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遠山無歸人

第五集 遠山無歸人

張紹華一直都是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樣子,手裡還拿著那條長鞭。他要走了,離開這片生他養他的故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從頭天晚上起,他就沒再看過家裡的每個人,更沒說過一句話,特別是自己的母親李氏。可李氏一直在看著他,她了解兒子此時的心情,離別的悲傷誰都一樣。

朋海和6得一牽著馬已等在了村口。

張紹華在家門口站了良久之後,抬起頭看了一眼天上飄過的雲朵,轉身向村口走去。

李氏遞給李旭一個包袱。李旭抬頭看了看姑姑,接過包袱跑著去追張紹華。

李旭把包袱遞給張紹華。他卻久久的不肯接過,想去觸摸旭兒的那張嬌小稚氣又飢瘦的臉龐,可又怕自己會再次流淚,再沒勇氣離開。

李氏和李藍鳳從屋裡走了出來,站在門口看著張紹華。當他木然地接過包袱后,李旭又跑回到母親身邊。

小丐不知從什麼地方蹦了出來,問道:「你真要去京城?」

張紹華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小丐,他本想輕鬆的笑一笑,可失敗了。他不可能那樣洒脫的離開。他不敢看村裡的一切,更不敢回頭看站在家門口的母親,他怕看見母親眼中的悲傷和挽留。

「我會去京里找你。」

張紹華微微點了下頭。他走了,沒有回過頭去再看一眼。每個人都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這樣,因為大家眼裡都有淚,他若回頭,誰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而哭出來。

李氏轉身進了屋,她的心早在七年前就已碎了,如今張紹華也走了,不知他日是否還有見面的可能。以後的日子該怎樣過,她一無所知……

客廳里,她抬起頭,本想看一眼這幾乎是空空的老屋,可眼睛再也無法從對面的牆上移開,灰白的牆上題著唐朝孟郊的那《遊子吟》。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李藍鳳從長案上拿起押在鎮紙下的兩張紙,打開見一張是當端硯的票據,一張是五百兩的銀票。遞給李氏,道:「他把心留在了這裡。你應該放心。」

「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一直都是,我應該知道。」李氏笑了,但淚水卻奪框而出。

已走出村子的張紹華,才慢慢地回過頭看了一眼漸漸遠去的村莊和田間勞作的村民。他早已知道包袱里的東西,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變的淡漠、飄零不定,連自己也琢磨不透。拿出常帶在身邊的牧笛,放在唇邊,起手一音,竟如泣淚般的聲音,隨那曲調下來,卻是更加凄涼的《傷別離》。這悠揚而凄涼的曲調久久的環繞在二姓村及那空蕩的老屋上空,也永遠環繞在了李氏的心上。

從杭州到京城既可坐船北上,也可騎馬上官道趕路,偏偏朋海放著寬寬的官道不走,走小路,一天下來不過二十來里路而已。

當走到江浙交界處的一個小鎮時,對張紹華道:「紹華,我們在這兒坐船北上。好不好?」

「為什麼在這兒坐船,而不是杭州,又或是繼續騎馬北上?」

「怎麼?你這一路上沒看到?」朋海像是很驚訝的問道。

「看到什麼?」張紹華反問。

朋海輕咳一聲,道:「本來還想問你那是什麼呢!既然沒看到就算了。我知道你離開家心裡不好受。這一路上,朋叔叔會陪你到處玩玩的。中午了,我們先去吃飯罷!」

張紹華點點頭,悄悄回頭問6得一:「他說的是什麼呀?」

6得一也悄聲道:「不知道。我沒看到什麼特別的。」

張紹華皺了下眉頭,便跟著二人進了一家酒館。

這家酒館在當地也算比較大一點了,十幾張桌子。這時客人還不算太多,六七張桌子旁邊零零星星的坐著吃飯的客人。

朋海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這裡能看見酒館里所生的事和所有出入酒館的人,卻又不顯眼。

