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小雨纖纖,斜風細細,墨竹蒙煙,池水灑露,睡蓮吐珠。

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步在走廊上,在看到那倒在池邊走廊上的人時,劍眉剎那間緊鎖。

走至那人身邊,居高臨下。

酣睡中的人,毫無防備!

一襲素衣,寬鬆而單薄,幾乎沒有皺摺地鋪在木製地板上,側躺的身體優美而有弧度,頭枕在彎曲的右臂上,一頭如絲般地黑髮蜿蜒在地板上,許些垂掛到走廊外,掉入跳着小水珠的池塘里。斜飛進屋檐的細雨沾上髮絲,如蛛絲般,交錯點綴蒙在青絲上,因臉朝外,面上也有少許水珠兒,劍眉上熏了點點白露似的水氣。左手拿着一本展開的書,書半覆在面上,遮去了下半張臉,書皮浸了雨水,半濕,酣睡中的人,半個身子矇著水氣,卻毫無知覺。

蹲下身子,就近看躺在地上的人。

眼角有水珠,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伸手,尖指沾了一滴,在指腹間磨著。將手指放入嘴裏,輕嘗。鹹的?是淚?

他哭了?

為何哭呢?

他不喜歡看到他的淚!

將他左手上的書抽了出來,隨手扔到一邊,雨水灑上了他的頰,冰涼的水珠終於弄醒了他?帶着水氣的劍眉顫了顫,左手無意識地在臉上摸索著,袖子因動作而滑落,露出了潔白而有骨感的手腕,一隻黑色的手鐲顯露了出來。

墨無雪渾身一顫,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啊?」

倏地驚醒,白如衣驚嚇地從夢中跳出,猛睜開眼,望進一雙泛著紅光的犀利眼眸內!

「這是什麼?!」蹲在他身邊的男人緊緊扣住他的左腕,硬將他扯向他。

吃了痛,卻沒有叫出聲,白如衣汗涔涔地被扯入墨無雪的懷中,落入他危險的氣息中。

「說!這是什麼?為何你會有這個!」墨無雪面上佈滿了陰霾。

順着他的視線,落在了左腕上的手鐲上。白如衣苦笑。「這個嗎?你也有一隻,不是嗎?」

墨無雪揪住他的衣領,低喝:「把活說清楚!」

白如衣由着他,不慌不忙地摸上墨無雪扣自己左腕的右手上,掀開袖子,看到腕上一隻與他的幾乎一樣的黑色手鐲。

這手鐲,分明是女人的東西,卻分別戴在兩名男子的手腕上。

「這是情人鐲。」白如衣低語。

情、人、鐲!?

墨無雪臉色一陣發白。死死盯着兩隻相似的手鐲。這不起眼的手鐲,色澤黝黑,製作精細,質地堅硬,死死地扣在手腕上,無論如何都弄不下來!自半年前,「逆天崖」一戰後,他失了大半的記憶,雖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自己是「雪天門」的門主,然而,除此之處,其它的事全部忘光光!包括他的出身,他的來歷,他的親朋好友!當看到手腕上的手鐲時,只覺得怪異,千方百計想弄下來,卻無可奈何!這種女人用的手鐲,怎會在他一個大男人的手腕上?百思不得其解!當然,他沒有跟任何人講,這麼丟臉的事,怎麼可能讓人知道。但在右手腕上,多有不便,在外人面前,他都是穿窄袖的衣服。

如此為他帶來不便的手鐲,不料在這個平淡如水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另一隻?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兩隻手鐲是一對的!

情人鐲?

他手上的,和他手上的,是情人鐲?那不是意味着,他與他……是情人?!

「荒謬,簡直的荒謬!」墨無雪甩開他,手按上他的左肩,將他壓制在地板上。「你我都是男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是情人?」白如衣平靜地注視着他有些慌亂的臉。

「當然不可能!你我都是男人!」墨無雪咬牙切齒。兩個男人怎麼能夠談情說愛?這是……世俗難容啊!

「呵呵……」白如衣輕笑着,伸手,撫摸着他僵硬的臉部輪廓,黑眸中盛滿柔情,五官柔和,看墨無雪的眼神充滿了憐憫。「那又怎樣呢?兩個男人之間,就不能存在愛嗎?」

「愛?!」墨無雪惱怒地瞪着他。這個男人為何能如此輕易地接受男人之間愛?而他,又為何用這種憐惜的眼神望着他?憑什麼?憑什麼?「不許——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他抓住他放肆的手,用力地按在地上,撞出巨響。

白如衣被迫壓制住,平躺在地上,而墨無雪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按住他的手,整個人幾乎是趴在他身上。

雨水斜飛而進,打濕了兩人。

「你……打哪裏來?有什麼目的?為何出現在我面前?你知道我叫墨無雪,知道我的過往?!」

「你出自哪裏,我便來自哪裏。因為思念,所以,我來了,我來尋找你,只為了見你一面。你的過往,我只知一小部份。」是的,只知一小部份。十多年前的事,半年前的一兩個月。他的事,他真的知道的不多。

墨無雪深鎖眉頭。他的回答,不能解答什麼!有回答等於沒有回答!他表面上平淡無波,實則,他是狡猾的!他根本不想告訴他更多的事!為什麼?他不是說他們是情人嗎?是情人,不是更應該讓失去記憶的情人想起自己嗎?

