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命運之矛

廿九、命運之矛

於是她改劈為甩,劈哩啪啦打了我十幾個耳刮子,打得我雙頰腫得跟籃球似的是我被打了反而感到安心,她既然打了我就不會殺我了;但我隨即又覺得因此安心的自己很好笑,因為也許我待會兒日出的時候也就死了。

「沒本事就少強出頭丟人,臭小子。」講到最後一個字,蒙面老婦的身形已經去得遠了。

我連忙收起強運模板,也故不得臉頰疼痛,連滾帶爬地摸到大夫身邊,低聲喚道︰「大夫,大夫?您是真的死了,還是假死騙那老賊婆的?」摸摸他的心窩,只覺得已經漸漸冷了下來,心知大概不可能再有假了,我長嘆一聲,摸摸他的口袋,找尋他有什麼遺物之類的沒有。

不過大夫身上單薄得很,能藏東西的地方也很有限,很快就找遍了,最後只找到一張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遺書,上邊寫着︰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那麼我大概已經死了。如果你願意幫忙,請把我的屍以草蓆之類的隨意包裹起來,或是用最便宜的棺木殮葬,埋在你所知道最偏僻的地方。如果你願意為我立一座墓碑,墓碑上請不要寫任何東西,我生前涉入太多人世紛擾,唯有寄望死後安靜沉眠。」

我看完之後忍不住又長嘆一口氣。沒想到身後也突然傳來一聲嘆息。

我嚇得退開好幾步,定睛一看,原來是那龍騎兵醜婦,顯然是察覺強敵已去,這才又回來了。不過她嘆息的理由可能跟我大不相同,含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和譏諷的味道。

「這世間還有公道嗎?你就這樣一死百了了,那我滿腔仇怨找誰泄去?那老賊婆(學我講話,真是……)實在奇蠢如豬,如果是我,才不會讓你有服毒自盡的機會呢,一定要把你千刀萬剮,聽到了沒有,親愛的,哈哈,我要把你千刀萬剮……」

一邊說着一邊眼神漫無焦點地茫然四顧,突然現地上那兩截自己的斷槍,一個箭步就拾了起來,突然左右開弓瘋狂地向大夫的屍身連連捅去。我退得晚了,身上都被漸了幾滴鮮血,那醜婦更不用說,形如厲鬼、神似癲狂,看得我毛骨悚然。

捅了不知有沒有千下,她才歇了歇手,將兩挺血跡斑斑的斷槍重新拋在地上,轉向我以那噁心的溫柔語調說︰「小鬼,你不怕我嗎?」

「我怕得很。」我想自己一定是滿臉莫名其妙。

我問錯了。」她頓了頓,恢復成平常的語氣︰「我是說,這攤血肉噁心成這副德行,你難道不怕嗎?」我愣了一會兒,還是一樣回答︰「我怕得很。」

「那你為什麼還耽在那兒不走?」

我想她大概是問我為什麼沒被嚇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所以我隨便回答說︰「我在這兒等著殮葬大夫的屍哪…一口便宜的棺木……不過我身上沒什麼錢,所以也許真的只能找一領破草蓆來把大夫的屍包一包,然後挑一個偏僻的地方……」

「哦呵,他治不了你,你卻要為他殮葬屍,你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很好,很好,好得很。」她說︰「我問你,這傢伙死前有什麼遺言沒有?」

「有的……」我說︰「他說什麼國家什麼邊境的荒廢教會附近的石橋處風景很美,但是具體的地名我卻記不得了?」

醜婦臉一寒,低聲問道︰「真的記不得了?」「給您這樣一嚇,忘得更乾淨了。」

她不再問我什麼,抬頭望着遙遠的夜空,低喃道︰「石橋……石橋……親愛的,你說那裏的風景很美?在我印象中,那兒卻普通得很。」突然,一頭龍…了點,可能只是龍獸。一頭龍獸飛了過來,也不知怎麼得到了主人的召喚。這次距離比上次近得多,可是今晚月缺得厲害,我更不敢什麼照明術,因此雖然覺得那龍獸拍翅膀捲起的風勢、甚至鼻孔呼出的熱氣都近到直接吹在我身上了,我卻還是看不清楚牠的模樣。

我目送醜婦遠去,想說這次大概是真的走了,不禁喃喃抱怨道︰「妳既然這麼肯定那荒廢的教會和那座石橋指的是哪裏,幹嘛還計較我記不記得地名?真是的。」

不想離去,但是又不忍心看大夫千瘡百孔的屍,我又看了那封遺書幾次,很自然的,剩下唯一能看的東西就只剩下地上的兩截斷槍。反正那個醜八怪不要這斷槍了,可是它怎麼看都是上好金屬打造,原本我還打算撿去賣個好價錢,現在沾買了血跡,這個清理起來就費事多了。說到這裏,我想問問別人,如果從地上撿起斷成兩截的武器,接下來的第一個動作是什麼?

