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競爭結束
「患者出現深度昏迷狀態!」
「自主呼吸漸漸停止!」
這一聲聲斬釘截鐵的判斷,猶如五雷轟頂般打懵了我!一時之間,我的大腦被重鎚敲落,心下萬念俱灰、心膽俱碎!
安聖浩要死了嗎!不是剛剛還埋在我的手心裡藏起他一臉的柔波嗎?不是心安神泰地輕輕詢問我是否嚇到嗎?不是遠山凝翠地百般思慮嗎?不是還言來語去地跟申麒淵嘴巴相爭嗎?
怎麼?一個大活人這就要消失了?那個曾經溫言軟語誘惑我喊他『哥哥』的小子呢?那個詭計多端、胡攪蠻纏逼迫我訂婚的男人呢?那個面對危難卻安之若素、運籌帷幄的安聖浩呢?!
安聖浩!為了我的安危,承擔了生命的結束?!他,對我雖然不擇手段,卻溫情脈脈;雖然恃才傲物卻對我春風化雨;雖然窮凶極惡卻在千鈞一髮時為我挺身而出!
他真的要死了嗎!那我,怎麼還能夠活下去?他,給予我了千絲萬縷的情意!而我,沒有返還他一絲的真誠!我,千迴百轉,如芒在背!
急救車開進了醫院,被迅速推進急救室!
『叮!』急救室的紅燈亮起,重重關緊的門扇隔絕了我和裡面的男人!
他的胸口已經深深陷下去,烏紫黑洞吸附了我所有的精神。他的鼻子上罩著氧氣機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一個大夫不懈地按壓著他的心房,一邊大聲吩咐著『快準備胸腔閉式引流』!一圈的大夫圍繞在快速前行的急救床邊清洗、止血……那樣手忙腳亂的場景仍然印刻在我的腦中,久久不去……
求你,不要死!安聖浩!不要死!
我心神恍惚,恍如人間地獄……
嗒、嗒、嗒……斷了線的珠子顆顆摔碎在地面,敲擊著我十痛九病的心,讓我不可自拔!
如果安聖浩就此一命嗚呼……我,就是造孽的元兇!我將沉入漆黑的海底萬劫不復!
我,心驚膽戰地癱坐在長椅上,獃獃地看著血紅的手術燈……
「霏霏……」誰?
我僵直地轉動眼珠,盯著坐在我旁邊摟緊我的男人,好久好久,才明白過來,一下投進他的懷裡,『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沒事的,他會沒事的!」申麒淵哽咽著竭力安慰著我,從他的聲音里,我彷彿聽到了他的一種祈禱!
「都怨我……都是我害的!」我自責地張望著四周趕來的打架王們,寧可得到他們毫不客氣的責罵!
「嫂子……別這樣說!」Janmu把臉貼在手術室透明玻璃前,喑啞地說,「今天的危險,大哥早就知道。他早安排我首先保證您的安全……您,是大哥比生命還重要的人!」他說完,滿眼傷悲地注視著我,把他心中的蕭瑟傳遞過來。
「他?……」我震驚地回視著Janmu,突然回憶起安聖浩曾經對我說過的模稜兩可的話——「不管你身後的我是否已經倒下,你都不要回頭去看,只管前行到安全的地帶!」
「他早就知道會有危險啊……」我的小心房還有空間包容這樣鋪天蓋地的情愫嗎?
讓我無以回報!讓我引咎自責!讓我追悔莫及!
假如不是我目的不純地跟他訂婚,就不會有濟州島旅行之說。如果不是我執意帶傷海邊遊玩,就不會有沙灘的遇險之勢。如果不是我優柔寡斷地沒有說出我的選擇,就不會有安、申二人的傾力賽事!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緣故、我的過錯!都是我的存在,才會導致這個一呼百應的頭領精英,奄奄一息地躺在手術室里!
