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二十八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二天一清早,顧卿影第一個端坐在萬壑聽松的大殿上。過去每日都帶着抵觸進來,帶着怒氣和委屈離開。今天等候別人給自己請安,她的心情截然不同。連站在一旁的文竹,也不禁趾高氣昂。

「真難得!」段松風領着墨菊走進來,睨了顧卿影一眼。宋德妃和陳賢妃跟在段松風身後走進來。她們剛剛坐定,喬惠妃和柳淑妃就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她們看着顧卿影的目光充滿了怨毒和不忿。

「殿下的脖子怎麼了?」喬惠妃注意到了段松風脖子上的一圈暗紅色牙印。「狗咬的,沒事!」段松風看向喬惠妃,帶着寵溺的笑。「小姐的喉嚨怎麼了?!」墨菊早就注意到了顧卿影的異樣。顧卿影冷哼一聲:「貓撓的!」眾人猜到了大概,在心裏暗笑。

「既然都到齊了,該怎麼做不用我說了吧!從地位低的開始吧!」顧卿影擺弄著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菊孺人給王妃請安。」墨菊最先走上前。「墨菊!」顧卿影急了上前扶起她,「你我姐妹間不需要這些虛禮。」顧卿影堅定嚴肅的神情,讓墨菊心裏一暖。「小姐,墨菊心裏明白。」

柳淑妃雖氣不過,也只得上前跪了下去。顧卿影看着柳淑妃因怨氣而扭曲的臉,心裏對她充滿同情。段松風對柳淑妃的疏遠溢於言表,柳淑妃心裏怎能不知,又怎能不苦?女人何苦再為難女人。顧卿影不聲不響地接過了那杯茶。

「殿下?」喬惠妃撒起嬌來,「臣妾不要?!」她本就美艷動人,此時撅嘴嬌嗔如綻放的紅玫瑰,惹人愛憐。「罷了,今天就依你。」段松風目光纏繞在喬惠妃身上,不容置喙地對顧卿影說:「瑤瑤的請安就免了」。

是給我請安,又不是給你請安,要你做主!顧卿影裝作滿不在乎,笑着說到:「武將出身的女子,真是飛揚跋扈、粗魯不堪者居多!不像我們顧丞相府出來的人,連個丫鬟都知書達理。」「你是說我還比不上這個賤人!」喬瑤瑤怒衝冠,指向墨菊。墨菊無動於衷,顧卿影卻氣不過:「你嘴巴乾淨點!用我說嗎?事實勝於雄辯!」

「好,我跪!我喬瑤瑤能屈能伸,也不辱我爹大將軍威名!」喬惠妃當即跪下奉茶。顧卿影別過臉不去理會她。空氣彷彿凝固了。眾人見段松風不開口,誰也不敢好言相勸。

「咦?今天怎麼是大家在跪顧姨娘?」知心蹦跳地闖了進來。段松風看見知心,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容。那神情,像被風吹皺泛起陣陣漣漪的湖面,別有一般情致。「傻孩子,以後要改口叫母妃了。」宋德妃輕樓過知心。「為什麼?」

「知心,到這兒來!」顧卿影格外喜歡知心。知心對這個古靈精怪、貌似天仙的姨娘,也莫名的依戀。「你叫我什麼都行!」顧卿影把知心抱在腿上。「其實,我不介意你叫我姐姐!」宋德妃聽見,掩嘴笑了。段松風不以為然:「胡說八道!瑤瑤還跪着呢!」

「姐姐你還在這兒啊!妹妹疏忽了!」顧卿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喬惠妃恨恨地撇撇嘴,站起身一言不地回到座位上。

「臣妾給……」「姐姐免禮。」顧卿影看着起身上前的陳賢妃解釋到:「眾位姐姐都比妹妹年長,妹妹不該受此禮。剛才只是在跟姐姐們開個玩笑。」這話引來柳淑妃和喬惠妃怒目而視。宋德妃見狀忙打圓場:「妹妹的心意,我們都明白。可是這禮節,還得遵守。」說着,起身欲行禮請安。「如歌姐姐,你這不是當着知心的面,折煞我嗎?」顧卿影神色懇切,「真的不必了。」宋德妃欲言又止,看了看段松風。

