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子山 八 鬼姥姥

第一卷 九子山 八 鬼姥姥

八.鬼姥姥

那心若屍體上的肌肉幾乎全部腐爛,只剩下一身白骨連著些筋在晃蕩。說閱讀,盡在若不是見她從糞池裡爬出,絕看不出那是心若。如今被閻摩羅起屍,想必還記得跟我的仇恨。

我將棍子朝心若直砸過去,喀嚓一聲,頭骨裂了,那心若卻似渾然不知,只遲疑了一下又沖了上來。

唐奪見狀叫道:「閻摩羅,休要傷害紅樓,你捉我回去便是。」

閻摩羅笑道:「誰叫你不早早束手就擒,現在我只想帶你的腦袋回去了。」

我氣道:「唐奪你不要小瞧了我,打架我是不怕的,死更是不怕的!」

唐奪道:「好,咱們便拼他一把,怕他做甚。」

便是這麼一會工夫,群屍已經將我和唐奪團團圍住,唐奪手中寶劍施展不開,只好左衝右突,砍下幾條行屍手臂。

幾個死的久的枯骨倒還好對付,給他幾下便散架了。偏是有一些筋肉還算完整的,便象是活人更加了十分的狠毒,嘶叫著亂抓亂咬。其中猶為狠毒的便是心若。眼看著將他們稍稍擊退便又撲上來,將我和唐奪撕扯得衣衫盡碎,渾身鮮血。

我從未經歷過這樣毆鬥,或許人到了絕境,便會獸性大。

我心裡忽然湧出一種莫名的憤恨:從小就不明不白地在這個野地里長大,沒一個知心的朋友沒一個知心的人,所聞所見的就是幾個鄙俗的女人,就是對我好的,也是挾著私心,就連我認為是清高無比的水月師太到底竟是那般模樣。如今剛有了一個對我好的人,卻有一群行屍走肉要來將我們置於死地。

我突然紅了雙眼,象狼一樣怒號起來,對那些行屍走肉連抓帶咬,連打帶踢,竟顧不得什麼腐骨爛肉,將幾個行屍扯得粉碎,手裡提著兩條腿骨亂揮亂打。

或許是那些行屍怕了我的暴烈,紛紛後退。我氣喘吁吁地對唐奪吼道:「怎麼樣,活人都不怕,我還怕這些死人嗎!」

話音未落,一條行屍尖叫著從後面把我攔腰抱住。我剛才用力過猛,一時頭暈目眩,被那行屍按倒在地。那行屍含混不清地叫道:「紅樓紅樓我要帶你下獄」正是心若。

唐奪見狀忙衝上前,卻被幾條行屍撕扯住。

我躺在地上,心裡一片澄清,我想:「好了,心若,我欠你一條命,今日還給你便是。」只感覺心若張口在我脖子上咬下去。

忽然,身上一松,睜眼一看,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立在我身邊。那人一手提了心若的屍骨高高舉起,在半空掄圓了倒杵下來,喀嚓一聲,心若的頭骨登時粉碎。那人又踏上一步,腳踩手撕,沒幾下心若的屍骨便大卸八塊,再也逞凶不得,那人粗聲道:「你們這些死不了的害得我睡不著覺!」

我聽見那人說話,眼淚幾乎流了下來,我說:「大師姐,你醒了。」

心摩道:「是啊,我正睡得香,被一陣貓叫春似的哭聲吵醒,本想接著睡呢,又有這些死人跑出來鬼叫!」

我心裡一陣驚喜:原來閻摩羅的起屍咒竟把心摩也喚醒了。

心摩指著唐奪道:「那人是你朋友?」

我點頭應是。

心摩二話沒說,拾起地上的棍子掄開了朝群屍一陣亂打。

那心摩雖昏睡了這麼久,身體也消瘦得不象樣子,卻仍是力大無比。

有了她的幫手,唐奪周圍的行屍稍稍後退,唐奪手中寶劍便施展得開,叫道:「你們暫且退後。」寶劍到處,遍地殘肢斷骨。

唐奪擊退群屍,長劍一挺,朝閻摩羅攻去。

心摩見狀,忙上前阻止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不能傷她性命啊!」

唐奪來不及多解釋,喝道:「讓開,你不知道她的厲害!」

其時,天已蒙蒙亮。

便是這麼一阻擋的時間,只見閻摩羅從懷裡掏出一張黃色符咒,迎風一晃,便即點燃,隨即將燃著的符咒塞進嘴裡,咀嚼一陣,猛然噴出,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內力,院子里頃刻間布滿黑色的雨霧,紛紛揚揚,腥臭無比。