就在朋海點菜的時候,張紹華無意間現龍崟父子也在這酒館之中,與自己只隔幾桌,可不見孟柳和江東五士的影子。離他父子不遠的另一個角落裡坐著四個漁夫打扮的人,在悄悄窺視著這父子倆的動向。一眼望去便知這四人原本就不是漁夫。

龍崟父子似乎並沒注意到同時有兩桌人在注意他們,這父子倆自顧著吃飯、說話。

朋海叫的菜上齊后,張紹華拿起碗,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邊四個漁夫打扮的人,思量一下,轉頭三口兩口便把飯吃完。

這時龍崟父子也吃完飯,結賬離開酒館;那四個漁夫打扮的停了一下,也起身離開;張紹華只說了句「就回來」,轉身功夫就不見了蹤影。朋海和6得一二人對望了一眼,不知所云。

半個時辰后,張紹華才回來,問道:「王爺有沒有限定時間到京城?」

「沒有。」

「那好。我要去看個人,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之後我們再上京。」

「他在這附近住嗎?」

「你別問了,到那兒你們就知道了。不過,你們千萬別說是官府中人。否則,出了什麼事我可不負責。」

「沒人要你負責。」

「那就走吧!」

龍崟父子一直向西走,過了長江之後又轉向西北。一路上拜會了幾位龍崟夫婦當年的老友,尋訪了幾處名山古剎。

「爹,幹嘛讓娘先回去?」

「我問你,是你娘在這兒時玩的高興,還是你娘不在這兒時玩的高興?」

「有道理。爹終究是爹。」

「那你就學著點。」

「不過,我真的很想大哥他們,特別是蓮兒。」

龍崟笑了起來:「這兩天就到家了。」

「是啊!要到家了」龍珏臉色一變,道:「爹。等一下,我去去就來。」龍珏從龍崟身上蹦下來,轉身進了路邊的小林子。

龍崟笑著搖了搖頭。

兩匹快馬從龍崟父子走過的路上狂奔而來。

當龍珏從林子里出來時,現父親正與四個蒙面人苦苦血戰,身上已受了多處傷,鮮血染紅了長衫。

刀光閃閃、鐵掌霍霍。但雙拳終難敵四手,一支弩箭從背後射進了龍崟的身體。一口鮮血噴出,龍崟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龍珏大叫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劍,直衝那四個蒙面人而去。

「他就是龍崟的兒子。」

「殺。」

四個蒙面人又向龍珏圍了上來。

「你們殺了我爹,我要報仇。」龍珏咬著牙道。

「呵呵。算了吧!爺爺送你去見你老子吧!」一蒙面人笑罵。

「少廢話,殺。」另一蒙面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看來他是四人中的領。

又一蒙面人抬手就是一刀。龍珏急退。身後的一蒙面人此時舉刀悄然砍下。

此時,一道白虹划空而過,無聲的穿透兩個動手的蒙面人的胸膛,兩個蒙面人一聲不響的倒地不動。一個橫眉立目的孩童已站在了另兩個蒙面人的面前,不遠處還有兩名騎馬的青年,腰間只留下了空刀鞘——兩把鋼刀都插在了躺在地上的同伴的胸前。

「小兔崽子,是你殺了他們?」

「他們該殺,你們也該死。」冰冷的聲音如同從遠山傳來,飄飄渺渺,似冥似幻,若有若無,似鬼魅般呻吟;而他這個人更像是鬼,追魂的厲鬼,而不像個年幼的孩子——冷冷的眼神,略帶血絲的眼睛使人更心寒。

「好大的口氣。」

龍珏看了一眼張紹華,丟下短劍,奔到龍崟身邊,一把抱起父親的上身,叫道:「爹,爹,您醒醒啊!紹華來了。您不是一直都想見他嗎?他來了,您睜開眼看看啊!紹華他來了。爹……」