「你說不必就不必,王府到底聽誰的?!」段松風轉過頭,無意間撞上了知心無邪的目光。知心臉上的睡容還沒有完全隱去,眼睛微腫。段松風心一軟,「改為一月一次吧!」「那知心就不用天天早起了!父王最好了!」知心聽了歡呼雀躍。

段松風臉上浮現出不易察覺的微笑:「好了,都回去用膳吧!」

顧卿影把知心交給宋德妃,自己也準備離開。「妹妹不留下用膳嗎?」「啊?」宋德妃淺笑:「王府的規矩,王妃要陪殿下一同用膳。」「啊?」顧卿影怔怔地看向段松風,「我不要!」段松風撇了她一眼。「本王求之不得!」「彼此彼此!」顧卿影頭也不迴轉身走開。

才用過早膳,段松風就派人來報,西番國貴客來訪叫她去迎接。

顧卿影冷哼了一聲,「段松風還真是大度,不知道那野蠻人覬覦他的王妃啊?我不去!」文竹勸到「小姐,快別這麼說!殿下洞察秋毫,怎會不知?天曌乃泱泱大國,怎能失了好客之禮?」「哎?」顧卿影見文竹一本正經,忍不住逗她:「我以前怎麼現,我們文竹這麼能言善辯?段松風是不是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幫他說話?」文竹臉一紅:「小姐胡說什麼呀?」「顧卿影坐到銅鏡前插上花鈿,「不急,兩個男人還得裝模作樣客套一陣子呢!你快幫我梳妝啊!」

顧卿影出現在萬壑松風的時候,段松風和哥舒徹剛談完要事,抬頭瞅她的目光都很複雜。顧卿影感到了氣氛的不自然,站在門口進退兩難。還是段松風先反應過來,嘴角銜著一抹淺笑,魅惑眾生。「卿影來了,快進來。」

顧卿影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進去。她的一襲白衣上綴滿玉蘭花,是花江月為她所畫的。也是哥舒徹初見她時,她穿的那件白衣服。儘管顧卿影不是有意為之,但在哥舒徹看來別有一般滋味。

「見過永平王妃。」哥舒徹的語調有些諷刺。顧卿影草草還了禮,正思忖著怎麼脫身。只聽哥舒徹問道:「王妃可是受了傷?」顧卿影見哥舒徹正狠盯着自己的喉嚨,忙低頭掩飾玉頸上的青紫。「不礙事。」

哥舒徹看向段松風,藍色的眼睛中透出狼目一般的陰鷙嗜血。無論什麼原因,利用女人做報復工具,就是不可原諒!段松風不甘示弱地回敬他,琉璃似的瞳孔閃爍著鷹一樣的凌厲睿智。「三王子深諳中原文化,可曾聽過『無毒不丈夫』?」

「哈哈哈!」哥舒徹笑得張狂,左臉的黑色紋飾扭曲在一起,顯得異常恐怖。「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徹百聞不如一見!」

「可不?所以自古北方各族就對中原虎視眈眈,屢次南侵。他們總想南下而牧馬,卻忘了南方多湖光山色、小橋流水,沒有廣袤的草原任汗血寶馬馳騁。而江南柳下的小燕子,也不能與大漠的禿鷲比翼**。」

這句話出乎段松風與哥舒徹的意料。哥舒徹怔了怔眼中流動着異樣的神采,段松風微眯起桃花眼,邪魅神秘。「卿影唐突。」顧卿影觀察著二人的反應,她是說給哥舒徹聽的,又何嘗不是在說給段松風?