「嗚嗚……我的心好痛啊!麒淵……我該怎麼辦?我快要死了……」我無限愁緒地聲淚俱下,悠長的走廊上竟然靜得只有我的孤單的哭聲……
「祈禱吧……」申麒淵攬著我起身去挨近Janmu,齊齊望向玻璃里無影燈下的人影。
無數的管子插在安聖浩的身上,可以看到黑紫的血液的外流,和鮮紅的血液的輸入。呼吸機、循環機、輸液吊瓶、心肺監視儀、血壓顯示器……還有被白布遮住的開胸手術,數不清的刀子、剪子、鑷子、紗布……到處都是血!這麼多的血啊!
這個生龍活虎的曠世酷男,竟然如一張薄薄慘慘的白紙,失去了所有的生機,只留風中殘燭的脆弱?
我捂著嘴恐懼不安地吞咽著淚水……我的眼裡只有血紅的一片朦朧……
一秒、一分、一小時……時間就這樣折磨著我們,手術燈仍舊倔強地亮著……
「嘀……」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躺在申麒淵懷裡頭昏腦脹的我,一下跳將起來!
「誰是患者的家屬?」一個口罩護士環顧我們,詢問著。
「我!」我推開申麒淵攙扶的手臂,向前邁出一步。「我是患者的妻子!」我感到了身後一個男人質詢、灼熱的眼光,可是,我必須要這樣承擔責任!
「好。請您進來跟患者做最後的話別吧……」護士遺憾地低頭返入室內,卻走出幾個垂頭喪氣的大夫?
「什……什麼?!」我難以置信地挪不動腳步,無力地想要握緊什麼來支撐我馬上就要崩潰的神經。
「胡說!大哥不能死!」Janmu暴跳起來,緊緊揪著兩個大夫的衣服,瘋狂地前後搖晃著,「救不活他,我就殺了你們!」
「真的對不起啊……對不起……」一個膽小的大夫哆嗦著雙腿,向Janmu求饒著。
「我們已經儘力了!子彈已經成功取出。但是,我們進行了長達60分鐘的藥物急救和有效的心、肺復甦,仍不見心跳恢復,並經心電圖驗證,可診為心臟死亡……」另一個強硬的大夫緩慢地述說著手術的過程……
「沒有死!!」申麒淵突然怒吼,「滾進去!繼續救治!」
他一個老鷹捉小雞地架勢,就把那兩個大夫拖進了手術室!
我顫抖著雙腿,一步三搖地挪進血腥的室內。
所有的儀器都停止了工作,只有心跳監視器殘忍地一條直線地響著。
「繼續救治!否則我就送你們到地獄!」申麒淵順手撈起一把手術刀,『刺啦』一聲劃破一個大夫的衣服!這一驚人的舉動,換來了一干大夫的驚慌失措!他們無奈地又返回安聖浩的身邊,打開所有的儀器,繼續起心、肺復甦工作。
我神差鬼使地湊近安聖浩,不顧周圍醫生們的排斥神色,輕輕地落下一隻手,撫上他冰冰的臉頰。第一次主動撫摸安聖浩的肌膚,第一次發現他的臉竟然也是孩子般的細嫩!我又摸上那硬梆梆的氧氣罩,下面有他放棄呼吸的鼻翼。睜開眼吧?求你,哪怕是哆嗦一下睫毛也好?我的手指掠過他彎曲的睫毛,撕心裂肺的痛楚化作無聲的眼淚灑落到他的臉上!
對不起,安聖浩!原諒我對你的冷情霜語,原諒我對你的情感疏離!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還給你這段情嗎?你真的就這樣狠心,丟下我,讓我一人面對無盡的自責?!你的離去,扼殺了我一生的笑容!挾持了我所有的歡聲笑語!我能夠背負著你年輕的生命債務而正常生活下去嗎?!
睜開眼,看看我!我閉上眼睛,壓制下一撥撥的眩暈感,尋找到他寬厚的大手,握緊,再握緊!