唐奪惟恐有毒,忙叫大家用衣袖遮掩口鼻。

那閻摩羅雙手結印,叫道:「屍陀林主起屍咒!」

屍陀林主乃是佛教里墓地的守護神,也是閻摩羅王的伴屬神。

只見晨曦之中,閻摩羅頭頂隱隱現出一雙白骨骷髏摟抱起舞的形狀。院子里的殘肢斷骨一經黑雨噴洒,頓時一個一個就象又有了生命一般,紛紛彈跳奔騰著聚到一起,霎時間變成一個碩大無朋的怪物:群屍的殘軀接連成怪物的身體,屍骨的手臂下肢密密麻麻排列在怪物身體兩邊,骷髏頭聚在身體頂端,便似一個生了二十幾個頭的大蜈蚣!

那怪物在閻摩羅身邊伏下,閻摩羅縱身騎乘上去。

心摩上前戳指道:「你這孩子哪裡學來的這些歪門邪道,還不趕快回家老老實實呆著!」

我忙喊:「師姐小心啊!」

話音未落,閻摩羅將怪物的頭一拍,那怪物的二十幾個頭顱口中一齊噴出綠火黑霧。

心摩慘叫一聲,渾身著火,伸手捂著雙眼,跌跌撞撞四下亂跑,撲通一聲落入化骨池中。唐奪和我正要上前搭救,那怪物尾巴著地一掃,兩人全被打翻在地。唐奪的寶劍也跌落地上,被怪物的一隻手拾起,傳給了閻摩羅。

我心想:「這次沒救了。」向躺在地上的唐奪望過去一眼,他也是一臉悲憤絕望的神情。

怪物將我和唐奪分別踏住,絲毫動彈不得。

我扭頭對唐奪說:「還記得來地藏庵的路吧,下輩子還在這裡等你。」

唐奪大吼道:「我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啊!」說著,一陣亂踢亂打。

閻摩羅冷笑道:「省點力氣吧,地府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晨風中,只聽見閻摩羅象貓叫一樣的笑聲和唐奪不服氣的吼聲。

閻摩羅手中長劍正要向唐奪刺下,忽聽院子後面咣啷一聲,原來是那兩口對扣在一起的大缸倒了。

閻摩羅喝道:「你是誰?躲在這裡幹什麼!」

我扭頭一看,缸口開處顫顫巍巍爬出來一個乾癟的人,一個乾枯沙啞的聲音道:「是你在欺負老太太的乖乖外孫嗎?」

閻摩羅道:「你是什麼人。」

老太太道:「你叫我姥姥好了,恩。。。。。。叫我『太姥姥』也差不多。」

我原只是聽說那口缸里葬著曾和水月師太一起修行的一位老太太,現在竟然現身出來,她說的「乖乖外孫」又是誰?

老太太顫顫巍巍走上前來,想必是在缸里太久,一身的衣服見風便化做灰塵四散而去。老太太一邊走一邊拾起地上剛才群屍遺下的破爛衣服,往身上胡亂纏裹幾下,笑道:「死了死了,又被你這小女娃子弄活了,老了老了,倒晚節不保,被你們這些小娃娃看見老太太光溜溜的樣子,嘿嘿,嘿嘿。」

閻摩羅哼了一聲,將座下怪物一拍,頓時幾個骷髏飛出,厲聲尖叫,口吐綠火黑霧朝老太太襲去。

老太太頭不抬眼不睜,揚手甩出一把符咒,嘴裡念念有詞。

那幾個骷髏頭粘上符咒,頓時偃旗息鼓,吧嗒吧嗒幾聲跌落地面,再無聲息。

老太太嘆道:「世事無常啊,十六年前禇畫這小妮子用來封我老太太的符咒,竟還派上了用場。」

閻摩羅大驚,忙催動怪物朝老太太撲去。

我和唐奪忙起身到化骨池邊搭救心摩。幸好那池裡的惡魚方才都跳到院中被唐奪殺死,不然心摩非被啃成一副骨架不可。只是心摩一張臉已經被燒傷,兩眼翻白,顯是瞎了。我忙跑回屋裡,拿了心摩的藥箱,給她撒藥包扎。

