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書生不識寶

第二回 書生不識寶

府城鬧市裏,華燈初上,人聲鼎沸。每年歲試,總得熱鬧上個三五天,這進城的學子要逛逛府城的繁華,游游古城的名跡,夜晚更要看看夜市的雜耍遊戲,更要看看城裏游夜市的大姑娘小媳婦,自然,大姑娘小媳婦也要看看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穩坐書齋的讀書人那一身斯文樣,再拿來跟自家男人比比。小販吆喝着、雜耍的招徠著,大姑娘小媳婦呼姑喚妗,鬧市裏人擠人。只見那一處一個布帳圍着一棵大樹搭起,布帳門口掛一盞燈,燈光暗淡燈下站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身穿長衣頭戴瓜皮帽,便是站在燈下,也看不清面貌。此正是進城就歲試的書生夏雨來。夏雨來正向來往的遊人招徠著:「摸寶、摸寶。天地至寶,乾的的六文,濕的十二。快來快來,僅此一夜,時過來再。」有婦女小孩心生好奇,要進去看看的,夏雨來板着臉教訓那小孩:「此物仍農家之寶,天地至物,非剛陽之男不可承受之,你們快快離去、快快離去。」那婦人聽了,掩口而笑拉着孩子走開,孩子不依,婦人便附在孩子耳邊說了什麼,那小孩子一聽咯咯笑着隨母親走了。

市集裏那些遊玩的書生有見此情景的,不由好奇心起,他們平素坐在書齋中,讀那聖人之書,哪見過什麼農家之寶,又聽說非剛陽之男不可承受,再看那婦人小孩神色詭秘,那獵奇之心如何抑得下。便有一青衣書生搖著摺扇前來問帳中何寶。夏雨來一臉正經,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地徐徐道來:「此物受天地之造化、集五穀之所成、為五穀之基,乃溫潤之物。世間人得其物無病災,觸其物得大財。我輩不可道其名也。」

那書生一聽更生探究之心,問:「進去看看要多少錢?」

夏雨來板着臉說:「此物不可看,只能摸,乾的六文、濕的十二」

那書生又問:「如何還有乾濕之分?

夏雨來兩眼朝天,冷冷地說:「想摸寶就進去,不想摸寶就走人,這是兩相情願之事,不必再纏問了。」

那書生見夏雨來神色踞傲,實在象是有寶之人,於是便要進去看看。夏雨來又攔住他:「先交六文。進了裏頭濕了再交六文。」

那書生興沖沖交了六文錢進帳里去。那書生剛進去,又有一人前來問寶。夏雨來一看樂了:正主兒來了!夏雨來端顏正色,立在布帳門口對着來遊人喊道:「摸寶、摸寶,摸天地至寶,農家之寶。」

來的正是那后居上的用一兩銀子佔了夏詹兩人客房的書生,只見這書生二十四五歲的年齡,長得相貌堂堂,身上穿的雖不敢繡花織錦過分張揚,卻也是細布軟綢,那一臉踞傲,似視天下為無物。此人是誰?此人是海陽縣一富商之子姓謝名天廣,早年曾隨上京任職的叔父到過京城,見識過京城氣勢,前些年其叔父令其回鄉就讀,以圖科舉出身。此子因自視絕高,偏他生得相貌堂堂,又有些學識,且家中富有又有在京為官的叔父為背景,那一等阿附之人自也一張口便有千萬種奉承之詞,聽得多了便習慣了,習慣了便成自然了,自然了便是真的,千真萬真,他自十八歲那年參加院試以來,至令六個年頭,連考六年卻尚未進學。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原因便是這小小地方學政個個都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謝天廣聽得夏雨來吆喝,便慢慢踱步過來,搖動手中墜玉描花之扇、金玉之言道:「你這小子,小小年紀便敢來騙人,這天地間的的至寶那一樣不是在皇宮裏供著,哪能落到你小子手中。」

夏雨來兩眼一翻道:「皇宮裏供著的是皇家之寶,天下百姓無它們不足為念,我這裏供的卻是農家之寶。」說着附到謝天廣耳邊說:「皇家也惦記着它呀!」

謝天廣不由一楞,實不知那帳里置的是什麼寶物,抬眼見那剛才進去的書生從布帳後來轉出來,便想喊住他來問到底何寶,那書生卻似未聽見,匆匆離去了。謝天廣隨身的小童從後面追上去。

夏雨來冷冷地說:「此物進去摸得,出來說不得。」

正說着那小童跑回來說:「阿舍,那人說要知道是什麼自己去摸摸就知道了。」

夏雨來斜眼看着謝天廣說:「你若捨不得那幾文錢便請離開,我這還要做生意,你擋在這算可不要壞了我生意。」

謝天廣哪裏受得了這種激,命小童說:「給他六文錢。」

夏雨來接過錢放進袋裏掀開帳門說一聲:「請」

謝天廣進得帳來,卻見帳中央放一口瓮,瓮口用紅布封住只留一個可探手進去的小口。帳里還站了一個粗壯的漢子,一臉的鬍子拉渣。這漢子自然就是詹大才了,那一臉的鬍子卻是畫上去的,只是豆大的燈光那能照得清楚。詹大才雙手抱胸大馬金刀地站在瓮子旁邊,腳邊放着一個盛滿水的水桶,桶著一把瓢載浮載沉地好不自在。

