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米……你知道媽媽的痛苦嗎？你知道在你爸爸死的時候，他還念叨的人——是他啊！不是我，也不是你啊！」蘇櫻雙手捂住面容。蘇小米看着她，曾幾何時，他都未曾感到母親如此的無助，曾幾何時，他都未曾見過母親如此慟哭的模樣——在他的記憶力，媽媽總是堅強樂觀的。爸爸死的時候她沒哭；在事業上一次次的碰壁時她沒哭——不是她沒有眼淚，而是她一直將眼淚藏在心底。

——為什麼自己就偏偏沒有遺傳到媽媽的這一點呢？

「媽……還有我，還有你一直引以為豪的小米呢！」蘇小米一點點的靠近她，伸出手，「媽媽，我最愛最愛的人就是你，我記憶最深刻的人也是你，我會一直一直陪伴的人還是你——我會代替爸爸守護你。因為我是你的兒子啊！你難道希望蘇小米就做一個孤兒嗎？就做一個沒有父母無人疼愛的孤兒嗎！？」

蘇櫻看着小米眼中的受傷，哽咽道：「小米。讓媽媽任一次好不好？就最後一次，好不好？」

「我不要！」

蘇小米大喊道。他伸出手，等待着，等待媽媽將手伸過來。

求求你了，就這一次，不要任。

媽！

終於，在蘇小米萬分乞求的眼神里，蘇櫻心軟了，她無奈的搖搖頭，將手掌放入了蘇小米的手中。那一剎那，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在蘇小米牽起蘇櫻手的那一刻，蘇櫻彷彿聽見二十多年前的禮炮聲，繼而腦子「翁」的一響，全身癱軟了下去。耳邊霎時間響起蘇小米的喊聲：「媽——！！」

護士和都手忙腳亂的沖了上來，把蘇櫻抬上擔架。

「馬上進行手術！」

當蘇小米焦急等待在手術室的門口時，龍墨星和家裏幾位阿姨都已經匆忙趕來了。外公由於身體不適在家中養病，有外婆在照顧他。蘇梅一來就握住蘇小米的手焦急的問道：「小米！你媽媽現在怎麼樣？！」

蘇小米搖搖頭，只是緊咬着蒼白的嘴唇，蘇蓮看見蘇小米一副憔悴的面容，便把蘇梅拉到一邊，朝她搖搖頭：「別再逼那個孩子了。他畢竟也累了。」

「可是……」

「說，我媽這次吹吹風，受了寒，病情加重了。」蘇小米突然說道，「再加上媽媽精神上受到一定的刺激，所以……」

兩個女人頓時一驚，異口同聲問道：「你媽媽把你爸的事和你說了！？」

蘇小米點點頭。兩人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關於蘇櫻老公的事一直都是蘇櫻心裏碰不得問不得的一塊心病。現在倒好，統統倒出來了。在這種時候，不知是福是禍啊。龍墨星安靜的坐蘇小米身邊，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那張蒼白的面孔。冷汗從他額上冒出，龍墨星溫柔的擦去她額上的汗水，細聲道：「知道了真相，會很痛苦吧……」

蘇小米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這兩個刺激一同產生，換做誰都受不了——對二姨是，對你，也是。」

蘇小米眼中劃過一絲驚訝。龍墨星注意到了，微微一笑，摸了摸蘇小米的頭：「小米都二十六了啊，顧澤樹也該二十七了吧。男人到這個年紀了，有很多都抱上娃娃了呢。」

「龍墨星，你來想說什麼？」難得蘇小米一臉冷靜的看着身邊的女人。他轉過臉去，看了她一眼。龍墨星饒有趣味的看着他，似乎為蘇小米的反應感到高興——看來你都不在乎了啊，那就好了，一切也都要過去了。

龍墨星笑着回答：「沒什麼，只是感慨一下時間過得好快罷了。」

「哦。」

接着，又是漫長而焦慮的等待。

一直等到空氣快要因焦慮而沸騰時，手術室門上那盞血紅的燈總算暗了，帶着口罩滿臉疲憊的走了出來，把結果告訴了親人：「病人的情況目前已經穩定下來，但之後的身體狀況會很虛弱。」頓了頓，他又道，「希望家屬能夠做好準備。」

龍墨星看見蘇小米略微點了點頭——二姨被推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掛着呼吸機，許久沒見，她現一直以來光彩照人的二姨在短短几天內就變得如此之蒼老。

後來，她便和媽媽大姨一起走了。關上門的一剎那，她看見屋裏的孩子緊緊的握著母親的手，目光里流露出的是留戀與哀傷。但本身散的，卻是堅強。

這個孩子，長大了呀。

三人在心中同時想到。

母親病情穩定下來的第二天便醒了，只是精神不佳。但每每醒來能夠看見兒子為他奔波為他勞累而疲憊的面容時，卻有一絲安心如幸福感。

沒有了丈夫，她還有孝順的兒子。這點，蘇櫻感到慶幸。

忽然有一天，蘇櫻對小米說：「小米，我們回去吧。」

蘇小米很不解，皺起眉頭。蘇櫻淡笑道：「我的賬戶上的錢，總不能因為病魔就如流水般去了吧。媽媽都病倒這個程度了，治和不治，結局都是一樣的。所以別浪費錢了，回去吧。」

「媽，你說過會好好治病的。會好的，總會好的。」

「南南沒有和你說嘛？白血病治癒的幾率——媽媽欠你的是一段本該屬於你的幸福，所以你的下半生，媽媽也不想把它毀掉。」

蘇小米沒有答話，只是默默為媽媽倒好一杯水，遞到蘇櫻的手裏。

蘇櫻看着蘇小米眉宇間的成熟，笑了。

「回去吧，好嗎？我也好像那個家了。」

其實她知道，為了這個病，自己賬戶上的錢已經快要見底了。她不希望在前真正見底之後，蘇小米會向別人去借錢——她最不希望的，是在自己死後，蘇小米依然負的一身債務。

她在心裏早已是盤算好了，剩下的錢足夠小米在一段時間裏自給自足活着做些小本生意。而其他的一些不動產權，早已吩咐律師朋友替自己好好保管，到了一定的時候再交給小米。

蘇小米的未來，作為母親，她早已經計劃好了。

只等著小米接受。

終於，小米總算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蘇櫻便出院了。她精心打扮自己，整理自己的衣裝，為自己化妝——頭早已因為化療而掉光了，她便選了一個大波浪的卷套戴上。蘇小米辦完手續再回來時，看見的依然是那個光彩照人的蘇櫻，那個氣勢凌人的蘇櫻。

「兒子，我們走吧。」在她挽上蘇小米手的那一剎那，蘇小米似乎還有一些恍惚，他甚至一時幻覺，感覺媽媽似乎已經康復了。

但，畢竟是「似乎」。蘇櫻依然是帶有一身的酸痛。

而母子倆在電梯中，也遇上了蘇小米最不想看見的人。

顧澤樹，和那個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