那老太太將手中剩下的一些符咒撕得粉碎,大喝一聲「破」,將符咒揚出,頓時化做一片清風細雨飛撒。

那怪物沾上雨水一陣陣怪叫,渾身的肢節嘩啦啦散開落地,那些頭顱斷肢竟互相撕扯咬噬起來。

閻摩羅摔倒在頭顱斷肢中間,拿著寶劍亂揮亂砍,衣衫零落,渾身臟污。

沒一會工夫,那些碎屍已經自相殘殺得一片凌亂,唐奪上前,一把奪下寶劍,揚起砍下。閻摩羅尖叫著舉手格擋。

忽聽心摩喊道:「別傷她性命!」她甩開我,摸索著朝閻摩羅撲過去,一把將閻摩羅抱在懷裡。

老太太道:「你別可憐她,這女娃子不對頭。」話音未落,閻摩羅忽然張口咬住心摩的胳膊,大口吮吸鮮血。

我跟唐奪一驚,忙上前拉開閻摩羅。那女娃子目露凶光,「嗬嗬」叫著,任你怎麼拉扯絲毫不鬆口。

我怕再拉下去,必然將心摩胳膊連皮帶肉扯下來。心摩道:「別拉她,她想必是餓了。」

我一時呆了,怎麼也沒想到心摩的性子里竟如此憐惜這小女孩。

老太太上前來,喝道:「這太不成話了。」說著,拾起一根樹枝,一把拉過閻摩羅,劈劈啪啪地打她**。

狠抽了十幾下,忽聽閻摩羅鬆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這哭聲分明就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的聲音。

老太太嘆了口氣,道:「回來了。」

我忙找了布條給心摩包紮胳膊上的傷。再看那閻摩羅兩眼已不是剛才那般沒有眼白,而是一雙水靈大眼,青白分明,眼淚汪汪一臉驚疑地看著四周。

老太太問道:「你是哪裡人啊?怎麼來到這裡?家裡還有什麼人在?」

閻摩羅一概搖頭不知。

我說:「你剛才不是說你是江南謝府大司馬謝清風老爺座下,叫閻摩羅的嗎?」

閻摩羅仍是搖頭。

老太太嘆道:「這想必是閻摩羅轉世在這小女娃身上,被謝府現這孩子與眾不同,是以養在府中做殺人工具,還好沒失了本性,被我打一頓**打回來了,哈哈,哈哈。」

我這時才仔細看這老太太,她一頭白幾乎掉光,從上到下灰褐乾癟,不說話就是一具乾屍。

老太太見我看他,道:「怎麼啦,老太太的樣子有什麼不對勁嗎?」說著,伸手在自己臉上摸索,嘆氣道:「是啦,在缸里呆了一十六年,想必是活鬼的樣子了。」又看著我道:「你就是紅樓吧,瞧你的俊俏模樣,跟你爹當初一個樣子。」

我一驚,道:「老人家,你在說什麼?」

老太太怒道:「什麼老人家,我是你姥姥!」

我正想分辯,只見心摩已經摸索著抱起閻摩羅,道:「孩子,我帶你回家好不好?你媽媽呢?」

閻摩羅搖頭道:「我沒有媽媽,我不知道我家在哪裡。」

心摩道:「那我帶你去找吧,你可以把我先當成你的媽媽,說不定到了哪裡你就想起來了。」

閻摩羅點頭,叫道:「媽媽。」

心摩「恩」了一聲,眼淚從一雙翻白的眼睛里流了下來。

心摩道:「紅樓,我現在就帶這孩子去找她家人去了。哦,你且帶我去換一身衣服。」

我帶著心摩回屋換了衣服,心摩又拿了幾件做換洗之用。

我說:「你眼睛這樣,行走不便,也不急於這一時啊。」

心摩笑道:「有這孩子做我的眼睛豈不是好?紅樓,我帶這孩子一路化緣,待有了足夠的銀兩便回來重建咱們地藏庵。」

我見她去意堅決,也不好挽留,心裡一陣酸楚,道:「師姐,我很對不起你。」

心摩笑笑不言語,我扶她到院子里,她牽了閻摩羅的手,緩步出門,到了門口,回身合十念道:「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說完,轉身和閻摩羅緩緩走遠。

大師姐念的是佛經裡面「懺悔」的偈語,從來聽她念經都象罵街的樣子,如今經歷這一番磨難,從她口中輕輕念出這幾句話,卻不禁讓人潸然淚下。

唐奪道:「我也不便久留,恐怕對頭再趕來撕殺,我如今北上求援,順便護送她們一程。待我找到救兵,再回來找你。」說罷,回屋穿好盔甲,出門見黑馬尚在,便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我站在門口,望著他消失在遠處,獃獃地站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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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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