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論好壞的習慣

第二章 我不論好壞的習慣

在我還沒有結束的一生中,有兩件事物讓我深深的著迷和投入在其中,甚至達到了某種狂熱的程度,——我始終無法拒絕它們帶來的一種心靈上的奇妙的滿足感,即使在這種滿足中我並不能得到什麼實際和功利性質的好處,我卻同樣被它們牢牢地俘虜住了。

這兩件事物應該有著一個嚴肅而莊重和充滿科學味道的一絲不苟的名稱,分類學和組合學(我希望自己的表達足夠正式和完整,從而證明了我對它們強烈的情緒)。

我曾努力尋找我沉迷於以上兩件事物的原因或者根源,我驚奇地發現自己對著有著嚴整結構的事物有種說不出的溺愛和好感。越嚴謹的事物,我喜愛的程度就更加深一層,在嚴謹和邏輯建築的頂端,我的好感更是變成了一種駭人和超乎想象的崇拜,既有著敬畏和順從,又努力接近它的腳下,仔細地辨認和分析它是如何組成的,或者是使用了何種方法。

在生活中我也是努力營造和追求著一種規律和固有的模式,這種情況會讓我感到無比的安心和舒適,也自認為在這種狀態下才能發揮得更好效率更高出錯率也最低,——我並不是那種沒有創造力或見識淺薄的人(至少關於這點我是如此認為的),但我卻認為只有一個固定的原點,才能夠提供劃出一個完美的圓的可能性。

接著繼續回到那兩個事物的話題,分類和組合,在我看來,實際上就是一個將一個完整的物事肢解得無比乾淨和徹底,然後用自我的理解來重新詮釋,誕生出讓自己滿意和得意的新物事。舉個例子,在我只能接觸到一角兩角的零錢和硬幣的年紀,我就耐心地按它們各自的面值和形狀如老鼠囤積糧食般將它們小心翼翼地儲存起來,艱難地抵禦著將它們花銷出去的惡魔般的想法,實在是受不了了,我會仔細將它們取出,是全部地取出,用它們組合出不同的價值,幻想著用它們能換到什麼,——這種比畫餅充饑望梅止渴的方法讓我有效地忍受住了小賣部糖果的蠱惑,然後心滿意足地地將這些屬於我的財富慢慢放了回去,依依不捨地蓋上盒子。

以上的例子讓我在大一點的時候產生了一個長時間的陰影,——我擔心著自己來自骨子裡的守財奴氣質哪天會突然冒出來控制我的思想,讓我對十字架有著和吸血鬼對它們截然相反的態度(這是我已經從老師那兒知道葛朗台了,儘管還不知道巴爾扎克是一個胸毛濃密的傢伙)。這種恐懼讓我很快做出了新的決定,我決定換一種更健康更積極的收藏品。如果我有一份閑心和良好的記憶力的話,也許我會提供一份關於我收集品的清單:一百零八將的畫片,芝麻開門的有獎兌卡片,希臘神話混亂的族譜,某系列的賽車模型,各種各樣的螞蟻的屍體(後來被螞蟻給拖走了),《山海經》中的地圖和串聯……其中無數都寫著失敗的標記,偶有成功的,我實在難以從它們那兒發現任何有意義的東西。實際上我也嘗試過集郵,但我一直認為這是一種投機倒把的方式,重點始終不再於「集」這個一切樂趣的來源上,——在我賣掉一套寶塔郵票的四張中的三張后(當時在收集比較費錢的汽車模型,用比較通俗的話來講,當時囊中比較羞澀),又加上我偉大的母親給我體貼地買回了前幾年的郵票年冊,我徹底對這種不嚴肅和有辱收集藝術的行為失去的興趣。

其實,就收集(也算是分類的前期了)和組合來看,我更喜好前者,——那種看著自己成果慢慢積累逐漸成形的感覺簡直就是妙不可言,我沉浸於其中,為得到每一個物品發自內心的喜愛,為新獲得的物品有著不可抑制的雀躍,為它們團聚而愉悅微笑,我過分地沉迷著。

