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雁無憑落孤洲 第九十章 活鬼

阿四垂下眼帘，竭力掩藏住眸間轉瞬即逝的慌亂，故作詫異地強笑道：「我，我能記起什麼？……丁先生，你別鬧了，怪嚇人的……」

丁瑞仍是別有深意般地審視着阿四，彷彿要將他瞪穿一般，直看得阿四手腳都不知該放何處。

「丁先生，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未等阿四說完，丁瑞的臉上表情已經開始鬆動，他又強忍了片刻，忽然爆出一陣大笑，彷彿一個小孩子惡作劇得逞了般，笑得直不起腰來。

「阿四兄弟，你不要理他！」易雲飛推開丁瑞，拍拍阿四的肩膀，笑着解釋道，「他這人，素來喜怒無常。剛才還拉着一張臭臉，現在心情好了就拿別人胡鬧！他剛剛是故意逗你呢，別往心裏去！……天色不早了，趁著還有點光亮，辦正事要緊。」說着，打開箱子，將帶來的工具分到各人手上。

「哈哈！阿四兄弟，你真是老實人……老實人！……」丁瑞依舊眉飛色舞地取笑着。

阿四頗不自然地笑笑，抓過一把葯鏟，不聲不響地悶頭幹活去了。****

待將偌大一片睞草鏟凈，月亮悄悄已升至樹梢。此時下島回船顯然有些來不及了，加之明日一早還要來採藥，大家一合計，決定在島上湊合一宿。

爬了大半日的崎嶇山道，又幹了將近兩個時辰體力活，就算鐵打的也熬不住了。好在上島時帶了水和乾糧，不用再費力去找吃食，三人尋個平坦背風之地掘坑生火，將乾糧胡亂烤烤，就著水囫圇吃了。

丁瑞早已故態復萌，哼哼唧唧窩在一處，再懶得動彈。易雲飛撥拉着篝火，上下眼皮也不住往一塊兒湊。獨有阿四跑前跑后地張羅。一會兒抱草一會兒撿柴，移開火堆鋪上乾草松葉，請丁瑞和易雲飛休息。

丁瑞倒也不客氣，一**坐到剛鋪好的草墊上，舒服得深深嘆了口氣，嬉皮笑臉地嚷嚷道：「唉呀我的老天！阿四兄弟，真有你的！我這周身上下都要散架了。你卻還這麼有精神。在下佩服！佩服！」

易雲飛瞟了一眼丁瑞，無奈地笑道：「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今日看來果真不假。^^^^……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丁先生，您累了就趕緊睡，只要別再一驚一乍的，讓我們耳朵清靜些就好。」又對阿四招呼道，「阿四兄弟，你也別忙了。勞累了一天，趕緊休息吧。」

阿四蹲在火邊，一面撩起身上小褂擦臉。一面憨憨笑道：「不累不累。倒是你們二位，平白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累，還不都是為了幫鄉親們找葯、幫我救萍兒？我還不知道怎麼感謝，做這一點小事實在算不得什麼，千萬不要再提了！」說着，從易雲飛手中搶過撥火的樹枝，「你也趕緊睡吧。我來守夜就是。」

「可是……」

看易雲飛似乎要推辭，阿四趕忙又好聲安慰：「以前村裏在湖心拉大網捕魚，都是由我守夜，從來沒有出過差錯。而且。明天采完葯咱們就能回去了，到時候我再睡個飽不就行了？你就放心好了！趕緊睡吧！」

易雲飛見他這樣說，便也不再客套。和衣睡下了。

月近中天，四周一片靜謐。

跳躍的火光，依稀映出草墊上二人沉靜地睡容。許是日間太過疲乏的緣故，他們的呼吸略顯粗重，但均勻而綿長，顯然已如夢頗深。

阿四向篝火中加了幾根乾柴。四下張望一番，便悄悄站起身，如一隻夜行的大貓般輕移腳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大人，魚兒咬鈎了。」易雲飛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面帶笑意地望着猶自裝睡的丁瑞。

「不急不急，讓他先踏踏實實地吞下一些餌料。再提桿也不遲。」丁瑞愜意地翻了個身。不緊不慢道。

「如此沉得住氣，果真是大將風度！」易雲飛呵呵一笑。徑自起身，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故意自言自語道，「這種東西，居然會出現在此地，真是有些奇怪呢！」

丁瑞聞言抬眼望去，只見易雲飛手中拿的彷彿一片破布，正皺着眉頭仔細端詳，便懶洋洋問道：「那是什麼？」

「我在乾草中找到的。您看看是什麼？」易雲飛笑盈盈地拋過來。

果真是一片破布！看這顏色質地，本該是上好地紅緞，但已經褪色磨損得不成樣子，彷彿細嫩的臉頰凍皴起皮了一般，上面還綉著些彩色絲線，均已模糊成一團。

「這……這根本不是什麼啊！破布嘛！」丁瑞有些哭笑不得。

「是破布沒錯，但不是一般的破布。」易雲飛微微探身移近，水眸中映着兩點火光，「這應該是一片破碎的喜被被面，上面的絲綉圖案，是鴛鴦戲水圖的一部分。」

「這又說明什麼？……啊！難道這是……」丁瑞「噌」地坐起來，驚愕與興奮交錯在一起。

「不錯！」易雲飛點點頭，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這說明，如果我們夠幸運的話，也許，此行能見到一個活着的鬼。」

丁瑞思索片刻，眯起黑眸打量着手中布片，饒有興緻地笑道：「你是說……活鬼復仇的戲碼？聽起來倒着實有趣呢！」

易雲飛卻別有深意地搖了搖頭：「在下倒覺得，鬼雖是活鬼，卻似乎無意復仇呢！……不如，我們賭一局如何？」說罷，施施然站起身，指了指阿四離開的方向，「大人，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那魚兒咬鈎地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