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笙簫吹斷水雲間(一)

第二十九章 笙簫吹斷水雲間(一)

時光流逝,總是那般不留痕迹。桃李繁華落盡,已然初夏。醉蓮塘的荷葉漸漸濃密,鋪就整個水塘。顧卿影看着眼前的景象,漸漸浮現出笑意。

文竹在一旁看了暗自着急,小姐嫁到王府幾個月了,和殿下的關係還是勢同水火。小姐卻對此半點都不放在心上。長此以往,如何是好?

顧卿影深吸了口氣,「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好句!」低沉細膩的聲音,除了花江月還能有誰?「江月哥哥!」顧卿影笑逐顏開跑了過去,「這麼久都不來看我!」

「小嫂子,我也來了。」花望月和段松風站在一旁,相比於段松風的冷淡,花望月倒是不甘寂寞。「你害得我挨一頓鞭打,還不來探望我!現在又惡人先告狀!」顧卿影說着踢向花望月,卻被花望月輕鬆躲過。「小嫂子,我是武狀元。你打不到我的!」「我不信!」顧卿影連着補了幾腳,都沒碰到花望月。

花江月見狀笑而不語,段松風則不耐地別過頭去。顧卿影做委屈狀,「你們都欺負我!不理我!」說着淚水在眼中打轉,楚楚可憐。花望月慌了,「小嫂子,我錯了。」顧卿影抹淚不理他。「我不是故意的……」花望月撓撓頭,「要不讓你踢一下?」「真的?」顧卿影拿開拭淚的衣袖,花望月看見她靈動清澈的雙眸就暗呼上當。

「哎呦!」花望月故意裝作很疼,「最毒婦人心!」「這叫兵不厭詐,再說是你心甘情願的。」顧卿影沖他做了個鬼臉。「夠了!」段松風拂袖,「三弟你也是,竟然跟着她胡鬧。成何體統!」

花江月微笑着安撫顧卿影,「卿影,我們這次來有要事相商。我們就不耽擱了,一會兒見!」顧卿影彷彿看見了漫天的星星在沖自己眨眼。一笑傾城,誰說只能形容女子?「恩,說好了一會見啊!」顧卿影看着他們的背影漸漸走遠,半天才想起來這一句。

蘭芳石堅。

「據手下來報,西番國內部劍拔弩張。」段松風給自己倒了杯茶。「哥舒徹快回去了,西番內戰一觸即。」「聽說哥舒徹臨行前,曾到王府?」段松風看了一眼問話的花江月,「恩。他讓我向皇兄進言,派兵支援他奪政。」

「哼!他當日請求皇上未如願,又來找二哥!」花望月握緊了拳頭。段松風品了口西湖龍井,淡淡地說:「天曌和西番的戰爭無法避免,皇兄心裏有數。幫哥舒徹,實在沒有半點好處。當下,勤練兵甲展農業才是上策。」花江月輕笑出聲,「哥舒徹非等閑之輩,勞而無功的事他不會做。他來王府,怕是另有目的吧?」

「我就說讓我殺了他!」花望月狠拍了一下桌子。「三弟,你就是沉不住氣。」段松風壓低了聲音,「殺了哥舒徹,哥舒行不費一兵一卒就穩坐皇位。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們漁翁得利豈不省事?」「我不管!要是有人敢覬覦我女人,我非殺了他!」

段松風臉色一沉。花望月也機警地向房門輕輕靠攏,突然他飛身出去迅擒獲來人。「啊!」「小嫂子。」花望月趕緊鬆開手。段松風冷笑,「你來做什麼,都聽到什麼了?」顧卿影看看花望月,「我不管!要是有人敢覬覦我女人,我非殺了他!望月,看不出來啊?」花江月莞爾,花望月不自在地轉過頭去。

段松風鬆了口氣,「出去!再進來,死罪!」「哦!」顧卿影掃視了一圈書房,「莫不是你們結黨營私、圖謀不軌?」啪!「再胡說,我割了你舌頭。」段松風捏碎了茶杯,茶水四濺。顧卿影看着碎片心裏一驚,段松風的狠辣她見過。「說笑而已,至於嗎?惡魔風!」說完一溜煙跑了。

「惡魔風?」「是說二哥?」花江月與花望月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醉蓮塘。

「卿影,可是在等我?」

「江月哥哥!」顧卿影笑着迎上去,「我就知道,江月哥哥一定說到做到!」

顧卿影細細描摹花江月完美的五官,心道日日想見眼前人。真的見到了,萬般思念卻不知從何說起。「謝謝江月哥哥給我的凝霜露。」

「這點小事,卿影不必放在心上。」你在我心上,你對我的好如何不讓我放在心上。「江月哥哥,可不可以再送我一些畫?」「好。卿影,想要什麼?」顧卿影擺弄著胸前的絲,『不要白玉蘭、不要荷花、不要柳枝燕子、不要桃花。」

花江月點點頭,「卿影的意思是不與上次重複。」

「是,這次我只要一些山水畫。不用裝裱。「好。」花江月頓了頓,「其實二弟他……」「又是幫惡魔風說話,我不要聽!」顧卿影掩住耳朵。花江月無奈搖搖頭,「江月不說便是。」

