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何,漂不漂亮?」她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尚可。」即使她美得令他怦然心動,他仍嘴硬的不肯老實說。
連翠茉聞言狠狠的翻了一個大白眼,「梁克雅,其實你很帥,無可挑剔的帥。」她非常認真的說完后,手掌伸到他面前。「還我——」
「什麼?」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他完全不懂她葫蘆里賣啥葯。
「讚美啊,我給了你兩句讚美,你好歹要禮尚往來的還我一句吧?」
這什麼跟什麼啊,真是被她打敗了!
梁克雅搖搖頭,沒好氣的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慵懶的掀了掀唇,「連翠茉,其實你很美,無可挑剔的美。這樣可以了吧?」
「尚可。」她揚了揚眉,俏皮的笑了。
整整身上的洋裝,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在一片安靜下,驀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梁克雅,再見了,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謝謝你給我這段時間的回憶,剩下半個月的婚姻生活,希望我們都能夠像今天一樣快樂。」
連翠茉儘可能輕快的說。
半個月?梁克雅渾身一震,整個人頓時像座雕像似的動彈不得。
「我們要一言為定喔!」話落,她與他拉開距離,主動朝他伸出手。
遲遲等不到他回應,連翠茉二話不說拉過他的手,硬是逼他和她交握,讓快樂的約定就此確定。
就算捨不得,她也會要自己捨得的。
梁克雅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注意她的想法,他被緊迫倒數的時間駭住了。
剩下半個月……她是說,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共同生活五個半月了,而好不容易他們熟悉了彼此、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后,這段婚姻竟然只剩下最後的半個月,天啊,怎麼會這麼快?他明明才剛認識她,不是嗎?他們不是才剛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嗎?
意識到分離,他只覺得渾身發冷。
「幹麼突然這麼沉默,你不會是想著要去哪裡慶祝了吧?」連翠茉頑皮的調侃,希望讓氣氛輕鬆一些。
好像不該提的,應該讓時間就這樣悄悄的走完,可是,她真的想好好的跟他說再見,現在不說,她怕到時候自己會說不出任何話來。
「梁克雅,你再不說話,我會以為你捨不得我喔!」她故意刺激他。
他語氣澀然,「這半年來,你的家人知道你跟我的關係嗎?」
她安靜下來,轉而把頭抵在他的手臂上,搖搖頭。
「這樣沒關係嗎?你母親難道不會擔心?」他沙啞的問。
「我媽媽很早就過世了,車禍,在下班趕回家的途中,十二歲那年我就被阿姨帶到巴黎去生活。」
她怎麼這麼坎坷?不確定見過爸爸,母親又在車禍中過世,想到她十二歲就漂洋過海的去投靠親戚,梁克雅胸口就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酸澀心疼。
他濃眉蹙起,沉靜的目光望著她,望得連翠茉都忍不住想哭了。
他在心疼她嗎?不,她不要他的心疼,她只要他牢牢記住她曾經存在,記得她的好,她不要他用這種眼神看她。
「嘿,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我很好,阿姨對我很好,真的。」她大膽的碰觸他的臉,試圖撫平他的眉。
握住她的手,他讓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跟我離婚之後呢,你要去哪裡?」
「回巴黎。」她淡淡的說。
一陣沉默之後,「嗯。」他點點頭,「下次機靈點,不要隨便答應男人的求婚。」接著他猛然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語氣中有著故作輕快的刻意,梁克雅挺著僵直背脊,走進浴室。
他苦澀的站在洗手台前,呼吸沉得不能再沉。明明還沒有分開,他卻感覺自己已經嘗到了分離的痛楚……
不可能,這不是愛,一切都是因為習慣,他只是習慣而已。
以前他就是一個人,以後也可以是一個人,這六個月就只是一場假婚姻而已,不該太眷戀的。
洗了把臉,他要自己振作,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梁克雅。
那個夜晚,他們誰都無法成眠,只能逼自己緊閉雙眼,逼自己假裝睡覺。
他睡了吧?連翠茉忍不住看了躺在黑暗中的男人一眼,一抹凄楚的笑容在黑夜裡綻開。
那高壯的身體就這樣靜靜躺在床的一側,她只要伸長手臂就可以碰觸到他,可半個月後,他和她就不只是一個手臂的距離了……
鼓起勇氣,她挪了挪身體,悄悄朝他接近,將頭輕輕的挨靠在他身側,感受他的氣息跟溫暖。
眼眶熱熱的,那是想哭的衝動,她緊緊閉上眼睛,無聲的吻貼上他的背脊,在心裡說愛。
這時的她不知道,要把握未來半個月體貼看顧他的想法,根本也實現不了。
因為這半個月梁克雅的工作比往常都要來得忙碌,最後的一個禮拜,他甚至還出差到美國總部去開會。
最後的最後,她連再為他煮一次雞蛋粥的機會都沒有。
【第六章】
梁克雅揉著眉心走出電梯。
好累……
他搞不懂最近怎麼會突然忙到這種地步?
