑似的言語已經讓我倍感緊張。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試圖掩飾自己的緊張情緒。不管怎麼樣，我不能在這個傢伙面前表現出慌亂的狀態。然而當我拿起手機之時，我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這一切只是我在杯弓蛇影而已，來電之人並非李彗星，而是那個久未露面的獅子頭美善。我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慌張怯懦。曾經叱吒風雲的邦德女郎居然害怕於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毛頭小子，難道我是真的老了嗎？
接通美善的電話，那個伶牙俐齒的小傢伙繼承了毛帽子的優良品質。她開門見山地向我投來了直接的命令，要求我在30分鐘之後出現在附近的公園裡。真是一個沒良心的小傢伙呀，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面，美善仍然沒有使用敬語的習慣。
雖然感覺自己象是一個被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傢伙，但是我卻不能拒絕美善的要求。因為我需要得到嘉恩的消息，我想也許美善可以幫助我。
換好衣服之後，我徒步來到了附近的公園。真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啊，本以為只有美善一人赴約，沒想到我的迎接團隊其實是非常隆重的。
「大叔，好久不見啊！」仍然保留著原來髮型的獅子頭熱情洋溢地招呼著我。
以朴鴻哲為首的保鏢團全部擠出一副生硬的笑容看向了我，真是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即使只是虛偽的好意，但我也不能就此拒絕。我也模仿著那個傢伙的樣子，勉強擠出了一副笑容，然後故作親切地拍向了朴鴻哲的肩膀，「嘿！臭小子，好久不見啊。」
可惜我的自導自演再一次經歷了無情的挫敗，朴鴻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後虎視眈眈地盯向了我。
「喂！朴鴻哲，你這是幹什麼！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啊！」幾日不見，難道美善懂事了嗎？她拚命摳開了朴鴻哲的魔爪，然後努力扭轉了話題。
「大叔，我一會兒再找你算賬！哈哈。」伴隨著一陣張狂的大笑，朴鴻哲鬆開了我的手腕。
「哦？還可以這樣算賬？」我辜負了美善的用心良苦，開始向朴鴻哲進行反駁。
「大叔還是一點兒都沒變啊。你到底有什麼本事？居然可以這樣自信滿滿？哈哈，對了。朴吉哲是你的堂弟吧？」
朴鴻哲的得意演講取得了預期效果，那些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隨即開始了哄堂大笑。如果我仍然是邦德女郎，我絕對會直接向他們揮出鐵拳。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其實李彗星還是不夠了解我，我早已褪去了邦德女郎的光鮮外表，我正在漸漸磨平自己的衝動性格。我已經能夠坦然面對這些傢伙的肆意嘲笑。
我採取主導方式，直接向這些傢伙說明了嘉恩被彗星綁架的消息。那些小傢伙在經歷了半晌的面面相覷之後，美善的哄堂大笑終於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哈哈。大叔，你在耍我們嗎？你的表情那麼嚴肅，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
「喂！你們怎麼這樣，嘉恩真的被綁架了！」
「什麼綁架啊！他們兩個人正在交往啊。」毛帽子已經若無其事地摳起了指甲。
朴鴻哲侵權了我的創意，他也直接拍起了我的肩膀，「大叔，你完全可以去做相聲演員嘛。哈哈……」
這……他們到底唱得是哪一齣戲？這種滑稽的場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朋友被一個男人強行帶走，他們居然還可以這樣有說有笑？
我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了這些瘋狂大笑的傢伙。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我剛才的激情演講完全是在對牛彈琴！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嘉恩真的消失了，我們的經濟來源就要斷掉啦！」獅子頭終於不再執著於自己的指甲，難得說出了一句異常嚴肅的話語。
「經濟來源？什麼意思？」