「沒有。永平王妃膽識過人,徹佩服!」哥舒徹吩咐身邊的侍衛,「協琳,把雪蓮精拿出來。」顧卿影這才注意到他身後的隨從,雖然也是金碧眼,卻不如哥舒徹那樣健碩。「三王子,這不妥吧!」「我自有分寸!」協琳審慎地看了看顧卿影,方拿出一個小方木盒:「是。」

「這是西域奇葯雪蓮精,對跌打損傷有奇效。望王妃收下!」哥舒徹不忘有深意地補充一句:「我看王妃以後一定少不了它!」顧卿影心領神會,「看樣子是貴重之物,還請你收回吧!」「王妃所言極是,此物乃百年一開花的天山雪蓮,加49到工序……」「協琳!誰讓你多嘴!」哥舒徹冷然一瞪,協琳立刻垂不言。

哥舒徹看向顧卿影:「良藥賜佳人,用得其所。還請王妃收下這見面禮!」看哥舒徹的架勢,彷彿非要不可。顧卿影又不想無故受人情,正猶豫着只聽段松風悠悠地開口。「三王子盛情難卻,卿影就收下吧!」

顧卿影瞪了段松風一眼,又不是給你的,要你做主。還是接了過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顧卿影看看木盒,是用上好的紅木所制,盒蓋上雕刻着異域圖案。「真有這麼神奇?」她打開盒蓋,一股清香撲鼻,讓人頓時神清氣爽。白色的膏體呈現出來,像剝了皮的鮮荔枝。顧卿影蘸了一點抹到傷處,只覺得一陣清涼彌散開來,喉嚨立刻舒服了不少。「果然奇葯!」

哥舒徹聞言心滿意足地笑了:「打擾多時,徹也該告辭了!」段松風站起身:「請!」

到了大門口,哥舒徹騎上馬對段松風垂手作別,眼睛盯着顧卿影。一隻鷹在天空盤旋,然後落在了哥舒徹的肩膀上。「好漂亮,頭是白的身子卻是黑褐色的!這是你養的?」顧卿影來了興趣,「它叫什麼?」「關雎。」哥舒徹的回答,讓顧卿影噗地笑出聲來,「這是鷹哎,你起一個血性點的名字嘛!」

哥舒徹沒答話,摸摸關雎,指了指顧卿影。「過去。」關雎在哥舒徹肩上彈跳了兩下,朝顧卿影肩頭撲去。「哎呦!」顧卿影指了指自己的右臂,「到這兒來!」關雎於是穩穩地飛落在顧卿影的胳膊上。「簡直像變戲法,它真有靈性!」顧卿影欣喜地看着它,「好敏銳的眼睛,彷彿能洞察一切。」

「王妃若是喜歡,這鷹就送給你!」哥舒徹渾厚的嗓音響起。「你這人倒是慷慨!」顧卿影把手臂伸向哥舒徹,「回你主人那吧!你呆在這兒,會水土不服的!」

哥舒徹任關雎落到自己肩頭,拱手到:「後會有期!」段松風還禮:「恕不遠送。」

哥舒徹又深深看了一眼顧卿影,方才掉轉馬頭。「喂,野蠻人!」顧卿影叫住了他。「你……」「無妨!」哥舒徹止住協琳,轉過馬。「王妃有何吩咐?」「你喜歡附庸風雅對不對?」顧卿影眼波流轉、顧盼生輝,直看得哥舒徹意亂神迷。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顧卿影清新空靈的嗓音,讓在場人一愣,隨後沉醉其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我們扯平了,我不欠你什麼了啊?」待眾人回過神來,顧卿影已經轉身回府。段松風沖他們微點頭,也走了進去。

「我們走!」哥舒徹策馬揚鞭,「哈哈哈哈哈!」笑聲震耳欲聾。

「真是野蠻人!」顧卿影回頭看向身後的段松風,「你要不要試試雪蓮精啊?脖子上留下疤痕就不好了。」「不必。」段松風冷冷看她一眼。「那你可別打凝霜露的主意,那是江月哥哥送給我的!」

段松風停下腳步端詳了顧卿影一陣,「你一天到底在想什麼?不可理喻!」顧卿影氣得直跺腳,「這話應該我對你說!」兩人幾乎同時轉身,分道揚鑣。

驛道上。「三王子,依小人之見,永平王妃跟永平王之間沒什麼感情。」協琳終於開口,「您若當真喜歡,何不……」「現在還不是時候,跟着我只能受苦!」協琳若有所思,「可是這一別,吉凶難測。不知何時再見。」哥舒徹策馬揚鞭,加快了度。「再不走,怕走不掉了。相見難,別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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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風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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