「江月哥哥,給我講講你的事嘛!」顧卿影拉花江月坐到醉蓮塘旁邊的石凳上。「我的事?」「你的丹青妙手是師承何人啊?」「無師自通,也算家學淵源。」花江月看着池塘里翡翠盤似的蓮葉,眼神淡定平和。

「花家本是江浙一帶有名的書香門第,歷代出宮廷畫家。直到家父娶了家母,入贅韓將軍府以後,花家的歷史就改變了。2o年前,家父在天曌與西番的戰爭中陣亡。不久,家母也鬱鬱而終。」花江月說到此,停了下來。雖然他依舊面無波瀾,像是在講述別人的事。但是顧卿影還是感覺到了他的傷感。

「對不起,江月哥哥。我不該問你這些。」顧卿影捏緊衣袖。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如此,他的一顰一笑觸動你心弦,他的憂傷苦悶也刺痛你的心。「無妨。」花江月看着顧卿影,竟綻放一絲淡淡的微笑。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他們在你身後落淚,在你面前永遠微笑。顧卿影看着花江月那雙絕美的丹鳳眼,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一年,我六歲,望月不到一歲。」花江月的目光又轉向蓮塘,但是他像是在看更深遠的地方。「怪不得,他那麼痛恨西番人。」顧卿影低下頭,望月對自己的父母一點印象都沒有,想來他平時嬉皮笑臉,內心一定十分凄苦。

「家母臨終前,把我們兄弟託付給了師傅,終南山的隱士高人。我們也是在師傅家遇見了二弟。」「他?」「二弟雖是皇子,卻從未在皇宮享受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花江月深深地看了顧卿影一眼。「先皇后因生二弟難產而死,先皇為此不喜歡二弟。二弟從小就被寄養在師傅那裏,只有過年祭拜祖先時才能回宮。十八年來,先皇不曾來看過他一次,倒是皇上經常來。」

「這麼說,他還是你們的師兄了?」顧卿影沒想到連段松風的身世也這麼坎坷,人總是表面光鮮。「正是。不過我們三人結拜之後,就一直以兄弟相稱。」「那他怎麼會認識杜若蘭?」「應該是在回宮過年時認識的吧!」

花江月倒是高興顧卿影能問起段松風,「不同於我側重樂器書畫,望月痴心於武學,二弟要求自己琴棋書畫、禮樂武學樣樣精通。我曾說,二弟在繪畫方面堪稱我的對手,所言非虛。我們從小一起作畫。」「他這麼做無非是為了討先皇歡心!」

花江月微微頷,「可惜,直到先皇駕崩,二弟也沒得到先皇的喜愛。」說到此,花江月冠玉般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憂傷。「二弟出生就失去了母后,又得不到父皇的愛,就連唯一至愛也離他而去。別人只看到他風流倜儻、飛黃騰達,他心裏的苦誰又能體會?所以卿影,你不要怪二弟。」花江月的目光又變得淡定平和,讓人聯想到風平浪靜的海面。「卿影,你是特別的。一定能讓二弟放棄仇恨!」

顧卿影定定地看着花江月,直到眼前神仙一樣龍章鳳姿的男人漸漸變得模糊。「卿影,怪我不該對你說這些。」花江月細心為顧卿影拭淚,動作輕柔。「好在二弟現在能一展所長、為皇上分憂,他還有你們。」

「傻江月哥哥!我是在為你哭!」顧卿影見花江月如此溫柔,更淚流不止。花江月聞言動作一滯,平時總是含笑的鳳目現在略微放大。那雙眸子是一汪清泉,純凈安寧。「為什麼江月哥哥還能幫惡魔風說話?江月哥哥自己就不苦嗎?江月哥哥為什麼就不恨?」

花江月怔忪片刻,繼續輕輕為顧卿影拭淚。「讓我恨誰?是恨為國捐軀的父親?是恨重情重義的母親?還是恨蒼天不公?聚散生死都是生命的形式。人各有命,無所謂好與不好。」花江月語氣淡然,彷彿事不關己。明明是局中人,卻能脫置身其外。顧卿影看着花江月的絕世容顏,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江月哥哥,以後卿影絕不再任性給你添亂!」顧卿影停止哭泣,擦擦臉頰上的淚痕。「我要努力讓江月哥哥感到幸福!」花江月默默端詳了顧卿影許久。顧卿影剪水的雙瞳里還閃著淚花,臉上淚痕未乾。整個人像雨後沾著水珠的白玫瑰,單純可人又嬌艷欲滴。

「江月已經很幸福了。」花江月溫柔一笑,勝過月籠輕紗、勝過雲破日出。

顧卿影被花江月感染,她的笑容如白蓮般綻放。「江月哥哥最好!」顧卿影上前擁抱花江月,又趁他不知所措間跑開。花江月只當顧卿影調皮可愛,卻不知道顧卿影轉身後緋紅的臉和劇烈跳動的心。而這一切,都被恰好路過躲在暗處的喬惠妃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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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風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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