謝天廣問:「寶在哪裏?」

詹大才,一指瓮子粗聲說:「在裏面。摸時輕點不能用力,知道么?」

謝天廣探手進去只輕輕一摸,那物卻是粘粘糊糊不成開狀的,不知何物,拿出手來,只見手上粘了不少,便伸手到燈下來看,燈光昏暗看不清楚,便又把頭伸過去想看仔細,這頭剛一靠近一陣惡臭撲鼻而來,那手上粘的卻都是屎。謝天廣五臟六腑一陣翻騰,便要嘔吐。詹大才在一邊問:「要不要水洗一洗?」

謝天廣忙伸過臟手去說:「快、快洗洗。」

詹大才卻緩悠悠地說:「拿六文錢來。」

謝天廣大怒:「你還敢要錢,你們如此做弄人騙錢,我拿你們問官去。」

詹大才笑道:「那好,你且把這手拿好了,就這樣粘著別洗乾淨,明日見官好做證。」

謝天廣怒罵:「你們如此騙財還敢囂張?」

詹大才說:「我們如何騙財了?」

謝天廣說:「你們不是說是摸寶,什麼受天地之造化,集五穀之所成。皇家也惦記着它。」

詹大才哈哈大笑說:「屎是農家寶。誰家誰人來知,萬物皆為天地造,此物自然也是天地之物,此物豈不正是五穀輪迴之始末?便是皇上,他一日不出恭那天下得多少人惦記着。我們說得這般清楚你尚不明白,可見你是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之人。便是見了官也定不了我等的罪,只見得你這書生的無知。」

謝天廣被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偏又作不得,只好低聲求詹大才:「你且把水給我洗洗吧。」

詹大才說:「適才進來之前便說好了,『乾的六文,濕的十二』如今你要濕的,得再交六文。」

謝天廣無奈,朝帳外喊小童:「喜寶,再給他六文」

他這喜寶二字一出口,帳內帳外夏雨來和詹大才都大笑起來。

謝天廣洗乾淨手,氣怒地從帳后出來,小童喜寶忙跟上去,問他:「阿舍,你摸到什麼寶了?」

謝天廣被問,惱羞成怒,沖喜寶一把掌打過去:「問什麼問,想知道自己摸去。」

喜寶捂著臉委屈地低聲咕噥:「你不准我花費我哪敢去摸,不就問問嘛也不行。」

夏雨來一本正經地湊上前去說:「你真想摸讓你進去白摸一下,不收你錢。」喜寶心動,腳步不由有些遲疑。謝天廣這個貴公子,一向視他人為草芥回頭來,如今栽在這兩個鄉下小兒的手裏,吃了啞巴虧,那裏敢讓自己的下人知道?一看喜寶還真想進去摸「寶」,把怒火全撒在喜寶身了,手一輪過去又是一巴掌:「還不快走,摸什麼摸!」

夏雨來對着謝天廣主僕的背影大聲喊:「客官你出手康慨,小的下次再尋來什麼寶物,還得再請客官你來鑒寶呀。」

那帳里詹大才已經笑得不行了。探出頭來低聲說:「如此做弄人,比我在家裏跟人打架還過癮。現在是收灘呢還是再擺下去?」

夏雨來一本正經地說:「這叫奇物共賞嘛,我們給諸位爺們開開眼界,哪能叫做弄人。這幫人只知吃五穀卻不知五穀輪迴這道,我們點化點化他們,也算做件功德。」

詹大才嘿嘿笑道:「他們會來找我們算賬嗎?」

夏雨來說:「這麼沒面子的事他們自然不會說出去。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們越是不肯說別人就越是好奇,越會想來摸摸看。」

兩人正低聲商量著,又有一人走過來。

眼看夜市快散了,夏詹因氣那店家勢利,也不歸還布帳,將它與那土瓮棄於集市,等那店家天亮來找。兩個再行投店,終於也了個客棧安身了。這一夜夏詹躺在床上,將自己那童頑之事全拿出來分享了。兩人雖說自幼讀的是聖賢書,知書達禮,怎奈天生頑性,又正在無事生非的年齡上。兩人越談越起勁,不覺間窗外雞鳴,東方露白了。

第二天,詹夏兩人結伴遊了潮州八景,來到湘子橋上,兩人便要分手,各自回家了,詹大才依依不捨。拉着夏雨來的手說:「但願下次我們能在學館相會,到時我們整整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傢伙。」

夏雨來一本正經地說:「詹兄此言差兮,以後既為同窗,自當同舟共濟,整人之心不可要。」說完朝詹大才弄眉擠眼一通,逗得詹大才哈哈大笑:「好好,聽你的,以後全聽你的。」

夏雨來別了詹大才,一個人沿着韓江堤一路往南趕回海陽縣龍湖寨。這龍湖寨東臨韓江,南西北三面池塘環繞,俗稱「塘湖」。夏雨來走進塘湖寨江堤日已近黃昏,眼見那江風唱晚,飛鳥投林心中暢快無比。此次進城參加院試,答考順利,自覺題名有望,昨晚初識饒平學子詹大才,兩人雖性情回異,但意氣相投,實是快心之事。洋洋自得間只覺腹中濁氣下墜,一時內急起來。瞧那江堤下臨江的一片竹林靜寂無人,便下江堤走進竹林尋得一臨江處,正有一叢灌木擋着江面,於是寬衣解帶,蹲在灌木叢下行那五穀輪迴之事。正暢意間,只聽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聲從耳邊輕輕擦過。夏雨來一楞間,探頭四望,透過灌木那密枝疏葉間,看到一少婦坐在江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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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鬼才夏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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