你聽到我內心的呼喚了嗎?
「奇迹啊!」
「患者出現血壓起伏!」
「心跳也有不連貫的曲線!」
我聽到這些天籟之音,卻沒有了淚水,只是睜大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安聖浩的眼睛——睜開嗎?會睜開嗎?
我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印上一個溫暖的吻!醒來吧……
醫生們突然飛速忙碌起來,各種救助措施大幅度地行動著。
緊張的情緒瀰漫著整個手術室。
我仍舊緊緊握住安聖浩的手,希望自己的體溫能夠融化他冰冷的溫度。
……………………上天會眷顧我嗎?
「呼……總算有主動呼吸了!」
「哈哈……我們勝利了!」幾個大夫激動得擊掌擁抱,相互傳染著一室的喜悅。
「可以轉到重症監護室了!」一個大夫扯了扯我麻木的手,意思是要我鬆手。
「…………」我呆怔地用眼光詢問著大夫,目前他的狀況。
「總算是死裡逃生,卻仍舊需要嚴密地監視48個小時。因為患者仍舊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大夫推開我的手臂,緩緩推起病床向外挪去。
「死裡逃生?……」我極慢、極慢品味著這幾個字,心裡流淌過驚喜、苦澀、心悸……
「他沒事了……他肯定會堅強地挺過來的,放心吧!」申麒淵暖住我的腰身,把我的頭放在他的胸前。
手術室里只有兩個收拾器械的護士,她們輕緩的動作好像剛剛這裡沒有經曆命懸一線的搶救似的。
打架王們早就護送著安聖浩的病床而去,只留下我和申麒淵站在原地,澆鑄了腿腳。
「他不會死了?」我仍舊直調門地追問。
「嗯!會恢復原來的颯爽英姿的……」申麒淵拍著我的後背,堅毅地肯定著。
「真的?……」
「真的!」
「好…………」我裂開嘴笑了……
「霏霏!霏霏!醫生!這裡有人休克!……」
……
∮「請不要離我越來越遠,你始終看著別的地方,
我慢慢配合你的腳步,請你不要放開我。
好想多陪在你身邊,好想讓你明白我的心。
感覺心中對你的愛,可是又擔心就此飛走。
第一次感受到的心跳,令人心酸的悲傷記憶……」∮
……
是誰在如訴如泣地哼唱著這首感人的歌曲?就如泉水叮咚,浸入我的心底。清澈見底的一叢水藻,穿插遊走的靈動的魚兒,還有那一株潔白的睡蓮……我的夢裡不再有黑暗,不再有惶恐,不再有遺憾……
「都快24個小時了,你還不要醒過來啊?」
「你在考驗我的耐性是吧?」
我的臉上暖融融的,感覺到日光的輕吻。意識漸漸整合成一個完整的拼盤。我雖然沒有睜開眼,卻已經明白了目前的情況。
一天了?從申麒淵的念叨中,我告訴自己,安聖浩已經受傷一天了!而我,自從知道他幽魂迴轉就疲憊至極得昏厥了,直到現在,才醒來。
可是,我不想睜開眼睛!或者說,我寧願自己一生做個睡美人!睜開眼就要面對現實,就要承擔安聖浩生命垂危的擔憂,就要考慮自己跟申麒淵的前途……
「你還記得我們的初識嗎?」我正在猶豫要不要睜眼時,傳入耳際申麒淵自說自話的回憶聲。
我們的初識?記得啊……街頭偶遇嘛,卻是我踩到了一個危險分子的腳……我閉著眼裝模作樣地在心裡笑著。
「我吃飽飯沒有事情做,在街上閑溜達……被一個眼睛圓乎乎的女孩踩到腳……」
我的眼睛圓乎乎?
「哈哈……想我申麒淵什麼場面沒有見過?竟然會對第一眼的女人產生好感?呼……」
好感?當時不是一副要生吞活剝我的樣子嗎?!
