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秘密

「娘，您瞧雲軒看您來了！」

甫一進屋，姬雨柔便撲向她娘的床前快樂的告知。

床上半卧的女人並沒有露出太高興的神色，只是微微頷首，帶著審視的目光打量姬雲軒，同時姬雲軒也在打量這個身體一直不大好的三娘。

眼前這個女人雖然面帶病容，但並未因病容減淡了風姿，如此一個國色天香的女人也不愧是當年的花魁。面對她的冷靜，姬雲軒並不覺得不妥，如沒有點手段即使傾國傾城也是絕對進不了姬府的。

「三娘，您身體好些了？」

「不礙事了，多謝軒小少爺的關心。」纖娘淡淡地答道，口氣疏遠有禮。

「如此便好。」姬雲軒對其冷淡的態度也不在意。

「柔兒，你先出去，娘想跟軒小少爺說幾句話。」

「娘，柔兒不能聽么？」姬雨柔噘起了小嘴，有些不滿。

「乖，聽話。」溫柔的聲音夾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那好吧，娘需要的時候就叫柔兒進來。」雖然不甘，姬雨柔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聽話的出門去，還將門給帶好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纖娘率先開了口。

「軒小少爺，我母女二人在府內待了這十幾年，雖然吃穿度用簡陋了點，但是日子還算是平穩，不知為何軒小少爺突然如此恩寵我母女？」

「三娘見外了，您是長輩，孩兒是晚輩，柔姐姐是孩兒的姐姐，如此說來孩兒關心你們也是理所當然，先前孩兒不知三娘母女的生活狀況，如今知道了便不能當作不知道。現在的種種只為了讓你們享受你們應當享受的。」

面對纖娘的質疑，姬雲軒也不惱，只是緩緩道出緣由。

「享受？」纖娘的臉色微沉，「這世上的榮華富貴，有些人是有福緣享受，有些人享受了卻是罪。」

「三娘何出此言？」

「軒小少爺，本來這些話我不當於你說，我母女二人即使生活窘迫倒也還算過的去，可是如今牽扯到了柔兒，即使得罪了你我還是得說。」

「雲軒謹聽三娘教誨。」

大家都是明白人，那也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的說話。

「自從進了姬府之後我便明白這潭水實在是深，所以寧可這樣活著保護柔兒也不想將柔兒推上鋒浪尖。柔兒是個女孩子，你雖小，可是也明白姬家女子的地位如何。」

「孩兒明白。」

「既然你明白，那為何還這麼做？下人們說你接了府內的大權，可是調用二姐他們的月錢撥到我們母女的帳上。這種試探之舉望不要用我們母女二人做引子。若只有我一人便罷了，柔兒好歹也是你的姐姐，望你能高抬貴手。」

這一席話說得姬雲軒心裡也有些心虛，雖然本意是心疼姬雨柔的遭遇，但是藉此來試探二娘他們也是不爭之舉。既定事實已經造成了。不過即使這樣，姬雲軒也不後悔。

「三娘，別的孩兒不能保證，孩兒只能保證日後柔姐姐能夠自己挑選良婿。」

此話一出，原本冷淡表情的纖娘有了鬆動。

「此話當真？」

「當真！」姬雲軒說得很堅定，「但是孩兒無法保證姐姐日後一輩子幸福平淡。畢竟沒有人能夠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

纖娘的臉色陰晴不定反覆了好幾許，才嘆了口氣道：「若真如你所言，也足夠了。只是你拿什麼來許諾？」

「我沒有。」姬雲軒搖了搖頭道：「三娘只能選擇相信或是不相信，我沒有任何可以拿來保證的東西。」

纖娘聞言想再說什麼，眉頭一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她一轉念也明白姬雲軒的保證也許沒有能夠任何憑藉的東西，可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如若不相信也是這樣的結局。相信了反而可以抱著希望期待著。

「時候不早了，三娘身體抱恙還是早些休息吧，孩兒告退。」微微躬深，姬雲軒便轉身出了房門只留纖娘一人在屋內思考。

「怎麼樣雲軒？娘跟你都說什麼了？」甫一出門姬雲軒便迎上了姬雨柔好奇的眼。

「沒有什麼，只是希望三娘身體快點好起來而已。」

「是么？那為什麼娘要將我退出去跟你單獨說？」好奇的大眼睛里寫滿了疑惑。

「是的，我也不知道呢。對了姐姐，這片花園你喜歡嗎？」放眼望去這厚厚如花海般的園子當真的是將好看的花都種上了。時值春季，正是百花爭鳴的時節，園子里的花兒們朵朵爭相開放。