有一段時間我也懷疑過我從內心深處地接受學習是否也是由於我出於對知識收集的一種暗示,而令人不得而知的是我自認為比較擅長的和得意的科目恰好也是我認為有著合理結構,條理清楚,理論嚴謹的那些。這裡我自然不會不討好地將這些科目說出來,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看法,我不過是夸夸其談地說著不負責任的歪門邪道。這種疑問也沒在我的腦子做過多的停留,——它也是沒有多大意義的,——對於我來說,它並不影響到我的收集和分類。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事情我都能保持著這種不去刨根問底的優秀和有教養的品質,我有時也陷入一種不可理解的瘋狂和神經質,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可能觸碰到了我隱藏在內心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一種激烈的情緒,——我難以忍受我的收集不夠完全,尤其是當我面對著百分之九十九的收集品等著最有一件來搭建我的藝術的那刻,我希冀,我暢想,我屏住呼吸,我壓抑著心臟的狂跳,等待著降臨的喜悅,抑或是沮喪的失望那抹不和諧的灰色之澀。這種不願見到的失望有時會讓我不可原諒的篡改、偽造和姑息,並這種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妥協,可悲地沉醉在那不明所以的幸福和麻木中(這又是一段我不想去解釋的話,它會過分而準備地暴露我不願承認的陰暗)。

收集,分類,組合,它們都是中性得不能再中性的辭彙了,但在這個基礎上,我卻發展出了些許自我感覺良好的優點和自己深惡痛絕的陋習。

從好的說起:收集讓我知識豐富起來,我能輕易地說出一段生僻的典故,分類讓我有著清晰冷靜的條理,組合讓我有著獨立獨特的思路。再說不那麼積極的:收集讓我有些陰鬱,也許與我試圖獨立於我要收集的這個世界有著微妙而說不出的關係;分類讓我變得刻薄偏激和病態起來,我不得不幸災樂禍和不自覺地對接觸到的人們進行分門別類,貼上各種情緒卻擁有同一個牌子「偏見」的標籤;組合讓我的思維沿著自我的方向固化,對於吸取顯得不那麼積極和有效,另一個壞的方面就是它讓我變得有些極端了,我時常會用兩個完全沒必要的辭彙串聯和並列使用,來標榜和希冀表達出我故作玄虛地藏在句式中的思索張力和真理的思辨性質。

不管是好是壞,都不能讓自己繼續干著那三件有些反覆的事情,但是我認為這三件事情我不是都幹得那麼自我陶醉式的出色。但對於組合,除了上面那一段文字對它有著輕描淡寫的敘述,在本篇已出現的部分顯得有些並不是那麼充分。我首先是從分類和組合開始說起的,接著變成了收集分類組合的三個部分,我在自我的理解和闡述中似乎有意無意的避免著其中的某個部分,讓它尷尬地成為一個名存實亡不具有說服力的說法。

我不承認自己沒有創造力,但我也不會妄自淺薄地自認為有著驚世駭俗的創造力,換句話來說,我的創造力也是平庸和不自信的。換一種方式來形容,就是我看到一副大象吃香蕉的話,我可以畫出新的一副畫,吃冰棍或者吃榴槤都不是問題,但是我永遠繪製不出一副大象拒絕吃香蕉的畫來,——用前面的一個比喻,我永遠只能繞著圓心划著一個一個的圓,可大可小,然而它們永遠只是圓,不會是方形或者是三角形,所以我不得不承認在組合這個最重要的方面缺少著必要的天分。

任何人都不能清楚而全面地知道自己的缺點和優點(否則它們就不會用這兩個名稱了),但有個比較謙虛和虛情假意的說法:擅長的和不擅長的。我也嘗試著將我的兩個方面表現出來,用上了各種不貼切卻自以為是的比喻,毋庸置疑也是我兩方面綜合出的一部分了。當然,也許也存在著盡量去避免或者改進的問題,但如何做到不動聲色的自然和精雕細琢的恰到好處,也是相當值得頭痛的。

總之,收集、分類、組合,在我的意識中很難有一個明確的界限,在我完成一件事或是做出一種思維的過程中,我可能便不自覺的運用上了這三種方式,然而我又不能具體地指出某點是來源於某個方式的,同時,我也可能在用上了只是其中的一種,但是我卻自認為和沒有察覺到自己僅僅是停留在某個小圈子中繞著叫做狹隘的步子。顯然,后一種情況更叫我不安,它可能讓我擁有偏見,目光寸短,見識淺陋,居心叵測等名頭,而這種我認為不太符合我所願承擔的名聲會讓我陷入一種空白的恐慌,什麼也不能想的僵硬著。

為了避免這種不願見到的恐慌出現,也許提前做出說明無失是一種好方法,然後希望得到寬容而友好的理解和原諒。這是最理想的情況最懦弱的方法了。要麼是亡羊補牢,在出現較小影響接下來我想表達情節偏差的條件下適當地做些事後諸葛亮馬後炮的調整,但使用修改會讓我覺得有些內心腹誹計較的,這是較和諧的情況和較明智的方法。還有一種情況,索性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這是不負責任和我最想使用的一種方法(從這段也可以看出我分門別類按部就班的怪癖,不管怎麼說,這是一種難以擺脫掉的影響)。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自傳神鵰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自傳神鵰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我不論好壞的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