什麼?你也是嗎?你也會把它從斷掉的地方對一下,看看能不能暫時拼回原來的模樣?那麼我這時這麼做就再自然不過了,不會是誰的啟示什麼的也是把兩截斷槍接了這麼一下子……然後……

然後……

然後兩截斷槍就變回原來那一把了。

我站在那裏拿着兩截斷槍…把長槍,跟獃子一樣,愣了好一會兒,跟獃子一樣摸著本來應該斷掉的地方,跟獃子一樣甩甩看它是不是被血暫時黏住了,或者是白膠、快乾膠、塑鋼膠……管他是哪一類。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詭異了,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什麼形狀記憶合金或是自動修複合金所鑄,只是那個醜女人不知道這一點。

「啊哈哈,原來這個世界有這麼神奇的魔法道具,就算被砍斷,只要把斷成的兩截拿起來靠一下,又會黏回原來的一把,啊哈哈,好方便。」我跟獃子一樣地笑着自言自語說。

…靜下來想想,應該不會有這種武器……

因為這件事情太讓我震驚了,所以另一個也很奇特的現象,卻一直被我忽視,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我才覺︰槍上的血跡乾涸了不是乾涸……那些血跡都變成綉斑了,簡直像是灑在上邊的不是血、而是什麼強酸腐蝕液一樣。這麼一來整把槍就丑不拉機,再要拿去賣,恐怕也賣不到什麼好價錢了……等等,都變成這樣了,我還要賣掉它嗎?我就沒有一點好奇心去研究一下,這把槍身上生了什麼事情嗎?

「聖者……九指狐大夫是至高上帝所許悅的聖者……沾染了聖者的屍體的鮮血,見證聖者殉道的武器,命運之矛?」我恍惚著揮了這把外表一點都不起眼的銹矛幾下,乾笑了幾聲,又自嘲地說︰「這些人,把大夫搞成這樣,在那裏來來去去,究竟在搞些什麼?這裏不就是她們要的命運之矛嗎們快回來喔~命運之矛就在這裏喔~」

「這道理很簡單,不是每一把沾染了殉道聖者屍之血的武器,都會變成命運之矛。」

我驀然回,晨曦中,蒼老的聖衛,苦笑着望定了我。

我舉起了手中的矛︰「你也是來搶這個的嗎?」

「我是默默地跟着薩荷絲照顧她,雖然我已經很小心了,可是還是被她查覺、被她甩脫,追蹤了好久,才來到此處,結果還是慢了一步。」老聖衛來到那堆模糊的血肉旁邊,跪了下來哀慟地說︰「九指狐弟兄殉教了嗎代活人無算的名醫,居然……」

「你少在那裏假腥腥了!」我怒罵道:「你化作灰,我也認得你是天教的退休聖衛!」

「受洗於天教或受洗於新贖教又怎麼了嗎。」老聖衛淡淡地說︰「都是至高上帝所悅納的弟兄,我不照顧他們,難道要拔劍相向不成?」

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你是想說,如果我趕在其他天教徒面前這樣說,會被當成異端,逐出教會嗎?也許你說得沒錯。我也承認,天教的領導階級當中,食古不化的人還是很多。但是,私下的交流間,其實像我一樣想法的天教教徒,不在少數。就算是底層的教會,同樣屬於至高上帝信仰的地盤上,新贖教和天教的競爭固然非常激烈;在其他異教勢力更大的地方,天教和新贖教的教會卻必須彼此奧援。」老聖衛笑了笑,繼續說道︰「你不用懷疑,我不是那種被問到此事就會對陌生人巴拉巴拉地說一堆心底話的饒舌傢伙,會對你說這些,乃是因為你是被命運之矛選擇為見證聖整殉教的見證人。」

「見證人?」

「是的。除了沾染聖者殉教后的屍體的鮮血,命運之矛誕生的另一個重要條件,就是它一定是握在見證人的手裏,每一把都是。是不是還需要其他條件,則不明朗。」

「見證人到底是什麼?」

「你聽說過某些魔法道具擁有滴血認主的功能嗎?類似那樣。你知道為什麼只有一把命運之矛赫赫有名,而且以它的主人隆基努司為名嗎?因為他的第一任見證人隆基努司也成了聖者,因此它擁有所有命運之矛中最強的力量。是的,命運之矛在見證人以外的人手中是沒用的,它會隨着每一任見證人的信心越來越強,且在每一任的見證人死前都不會更換──當然,你可以殺死它的現任見證人迫它尋找新的;但殺死一個手中有命運之矛的見證人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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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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