不過花的種類雖多，可是各種花類都雜草般的種植在一塊難免讓人覺得不協調。

「喜歡，好喜歡呢。以前每次都是偷偷去花圃裡面采幾朵回來，沒想到現在能夠天天對著這麼大一片園子。當他們跟我說花園裡可以種花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讓他們每樣好看的種一點，結果真的種上了。」姬雨柔的眸子里透著無比的喜悅，聲音都跟著愉快起來。往日那一絲潛藏在背後的膽怯也無影無蹤了。

姬雲軒失笑，自己正想問花了那麼多銀子那些個花匠怎麼能搞出來這樣的花園，原來都是自個兒姐姐的主意。看著她站在花園前臉上掛著愉悅舒適的笑容，姬雲軒的心情也漸漸的舒展開來。原來她都快忘了讓別人開心自己會回收到幸福的感覺是什麼了。

思及此，姬雲軒斂起了笑容道：「姐姐，時候不早了，我回院子去了。」

「才剛來一回你就走啊？」姬雨柔垮下了笑臉。

「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有做呢，下次再來看你。」

溫和的笑了笑，不著痕迹的抽回姬雨柔拽著的衣袖。轉身邁出了芳草園。

一個時辰之後，姬雲軒回到了不亂居中。淡淡一句「我累了，想休息，什麼事情明天在說。」

隨後便將自己關了屋內一天再也沒出過門。

且不說為什麼會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咱們先看二少夫人到底為什麼那麼安靜。

「娘，你別生氣了，以後又的是機會收拾他，您先吃點飯吧。別把身子再氣垮了。」姬塵熙坐在一邊苦苦的勸那已經好幾天沒胃口的娘吃飯。

「吃！吃什麼吃？那個小賤種哪一點比你哥哥好？他跟別人合夥將你哥搞傷了你爹竟然還不怪罪他。更甚者將我們的月銀扣去一半！我怎麼還有心情吃的下飯？」不勸還好，一勸下去桃春胸中的那把火燒得更旺了，「還有你！你怎麼那麼沒有出息？怎麼眼睜睜的看著你哥哥受傷也不去幫一把？你——」

桃春想到這裡一揮袖子氣的說不出話來。

姬塵熙沒有解釋，只是一臉無奈。暗自嘆了口氣，退出了房門。

四月的蘭馨閣十分的美麗，雖然只是不大的院落可是景緻出奇的美麗。主屋是兩層的閣樓。屋檐引頸上翹，四個角上是四朵盛開的木刻蘭花，四個鈴鐺分別垂於角下，隨風叮噹做響，細碎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主屋兩邊是下人房和膳房。從院口到主屋是一條長長的七拐八折的門廊，門廊兩邊種植了樹木與花草。

二少夫人愛花，那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當初姬雲軒得知時還有一絲錯愕，不明白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愛好。

原本桃春是住在二樓的，自從懷了姬塵昕之後身子骨本就弱的她便搬到了一樓去住，怕不小心踩空了樓梯失去這個姬家的長子。她想過要搬回二樓，不過隨即就懷了姬塵熙索性在一樓住了下來，二樓讓兩個兒子去住。

姬塵熙倚著圍欄將樓下的風景盡收眼前，從二樓眺目遠望可以看見很大一片的美麗風景，可惜此時景在他眼中卻不在他心中。這些年來娘和哥哥的所做他都看在眼裡，他也時常是幫凶。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慢慢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而這個真相是娘和兄長瘋狂的起源，也是他越來越擔憂的罪魁禍首。

他的敵人是小他兩歲的弟弟姬雲軒！這個念頭從他懵懂的時候就被灌輸在他的腦海里。每一次看見那個受盡萬千寵愛的弟弟他都會從心底湧上一股子憤怒。

七年前，那個小鬼第一次跟他們兄弟倆一起進了學堂。第一天就被素來嚴厲的先生帶回家用膳，就這一次似乎也就形成了習慣，從此後那小鬼便每日於下學後去先生家接受先生的輔導。這一切讓他更加的憤怒，憑著他與哥哥的努力在同學當中已經是佼佼者，素來嚴謹認真的先生卻從未誇過他們一句。而那個小鬼憑什麼一來就受到先生如此的喜歡呢？他不懂，他只好跟隨著自己感覺而行動，所以娘和哥哥暗中謀劃一些事情的時候他都毫不猶豫地做幫凶。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年，無由來的怒火早已平息，似乎那小鬼被先生寵愛已經是習慣了。

可是突然就有那麼一天，那小鬼不去學堂了，先生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他輾轉才得知原來先生已經將所有能夠交給那小鬼的東西悉數教完了。當年那種快將他燃盡的怒火幾乎焚燒了他。

而那日，從來在課後對他們不苟言笑的先生將他留了下來。師生二人管了門談了很久。直到明月高掛他才低著頭從私塾里走了出來。

那日談話的內容沒有任何人知道，可是那日之後，他心裡留下了一個秘密,一個他自己都不知道需要不需要藏一輩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