「你為什麼……不把事情說清楚?你在這裏住了十多日,但隻字不提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沒有意圖接近我,更沒有付出行動讓我恢復以前的記憶?這是情人會做的事情嗎?」

白如衣的視線穿過他,投向無邊的天空。天空細雨蒙蒙,看不到浮雲,看不清景緻。他的眼,變得空茫虛無了。「已經……沒有……必要了!」

墨無雪全身一震,心口一窒,一股氣悶在心裏,吐不出來。沒必要?什麼叫沒必要?

焦慮不安地搖晃他,他大吼:「什麼叫沒必要?你……你……你把話說清楚!」

白如衣閉眼,許久,睜開一雙清澈的黑眸,直視着不斷發抖的墨無雪。「因為……我放棄了啊……」

「放棄?」放棄什麼?

淡淡一笑,白如衣輕喃:「放棄……對你的感情啊……」

墨無雪一滯,幾乎停了呼吸。

他……他說什麼?他說……要放棄對他的感情?!

無措!

墨無雪無措而慌亂。雖然他真的無法接受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但是,聽到男人說放棄,他竟心慌意亂,甚至是害怕的!

他的記憶中沒有這個男人,失憶的他,心中只有一個人,那個他受傷后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男人!對眼前的男人,他毫無印象。雖然……他們可能曾經是情人!

難怪……難怪第一次在武林大會上見面時,他用哀傷而悲凄的眼神望着他。

「放棄?怎麼可以……放棄?」無意識地喃喃著,他一把抓過白如衣,低頭便封住他的唇。

「啊?」白如衣一愣,由着他吻他!

墨無雪像是為了確定般,先是慢慢地啃咬着他的唇,被吻的人沒有反抗他,他便大膽而肆意地侵入他的貝齒內,挑起了他的軟舌。

「唔——」白如衣被動地接受着他的吻,睜著的眼瞪着墨無雪近在咫尺的臉。

為什麼要吻他呢?不是無法接受男人之間的愛嗎?既然無法接受,便不該吻一個男人啊?何況,他已向他明確表明,他要放棄了呀!

他很膽小,也很脆弱,經不得波折。當初無雪要出村闖江湖時,他膽小得沒有開口向他傾訴感情!半年前,無雪回村,他鼓足了勇氣,向他表白,唯一一次的提起勇氣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和他交了心,卻因為分離,而令自己陷入了無盡的思念之中。

帶着忐忑不安的心,來尋找半年未見的他,武林大會上,他不相認便罷,還暗藏殺機,令他傷心欲絕!

已經無法負荷太多了呀,知道他是失憶了,他卻無能為力,連試着恢復他記憶的勇氣都沒有!過多的傷情,只會將刺得千瘡百孔。

沒有更多的勇氣,為他哭泣!

一吻,似乎吻上癮了!

墨無雪開始興奮了!雖然遺忘了這個人,卻好像沒有忘了這個身體?深深的一個吻,激發了身體內部的熱情!他……竟無法放開他了!

明明知道,兩個男人是不能這樣親近,像情人般擁吻!但他就是控制不住!雖然那個救過他命的人也會親近他,碰碰他,但那個人像在碰寵物,只是疼愛他的表現,而他對身下的男人有更多的慾望!

身下的男人完全沒有反抗,順從地被他壓在地上,扯開了衣襟,側着脖子,任由他在他頸窩啃咬。

早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冰涼而粘稠,墨無雪不耐煩地一把扯開,將白如衣的衣物盡數褪下,裸露出他潔白清瘦的身體。冷風吹過,令白如衣戰慄了一下,轉動着哀求的眼珠子,望向失去理智的墨無雪。

墨無雪快速地脫了自己的衣服,強壯的身體覆了上去,收到白如衣哀求的眼神,他一邪笑。「是你自找的!別想求我放過你!」

沒錯!是他引誘了性向正常的他!是他將他帶進了斷袖之癖龍陽之好!這個男人用哀傷的眼神望他,引得他心悸,在透出兩人曾經可能是情人關係時,竟然想撇清一切!

不可原諒!

狠狠地咬住白如衣潔白的胸口,揪住他的髮絲,不讓他有掙扎的機會。

「痛……」白如衣瑟縮了一下,胸口像被咬下一塊肉了!

鬆了口,墨無雪粗暴地分開他的腿,手來到他下身,扣住他的玉脛,便不放過。

白如衣倒吸一口氣,無處可躲地晃了下頭,下意識地想縮起身子。墨無雪用力一捏,他立即汗水淋漓地彈了一下,咬着牙關,悲傷地望着邪氣的墨無雪。

「求我呀!求我放手啊!」墨無雪湊過去,咬他的耳垂。「你不開口求我,我怎麼知道你要不要?」

白如衣深吸幾口氣,斷斷續續地道:「雪兒……你若……若想要……我不會阻止,但……不要這麼粗暴……」

墨無雪一震,不可思議地瞪着他,搓揉他分身的手勁輕了幾許,白如衣鬆了口氣,抬手擁住他。

「你若真想要,我會……盡量滿足你……」他泛出溫柔的笑,主動地偎向墨無雪,吻着他的唇,雙手撫摸着墨無雪強壯的身體。

墨無雪呆了呆,由着他貼近他,稍一分身,自己竟然被他給反壓在身下了?!