手邊的案子堆積如山,先前到美國總公司開了第一季的馬拉松檢討會議,回到台灣,還是開不完的會,處理不完的計劃等著他,幾乎要把他的生活也一併吞噬淹沒了,他連喘口氣、喝杯水的時間都嫌多餘。
向來思緒清明的他,今天甚至被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合併案給困住,兜在圈子裡找不到問題癥結,想破了頭還百思不得其解,這實在太不像他,這根本不是外人眼中那個沉穩大度、清明睿智的梁克雅。
什麼該死的鳥生活!
撇撇嘴,拿出鑰匙打開家門,直到看見一屋黑暗,嗅到了滿室寂寥,他才乍然想起今非昔比,他回家時再也不會有一盞溫暖的燈和滿屋子的飯菜香等著他。
已經結束了,那場為期六個月的婚姻,而他也恢復了單身身份,他又是一個人了。
放下手中的公事包,不耐的扯掉脖子上的束縛,他匆匆走入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讓水灑滿了他全身上下。
他迫切需要洗滌他疲憊的身心,那會讓他緊繃了一天的軀體獲得救贖。
半晌,他打開淋浴間的門,伸手想要拿毛巾擦頭,架上確實空的。
「翠茉,幫我拿條毛巾進來!」
不自覺脫口而出的呼喚,讓他整個人瞬間回復冰凍狀態。
該死,他在幹什麼,怎麼會突然喊出那個名字?
緊緊的捏握拳頭,直至手背上青筋暴露,終於,他忍無可忍的揮拳奮力錘向牆壁。
砰!
痛嗎?他沒有感覺,身為一個男人,只要昂首闊步的往前,他不需要感覺的,真的。
他宛若一隻受傷的野獸,暴躁的走了出來,看著那張大床,無端湧起一股煩躁,匆匆套了衣服在身上,他決定要出門狂歡。
自由是那麼可貴,他擁有了,該快樂的,不是嗎?
「澤爾,是我,你在哪裡,要不要出來喝兩杯?老地方見,我馬上到。」
說完,也不給機會拒絕,他馬上掛斷,又撥了另一通電話。
「夏大律師,出來喝酒了。」然後又是無禮的掛斷。
銀亮的車身飛快賓士在喧囂的台北街頭,競速的快感讓梁克雅暫時忘了一切煩躁與鬱悶。
他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命令自己忘了曾經有過妻子,也命令自己徹底掩埋連翠茉這個女人給過他的一切溫柔。
不是她不好,她很好,好得令人憐愛,然而結束了,就該學會說再見。
何況,她都能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他怎麼可以不瀟洒配合?
他自嘲的笑了笑,看到綠燈亮起,旋即踩下油門。
驀地,有輛失控的轎車從他左手邊的路口猛然竄出,梁克雅注意到了卻來不及反應,兩輛車子當場迎面撞上。
猛烈的撞擊使車身整個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轉,任憑梁克雅緊緊抓住方向盤,卻依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
天旋地轉中,他彷彿看見了半年前連翠茉答應他求婚的模樣,看見她笑著承接他所有怒氣的無辜,看見她在廚房忙碌準備料理的身影,看見她專註摺疊他衣服的神情,還有她迷濛與他親吻的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