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澤樹退出房間，手放在客房的醚手上，遲疑了一會兒，又坐回了客廳的沙上，蹲守在電話旁——萬一蘇阿姨打電話回來，還是不要吵醒蘇小米比較好。

清晨的露粘在車上，蘇櫻面色疲憊的回到家，手裡拿著幾個塑料袋，分別裝著一些油條和包子。或許是開門的響聲將顧澤樹驚醒了，顧澤樹從沙上坐起。蘇櫻站在玄關處，看了看顧澤樹，奇怪的問：

「你怎麼睡在沙上？小米呢？」

「小米昨天哭累了，在卧室里。我怕阿姨你打電話回來，所以守在這兒。」蘇櫻看了看他，走了進來，把東西放到餐桌上。

「昨晚上沒睡好吧。先來吃點東西吧。」

「恩……謝謝阿姨。」說著，顧澤樹起身朝卧室走去。蘇櫻看著這個大男孩，笑了笑，拿了根油條放進嘴裡慢慢嚼。

不一會兒，蘇小米從卧室里跑出來，急切的問道：「媽，曾爺爺怎麼樣？」

「你曾爺爺的情況目前暫時穩定下來了。不過尹南說還要在住院觀察幾天。」蘇櫻說，「一會兒你和小樹兩個人去看看曾爺爺吧。」

「恩，好——等一下！媽！你襟樹什麼？」蘇小米突然眼光一閃，有些欣喜的看向蘇櫻。蘇櫻擺過頭去，說：「小樹啊。你媽這麼叫你男朋友有問題嗎？」

「沒問題！媽我愛死你了！」蘇小米說著一個熊抱抱住了老媽——如果老媽可以這樣叫一個人了，說明老媽已經算是正式承認他作為自己家的一員了！

「好了！你這小孩沒看見我手裡的油條啊！這衣服上有油質是很難洗掉的！還有哦！你昨天晚上讓人家小樹在沙上睡了一晚上，不曉得你怎麼想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現在去刷牙洗臉，一會兒就和澤樹一起去看曾爺爺！」蘇小米開心的朝浴室走去。蘇櫻看著乖兒子蹦躂蹦躂的身影，「撲哧」笑出了聲來。

「曾爺爺，您現在覺得怎麼樣啊？」蘇小米此刻已經坐在了病床邊上，顧澤樹站在他身旁，看著病床上瘦小的老人。曾爺爺朝蘇小米笑了笑，說：「三丫頭啊！你爺爺我身體好著呢！沒關係的。丫頭，你一會兒去和你爸說，我們回家好了，在這裡還要花錢，不值不值的！」

蘇小米有些哭笑不得——老爺子又認錯人了。但現在又和他去計較這個幹嘛呢？蘇小米只好朝曾爺爺笑了笑，說：「爺爺，你乖乖在這裡好了，沒關係的，花不了多少錢的！」誰知曾爺爺又撇了撇嘴，說：

「孫四崽！你是搞不明白輩分了喲！要叫我曾爺爺的，怎麼叫我爺爺了咯？」

蘇小米突然有一種被玩了的感覺。但是面對曾爺爺，又怎麼都不出火——現在老人家能坐在這和他有說有笑的，或許都應該謝天謝地了吧。

蘇小米陪曾爺爺聊了一會兒，一位護士走進來，示意病人需要休息，蘇小米這才戀戀不捨的走出病房，曾爺爺躺在病床上，沒給人家護士一個好臉色，嘴裡還念念有詞道：

「死丫頭嘞！我和我家崽子聊天還要來打斷的！」

顧澤樹在蘇小米家住了兩天，兩天到了，他也要回上海陪父母去了。蘇櫻讓蘇小米去火車站送送人家。

「其實……我不走也是可以的。」在候車室里，顧澤樹轉頭對蘇小米說。但蘇小米此刻目光卻暗淡下來。

「不回去，你爸媽會說什麼呢？就算他們不住在一起，也總會起疑的——比如，懷疑你有女朋友了。但是你有的真的是女朋友嗎？那到時候他們問起來，你要怎麼回答呢？說你真的有對象了——只是是個男的？」

顧澤樹無言。

他的父母的確很早就離婚了，也很早就不在一起度過年三十了——這才是他肯同意這一天和蘇小米與他的家人一起度過。往常，每年的這一天，所看到的不是父母之間的爭吵，就是所謂「親戚」給出的冷眼。

——這樣的年夜飯，誰還要去？

相反，到是蘇小米家的年夜飯讓他嘗到了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過新年的味道。這種味道令他意猶未盡，他真的還不想走——不單單是留戀小米，還有小米的家。

蘇小米站在站台上，看著火車逐漸駛遠，失落的看著火車一點點的變小，最終消失在拐彎處，再也看不到。有一種分別時的惆悵與哀傷湧上心頭——現在，在短短分別的幾天里，暫時不會有誰可以把肩膀在疲憊時借給自己靠了。

不過好在只是分別幾天。

蘇小米暗自慶幸。如果真的要分別好久，他可能真的會受不了——因為，已經對顧澤樹，這個叫做顧澤樹的大男孩產生了一種依戀，精神上的依戀。蘇小米認為，他們兩個人已經像兩株藤蔓緊緊纏繞在了一起，如果分開就會有撕心裂肺的疼——但是，他們不會分開——這點蘇小米很自信。

——當他再一次轉身離開站台時，卻不知道。幸福已經開始悄悄起身，準備遠行了……

顧澤樹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小區的地上還殘留著昨夜鞭炮的殘骸，樓下的幾家小飯館都未開門。冰箱里空無一物，但他的肚子早已提出了抗議。這時，手機同時接到了兩條簡訊

——阿樹啊，一會兒來你舅舅家吃飯吧，媽知道你回上海了。快點來，就等你了，媽還給你買了雙新球鞋，不知道合不合你腳。

——阿樹，來你小姑家吃飯，爸給你買了台新的筆記本，放在桌上了。

顧澤樹微微嘆了口氣。

看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這對夫妻還是很像的。

不過……去哪裡好呢？

顧澤樹關上冰箱門，唯一的亮光化為一條線，最終消失，整個房間又暗了下來。

還是……讓他們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