「唔……」墨無雪一時無法理解,何以自己主動變成了被動?

身上的男人,非常溫柔而有技巧地撩撥他的熱情,甚至自己身體的敏感地帶,一一被他掌握住!

不行!這不是他的初衷!

從白如衣所編織的柔情中清醒過來,扣住了白如衣遊走的手,一個反壓,再次將他壓倒在自己身下……

雨水,涼風,澆不滅彼此的熱情!

天漸昏暗,無人經過的走廊上,不斷的傳出激情的呻吟聲。

轉折處,立了一條藍色的人影,倚著柱子,耳聽着曖昧的交歡聲,視線投向細雨飄飛的天空,淡淡的,帶點殘意的笑,緩緩地擴散在嘴角。

如衣……白如衣么?

呵呵……

************

「大小點!哈哈——我贏了!」

牢房中,幾個人圍在一團,大呼小叫着。

阿玉喜孜孜地收著碎銀,幾個看守打扮的人愁眉苦臉。

「還來嗎?」阿玉問。

另外兩人頭搖得像波浪鼓。還來?再來他們兩個月的薪水就要全沒了!幾天前,牢裏的這個貴客一直嚷着無聊無聊,精力旺盛,吵得他們不得不讓他找點事做做。隔着欄柵,三人圍成一桌,開始了賭博。咳,也不知這小子是怎麼的,一教就會不說,竟然一直贏得他們兩個賭場老手叫苦連天!

再賭下去,他們恐怕連老本都沒了。

阿玉無精打采地收好銀好。「沒意思!這樣就撐不住了!唉,我又要無聊了!」

「呃,阿玉公子……你不要這樣嘛,大不了……下回我們再陪你!」見不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愁眉不展,一個看守安慰他。

「都是墨無雪的錯!把我關在這裏!啊啊啊——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又開始發飆了。

兩個看守急急退到門口,捂耳。

「墨無雪——你是滾蛋!我恨死你啦!你不講情義——」阿玉扯開嗓子,不斷地叫吼,彷彿這樣他才能心理平衡一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雪兒——雪兒——臭雪兒——嗚嗚——不許你欺負如衣——你個混蛋——」

魔音穿耳啊!

看守對望一眼,無奈地嘆氣。這次會吼多久?看他中氣十足的樣子,恐怕沒有一兩個時辰是不夠的!

藍衣男子一接近牢房,便聽到野獸般的嘶吼聲。

皺着眉頭,負手踱進牢內。

門口的看守立即戰戰兢地行禮,大氣不敢喘一聲,開始為牢裏面的人擔心了。

「墨無雪——你不配當我的朋友——啊啊,你一輩子都不要回村子裏了!大壞蛋——」叫聲突然嘎然而止。

阿玉瞪大眼,望着立在欄柵前的陌生男子。

「你是誰啊?」他斜眼。

藍衣男子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叫阿玉?」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墨無雪呢?叫他滾出來——」被關了差不多半個月了,墨無雪連個影都沒出現。偶爾那個矮冬瓜會過來看看他。

「無雪啊?呵呵,他正玩着他的玩具吧。」藍衣男子低笑。

「玩具?」阿玉乍舌。怎麼他從不知,雪兒這麼大了還在玩玩具?

「是啊!一個活人玩具。」藍衣男子道。

「活人玩具?」皺皺鼻子,猛然省悟。「如衣!他……他把如衣當玩具?」

「咦?那個人叫如衣嗎?」藍衣男子似乎恍然大悟。「很脆弱的樣子呢。」

「混蛋!混蛋!」阿玉七竅生煙。「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你們從哪裏來?為何來找無雪呢?」藍衣男子好像沒有看到他的怒氣,慢悠悠地問他。

阿玉牙齒磨得「咯咯」作響,沒有立即回答男人的話。罵出一大堆詛咒的話語后,才道:「你管我們從哪裏來!你去告訴墨無雪,快快放了我和如衣!我們要回村子裏去!就當不曾認識他!」

「要回去啊……」藍衣男子摸摸下巴。「這有點難辦吧?障礙好像要清除得乾淨一些吧。」

聽不懂這個男人在喃喃些什麼,阿玉搖晃着欄柵。「喂,總之,你去告訴混蛋墨無雪,快點放了我們!」

藍衣男子笑着點點頭。「好啊。」

乾脆的回答,搞得阿玉一頭霧水。

藍衣男子轉身,優雅地走了。

阿玉干瞪着眼,這個男人來幹什麼呀!

待藍衣男子走遠了,兩個看守這才擦擦額角的汗水。

過了一會兒,裏面又傳出嘶吼聲。

「墨無雪……你是混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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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淡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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