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雁無憑落孤洲 第九十一章 山洞

似圓未圓的月亮，將半個臉孔躲進雲層，給地上投下忽濃忽淡的朦朧。

子時已過，連入夜後漫天飛舞的螢火蟲，都早已將神秘的微光隱入沉鬱的黑暗。萬物沉睡，獨有那些夜行的生靈，用黑暗掩藏身形四處遊走，去做那些它們不得不做的事情。

鎖魂島最為陰暗的角落，是一片層層疊疊的岩石，連綿數百丈，在一片清淺的小塘邊戛然而止，斷壁以一個頭重腳輕的奇怪角度傾斜著，人站在前面，會覺得它彷彿下一刻就要轟然壓來。千年風雨在它身上留下數不清的痕迹，它卻依然突兀而穩固地掛在島嶼半腰。

一個短小壯實的男子正站在斷壁的陰影中，入定似的一動不動。良久之後，他抬起一隻手，伸向覆蓋纏繞著岩石的那些藤蔓，又遲疑了片刻，才抓住最粗壯的幾根樹藤，輕輕向旁邊扯開。一個漆黑的洞口露出來。

這洞口不大，剛夠一個人彎腰聳背地鑽入。男子進去之後，被撩起的藤蔓重又自然垂下，將這處秘密所在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任何破綻。

洞中刮著絲絲涼風，摻雜些許水汽的清新味道。^^^^

男子沉著臉，向石洞深處快步行去。在這沒有一絲光線的環境中，他細微的足音，卻如流水一般順暢清晰。彎彎曲曲行了一盞茶功夫，男子頓住腳步，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才緩緩擦亮火摺子。

這是個不大的洞室，角落裡簡陋的泥灶早已殘破不堪。低矮的石台上鋪著稻草，顏色深暗，微微散出霉味兒。稻草上堆放著許多日常家用地物事，小到木筷石隧，大到衣物鋪蓋，一應俱全。雖然極為粗糙陳舊，卻都打理得整齊乾淨，只是擺放非常凌亂，似乎是倉促間堆在這裡。

男子將泥灶中的木柴點燃。來到石台邊，俯身輕輕摩挲著一件紅褐色衣衫，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將這衣衫拿起，作勢要丟入火中，卻又不由自主地僵住手臂。

「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一滴淚在男子腮邊滑落，他痛苦地喃喃道。「娘，我常常想，若是當初聽了你的話，該有多好……」

一陣涼風吹過，**些許空闊的迴音。

男子怔怔望著手中幾經縫補的破舊衣衫。緊繃的面頰漸漸趨於柔和。然而，他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狠狠地別過臉，慢慢鬆開了手指。

就在衣衫觸到火苗的剎那，一陣白色煙霧猛然騰起。火焰應聲而滅。

男子驚聲喝道：「誰？」同時身形一矮，於黑暗中連退數步，剛剛站定，便覺兩道勁風閃電般襲來，分別指向自己的左胸和下腹。他將身形一扭。堪堪避開，又一波兇狠地攻勢早已逼到近前。看這情形，分明非要取他性命。

短短几個照面之後，男子已頹相畢現，來人卻絲毫未見手軟，招式愈加凌厲。就在幾乎退無可退之時，男子忽然欺身急進。避開鋒芒。曲指向來人喉頭抓去。這一擊看似飄忽，卻威力極大。是他危機時用來保命的殺招。若真給他抓到，莫說是人，就算迎面撲來的巨熊瘋虎，也會在頃刻間被捏斷骨頭而死。

來人似乎知道厲害，急急抽身。男子收勢不及，一把抓在石壁上，碎石四濺。他見來人向洞口逃去，正在猶豫是否上前攔截，卻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全身一軟，「噗通」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片刻靜謐之後，火光微閃，泥爐中的木柴重新被點燃。爐邊赫然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正是丁瑞和易雲飛。而那件險遭祝融的紅衫，也完好無損地搭在丁瑞臂彎。

易雲飛信步走到石壁邊，俯身拾起一塊方才被抓下的碎石，拿到亮處細細端詳。只見質地堅硬的花崗岩，已然破碎斷裂得稜角分明。

「的確是綿指沒錯。只不過，火候稍微查了一些。」易煞有介事地品評道。

「這樣還算差？」丁瑞湊過頭來，嘖嘖稱奇道：「那真正地綿指高手，豈不是能將石頭輕易捏成粉？」

易雲飛搖頭道：「不，那也不算最強。真正的綿指高手，不是將石頭捏碎，而是捏斷---就像孩子捏斷柔軟的泥塊一樣，在斷裂處沒有鋒利的稜角，只有完整平滑的指印。」

丁瑞眸間閃過一絲驚訝：「你說地這種程度……**可以做到？」

「不錯。」易雲飛水眸微轉，掃過石台上堆放的器物，視線最終停留在丁瑞手中地紅衫上，她思忖片刻，感慨地苦笑道，「大人，看來，我們是無緣見到那所謂的活鬼了。」

丁瑞會意地點點頭，長指撫過紅衫上隱約可見的精緻刺繡，若有所思地問道：「雲飛啊，一個女子被拋棄誣陷忍辱偷生，卻精心保留著當年悲慘遭遇的物證，會是出於何種原因？」

「大人您認為呢？」易雲飛反問道。

丁瑞沒有回答，而是徑直來到昏迷的男子身邊，用一根草管往他鼻中吹了些藥粉。

片刻之後，伴著一陣急促的喘息聲，男子清醒過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丁瑞，目光中儘是錐心刺骨地怨毒。看那架勢，若非身體動彈不得，他恐怕早已將丁瑞大卸八塊生啖其肉了。丁瑞卻依舊笑得淡定悠然，安慰似的拍拍男子臉頰，輕聲細語道：「阿四兄弟，別激動。我保證很快放了你，那之後不管你要是殺我們，還是要自殺，我們都絕不阻攔。只不過，你要先聽完我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