「大叔，讓你感到吃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對，我很吃驚！所以，你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明白！」
美善的無心之語讓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擔憂，嘉恩的身上確實隱藏著我所不知的事情！我應該知道這些事情嗎？我可以知道這些事情嗎？我能夠擔當這些事情嗎？
「我們為什麼要對那個小丫頭低三下四呢？這完全都是由於彗星的原因啊！」
不可否認，李彗星的勢力範圍已經波及至很大範圍。包括這些圍在嘉恩身邊的街頭小混混，包括身高1米90的吉哲。當然，也包括曾經叱吒風雲的邦德女郎。
「為什麼？彗星和嘉恩已經分手啦？」心中的困惑和矛盾交織在一起，我只能略顯幼稚地發出了這樣一句疑問。
朴鴻哲的多功能鼻腔里發出了一陣不屑的冷氣，「不可能的！彗星又有錢又有地位，不僅對她全心全意，而且把她當成心肝寶貝一樣。很多人都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對她畢恭畢敬！如果我是朴嘉恩，你覺得我會拒絕嗎？那個丫頭很清楚這樣的道理啊！」
「沒錯，如果我們跟著那個丫頭，我們就會得到很多好處呢。」獅子頭的興趣再一次回歸到自己的指甲，她頭也不抬地發出了一句最終總結。
然而我的困惑卻並未因此而消退。與此相反，這些傢伙的言論只是加深了我的疑問。如果嘉恩是彗星的女朋友，她就會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小公主！那個坐擁著億萬家財的傢伙可以為嘉恩提供最為優厚的物質生活。可是……嘉恩為什麼還要去做那樣的交易？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獃獃地愣在原地，陷入了一陣矛盾的沉思。就在此時，朴鴻哲的嘮叨聲傳到了耳邊。
「如果那個丫頭不是彗星的女人……我真想泡她，實在太可惜了。」
「嘿嘿，你完了之後，我可不可以也……」
「我也要，我也要！」
無言以對的我只能用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來形容這些傢伙。
「啊，我忘了還有美善呢……不好意思。」
「你們這些臭小子，太可惡了。」美善咬牙切齒地看向了朴鴻哲，她的獅爪已經在蓄勢待發。
「鴻哲，你今天死定了。美善生氣之後，會有一個月不理你的……嘻嘻。」
真是痴心妄想啊！這些傢伙絕對稱不上是嘉恩的朋友，他們只是想要利用嘉恩！這些可惡的傢伙才是真正的垃圾！
心中的矛盾想法再一次席捲而來。朴嘉恩，這個外表看似堅強的小傢伙其實擁有著脆弱孤獨的內心。她其實也是一個膽小鬼，是一個不敢訴說心事的膽小鬼！我暗暗地握緊了拳頭，悔意與歉疚已經緊緊將我包圍。我從來不曾了解嘉恩，關於她的身世、關於她的過去……我以為是嘉恩選擇了自暴自棄的生活方式，我以為嘉恩是一個自甘墮落的丫頭。可是我錯了，嘉恩的心裡一定有著難以言說的痛處！
「嘿，大叔，你怎麼了？怎麼這個表情？」
「好象是生氣了！哈哈，那我們怎麼辦呀？」
「大叔也想從嘉恩那裡要點兒零花錢啊？哎，那怎麼不早說啊！」
我沒有必要繼續和這些垃圾對話，學校的知識和社會的歷練沒能讓他們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雖然我很想教訓他們，但是那樣就會髒了自己的拳頭。而且我也知道，他們不會因為我的教訓而悔過自新。
我漠視了他們的囂張氣焰，然後兀自轉過身向反方向走去。
然而那個愚蠢的朴鴻哲絕對不會輕易放過我，「大叔要幹嘛？難道現在去逃亡？」
我忽視了那個傢伙的無理挑釁，繼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著。
「哈哈，看來大叔真要逃跑啊？」
我停住了腳步，轉身怒視向朴鴻哲。那個傢伙明顯被我的眼神鎮住了，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驚訝和慌張。
「哈哈，大叔想要幹什麼？難道希望眼睛里放出激光？」那個傢伙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在經歷了片刻的恍惚之後，他再一次向我投來了無理的挑釁。
我把雙手插在了上衣口袋裡，然後怒氣洶洶地環視著那些傢伙，「今天我的心情不好，你們到此為止吧！如果真的不識抬舉，小心我會揍你們啊。」
即使那些傢伙分外遲鈍，但是我敢肯定，他們已經察覺到我的強硬態度。然而那些傢伙同樣擁有著固執的虛榮細胞，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絕對會愚蠢地維護著所謂的自尊心理！
「我說過了，不要再跟著我。小心我真的會發飆！」我暗暗地握緊了拳頭。如果這些傢伙仍然要繼續挑釁，我想我的拳頭絕對會直接出擊。
保鏢團開始了前仰後合地大笑。朴鴻哲則一反常態，偷偷地向美善投去了眼色暗號。
獅子頭分外平靜地開口問道，「要不要我去把風？」
