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阿連的沉默

女人騎馬？這在當時是不為人們所接受的，在女避男路的觀念中，這無異於冒犯了天下之大不違。所以，妹喜騎馬，每次都是出了宮之後，女子騎馬？！

這行為在女避男路的時代無異於犯了天下之大不違！！

所以，妹喜每次出宮還是乘車的，走出一段，再換上男裝，騎上馬與木將軍兩人一起飛馳而去，留下那一行隨從們護著「妹喜」徐徐前行尋母，其實是在妹喜定好的地方等候妹喜回宮——車裡的妹喜是「阿連」。

真的是尋找母親嗎？

妹喜在見到玄鳥之後便已經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母親。采，是采化為玄鳥告訴妹喜，母親正在微笑著看著她，以任何一種形式存在於她的生活里。至於現在每天出宮，是一種習慣，妹喜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整日留在那令人壓抑的宮中。奴隸們誠惶誠恐的神態，顏喜敵對仇視的目光，喜妃戒備冰冷的面容，讓妹喜看夠了。妹喜明明不喜歡宮中，可是卻無法離開這裡，依稀中妹喜覺得自己還應該留在那裡。是的，有施侯，那裡有父親！侯說過妹喜永遠都是他的女兒！

而這片山林給了妹喜心靈的自由。

這次，也是一樣。眾人見到妹喜回來，皆是歡喜，大冬天的站在雪地里等候可不是件好差事！妹喜仍想再騎一會馬才回到車上，木將軍小聲地說了句請妹喜上車，妹喜沉吟了一下，回到了車裡。

在喜妃宮裡生了那件事後，妹喜便知道阿連一直聽從喜妃的命令，本想讓阿連走的，可妹喜一想到自己本無什麼背人的事，也就作罷。自己騎馬，阿連成了同謀，也就不敢向喜妃說去。喜妃自從生了那件事後，也不想再見妹喜，阿連也就不去報告妹喜的情形，心裡對妹喜的愧疚也不再增長，但見了妹喜仍將頭低到不能再低。

妹喜再車上換回女裝，阿連將換下的衣服收起，現一些雪泥沾在衣角，黃色的污漬在白色的衣服上特別顯眼，該洗洗的，阿連這樣想。

妹喜回到宮中，宮裡被那一盆爐火烘暖暖的，可是，妹喜還是感到孤孤單單的涼意。快晚飯了吧，吃了晚飯天就快黑了吧，天黑了自己就可以熄掉燭，采，你今夜可會來夢中看我？

妹喜忽然覺得身後有人，回過身，果然是一女奴，低著頭不敢上前又彷彿有什麼話要說。見妹喜轉過身來，慌忙跪倒在地。

「有什麼事么？」妹喜好笑自己有這麼可怕么？

「回妹喜，請妹喜救救阿連吧！」說罷這奴隸便搗蒜般地磕頭。

阿連？阿連不是好好的。妹喜忙問：「怎麼了？快說清楚些！」

原來阿連見妹喜的衣服弄髒了，想清洗乾淨，因為是男裝，又不能拿去給洗衣的奴隸，就自己去洗。可是，路上撞到了喜妃，喜妃見是阿連，想問問妹喜的情況，阿連手裡的衣服無處藏匿，被抓了個正著。喜妃見是男裝，斷定是阿連做賊，勃然大怒，要殺了阿連。那女奴說完，忙給妹喜行禮，抬頭時，妹喜見她臉上已經流滿了淚水。

妹喜納罕：這阿連怎麼不為自己辯解？

那頭低得不能再低的阿連在妹喜眼前出現一般，妹喜心裡一陣難過，阿連曾受命喜妃，妹喜完全有理由不理會，任由喜妃處置，可是，妹喜就是不能忍心坐視旁觀。

「帶我去！」妹喜冷冷地對面前的女奴道。

女奴忙行禮疾步走在前面，悄悄地擦去淚水，腳步匆匆泄露了她內心的焦急。——一定是素日和阿連要好的。妹喜這樣想，心裡一真羨慕，阿連，即使是一個奴隸都有自己的朋友，自己呢？自己就是天空只那晚最孤獨的冷月。妹喜真的希望自己是群星中的一顆，即使是最小最不起眼的一顆，至少它們有夥伴。可是，有些人，註定是沒有同伴，註定要孤獨的。

「見過喜妃！」妹喜向怒氣沖沖的喜妃行禮。

「妹喜，你來幹什麼？」喜妃趕忙調整了自己表情，她知道，如果沉著臉會將自己顯老的，在妹喜那張年輕的充滿生機的面龐前，自己沒有足夠的自信。

「回喜妃，我讓阿連洗我的衣服，那衣服我明日要穿的。阿連，洗好了么？」妹喜貌似恭順的樣子讓喜妃更是加了一大股子的氣——竟然當這我的面袒護這奴隸！

「你……你可知道阿連要洗的是男裝？」喜妃氣得結巴。

「是的。」妹喜的語氣說不出的輕鬆。

喜妃的眼睛綠了吧。喜妃這樣高傲的女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妹喜如此態度對她的！還有，什麼明天要穿？——著男裝么？女子著男裝？天啊，這是什麼世道了！不，不會的！但願妹喜是護短，袒護這奴隸。這事該告訴侯，讓他看看他撿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孩子？

看著喜妃挫敗的表情，轉身離去時的憤怒，妹喜脆聲道：「妹喜送母親！」

原來，勝利的感覺如此美妙！原來，喜妃並不是威嚴得不可打敗！妹喜的心理有一股報復后的快樂！

喜妃，如果你敗了，我會叫你——母親！！

阿連仍跪在那裡抖。妹喜看了阿連一眼，道：「把衣服洗了吧，我說過了，明天要穿！」然後看了一眼剛才報信的女奴問：「你叫什麼？」

那奴隸忙跪在阿連旁邊，低著頭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妹喜看也沒看一眼，轉身回宮。倉，挺好聽的名字。妹喜邊走邊想。

可是，她沒看到，阿連和倉在她的身後向她不住地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