「你的臉蛋圓圓的,眼睛也是圓圓的,連小嘴巴也是一點點的圓嘟嘟……可愛死了!像個純真的娃娃……」
哦?我有那麼可愛嗎?
「我用兇惡來掩蓋我的心神不寧,兇巴巴地賴著你請我吃飯……每一分鐘,我都在好奇地、貪心地觀察著你……最後,很鄙視自己的心猿意馬,就倉皇逃走了……」
這個傢伙!原來那天他吃過飯了,我說,他怎麼不大動筷子啊!倒顯得我像只豬寶寶似的,食量大如牛!
「我從來沒有這樣看到心眼裡得喜歡一個女人!……我一看到你傻獃獃的圓眼睛,就有一種擁抱你的衝動……」
我眼睛濕潤了,卻用睫毛遮掩著自己的情緒。
「我告訴自己,就是這個傻丫頭了!自己今生的伴侶就是她了!」申麒淵突然撫摸到我的額頭,一腔的似水漣漪,「你打開了我熔岩般愛情的封印,讓我情不自禁向你靠近……」
我的額頭傳來男人細緻的情波,頓時感概地心中一喟。
「即使地球昏了頭得四分五裂,也不能改變我對你的愛。即使我的身體化為灰燼,也會執著嚮往著這份愛情!」他的手又滑到我的嘴唇,撥弄著上下唇瓣,「你知道嗎?對你的愛,強大得可以顛覆我自己……」
我的淚水禁不住滑下眼角,身體僵硬地板作一根木頭。
「可是……現在……我該放手了嗎?」他的聲音隱隱傳來沙啞的傷懷,「是不是我該……祝福你和安聖浩呢……」
我的淚水更加猖狂,流進我的耳朵,帶給我轟隆隆的水聲。
「我寧可……代替安聖浩,接受這顆子彈!我寧可,被子彈奪去性命!現在……我們之間怎麼會豎起這樣一個看不見的屏障呢……」他再無聲息,只有不平靜的呼吸……
是啊!在手術室里……不,在沙灘上與申麒淵揮手作別時,就註定了我們的天各一方!我們,不可能再輕鬆地待在一起了!我們之間突然揉進了更多屬於『情』的複雜的意味。
安聖浩對我至真深情。
我對安聖浩的不解債情。
申麒淵對安聖浩的惺惺相惜之情……
我能夠舍下為了我而徘徊鬼門關的那個孑然孤身的男人嗎?
申麒淵能夠狠心地插入一個令他佩服、平視的男人的情感漩渦里嗎?
我可以無視安聖浩至死不渝的情義嗎?
申麒淵可以忽視安聖浩捨命的一槍嗎?
我們……都不能邁出那一步!那一步將會傷害這個有恩、有情、有義於我的男人!
金燦燦的陽光射進窗欞,卻掃不去我滿是心頭的陰霾。靜謐的病房裡,我們兩個互不說透地繼續著對持——彼此的心都在糾葛、為難、難過……
申麒淵剛剛給我唱的是《直到成為我的那一天》吧?
他是不是在若有所指?
他在提前祭奠我們相遇相伴的那一天?
「我……去看看安聖浩……」他說著,在我的額頭輕輕地吻下……有些遲疑地,把一個綿長、無奈的親吻送給了我的唇……
我裝作沒有醒來的樣子,由著他去掠奪我唇內的每一處……
他拖沓著走出了病房,隨著『卡巴』一聲關門聲,我徹底爆發了自己的傷痛——「麒淵……麒淵……我也愛你……非常非常非常得愛你……你要幸福啊……」我咬著自己的衣袖,把痛不欲生的哭號壓在自己的胸腔里……
病房門外,一個男人無力地靠在門上,身姿不再挺拔,臂膀不再富於力量……他聽到了房間里撕心裂肺的哭泣,剋制著自己重返進去的強烈慾望,悄悄……輕輕……落下一滴淚珠……
Goodbye……my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