「沒錯！」
美善把嘴裡的煙捲扔到了地上，然後用力地踩滅了煙頭，隨即利落地轉身而去。朴鴻哲和他的弟兄們則心照不宣地向我圍攏過來。
「我不想和未成年的孩子交手，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如果我有冒犯你們的地方，咱們下一次再正式較量吧……到時候我一定奉陪！」
臭小子！我奉勸你們遠離我！如果我真的忍無可忍，你們絕對會變成粉身碎骨的傢伙！
「大叔，你在開玩笑嗎？」與我想象中的情景一樣，那個不知死活的朴鴻哲直直地撲向了我。我迅速抬起手，然後敏捷地轉過了身，直接把朴鴻哲的胳膊扭到了他的背後。
「哎喲媽呀……」朴鴻哲的慘叫聲瞬間劃破了靜謐的氛圍。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惹我！」如果我一直這樣用力，那個傢伙的胳膊一定就會斷掉了。我下意識地鬆開了手，看著那個傢伙踉踉蹌蹌地跌坐在地上。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直直地望向了其他的傢伙。難道他們還要以卵擊石嗎？
可惜我還是高估了他們的智商，另外一個保鏢已經張牙舞爪地抬起了腿。我伸出雙手，毫不費力地抓住了他的腿。緊接著，我抬起腳踢向了他的另一條腿。結果毫無懸念，這個可憐的小子只能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我不屑於欣賞自己的戰利品，索性直接扔下那些狼狽不堪的傢伙，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公園。
一個可憐的垃圾桶變成了我的出氣筒。我看著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弧線，然後又發出了一陣沉悶的撞擊聲。
執著的美善正在公園門口恪盡職守，我向她露出了一抹略帶虛偽的笑容，但是我所說的話卻是出自肺腑，「你的獅子頭真是讓人倒胃口！」
忽略了美善的驚詫表情，我兀自陶醉於如釋重負的狀態。真是好痛快呀，自從第一次見到獅子頭，我就很想對她說出這句話。
在回家的路上，吉哲老弟給我打來了電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吉哲的電話感到了厭煩。也許真正的原因還是出於那個李彗星吧。
「喂？吉哲嗎？」
「是啊，大哥，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臭小子，你現在怎麼這麼沒規矩？居然不用敬語！」
「啊……大哥，不是的。」
「你現在翅膀硬了，就變得目中無人了？」
「大哥，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行了行了，找我有什麼事？」
「大哥……咱們兩個之間應該沒有秘密吧？」
「臭小子，說重點！」
「是……是這樣。大哥，嘉恩有沒有去找你啊？」
「嘉恩，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只是……有點兒好奇，所以就問問！」
「快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問這個？」
電話那端的小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我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的矛盾表情。雖然不想責備吉哲，但是熊熊燃起的怒火已經控制了我的思維，「朴吉哲，原來你真的是李彗星的一條走狗？你現在是在試探我嗎？」
「不，不是！我只是為了大哥……」
「為了我？難道你在逗我開心嗎？」
「大，大哥……」
「臭小子，我不想見你，這幾天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粗魯地掛斷了電話，根本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激起我的興緻。我現在只想要得到嘉恩的消息，我現在只想要見到嘉恩。我知道，那個外表看似堅強的小傢伙，其實只是一個柔弱的膽小鬼。就象一粒小小的榛仁，她孤孤單單地躺在那副硬硬的榛殼裡，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甚至有些浮誇的表面。但她的內心世界，卻沒有人曾經真正感受……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拿出一根香煙叼在了嘴裡。正在我低頭點煙的時候，一個黑色的影子映在了我的腳下。嬌小的身軀，柔弱的體態，還有一條隨風飄舞的蓬蓬裙。
我急忙抬起了頭，我的雙眼直直地撞上了一副清澈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