龍崟無力地睜開眼,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張紹華,張了張嘴,又無力的閉上,似乎想說什麼,卻靠在兒子懷裡軟軟的塌了下去。

龍珏大哭了起來。

「是你們殺了他。」一股殺氣直衝而出。

兩個蒙面人從最初的驚詫中醒來,揮刀向張紹華砍去。

張紹華翻手,一把插在屍體上的鋼刀便飛到了他的手中。兩個蒙面人又是一驚,動作不由得一頓,對視一眼,二話不說,便又沖了上去。

張紹華縱身而起,迎了上去。反手刀在一蒙面人的頸上一抹,那蒙面人的頭便飛了出去,屍身在慣性的作用下又跑出幾步才倒地。張紹華去勢不減,已到最後一個蒙面人面前。蒙面人大驚,舉刀便劈。張紹華當作不見,一把普通鋼刀在他手裡如同吹毛斷的寶刃般與蒙面人手中的刀碰去。瞬間,蒙面人刀斷人亡。

張紹華身形穩穩的站住,丟下手中的刀,臉上滿是厭惡的表情,再沒有絲毫剛才的神情。

遠處飛馳而來幾匹馬。馬未到近前,馬上的乘客就已躍下,奔了過來。

「崟哥。」孟柳一眼看見躺在兒子懷裡的龍崟,便撲了過去。

「我們來晚了。」

「娘,清平師父。」龍珏抱著父親的身體,淚眼看著母親和江東五士。孟柳一把抱住兒子,母子失聲痛哭。

張紹華走過來,蹲下身體拍了拍孟柳懷中龍珏的肩。轉過身,只見張紹華右手上翻,離掌心一寸處,一朵白濛濛的、不過寸長的蓮花一點點長大、開放,直長到手掌大小才停止生長,最下面的一片花瓣還輕輕抖動了一下,彷彿要抖落上面並不存在的水珠,之後慢慢地推進龍崟那還溫暖的胸口。當那朵蓮花進入龍崟身體的一剎那,眾人都感到一種似夢幻般,如身在千頃蓮花池中,心中一陣莫名的驚愕。

龍珏突覺懷中父親已僵直的身體忽然一顫,大叫一聲:「爹。」孟柳和江東五士一震,從幻覺中醒來,就見龍崟慢慢地睜開眼,艱難地拉住張紹華那已有老繭的、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和兒子柔嫩的手,看了看龍珏后,久久的看著張紹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紹華低下頭,突然又抬起頭,道:「您放心。將來無論會有怎樣的困難或危險,我都會助龍珏一臂之力,完成他的使命。」怎想到,這句話在多年之後竟成了他和龍珏心中一種揮之不去的痛。

龍崟聽完張紹華的話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慢慢閉上眼,在妻兒的懷裡永遠的停止了心跳,但雙手還緊緊地握著龍珏和張紹華的手。

龍珏已感覺到父親微弱的心跳停止了,撲到父親的屍身上放聲大哭。

孟柳欲哭無淚,把已哭的有些昏迷的兒子摟在懷中。早已無淚的眼中泛起一層迷霧,神情也迷亂起來,畢竟二人從小師門一起長大,後來又結為夫妻。風風雨雨幾十年,幾乎是形影不離,偶有分離,但也很快又能見面,哪像現在,天人永隔。一時竟讓氣血逆流,心智大亂。

被龍崟握住手的張紹華現孟柳神色不對,突然出手,一指正中孟柳兩眉之間的印堂**。

一股冰冷的氣息從印堂直貫進大腦,遊走全身,令孟柳全身一顫,醒了過來。

歐陽然和良路一怔。良路一把抓住孟柳的手腕,號了一會兒脈,道:「氣血很亂。」看著張紹華又道:「還好。再晚一步,神仙來了都救不了啦!」眼中儘是驚訝之色。

孟柳醒來後放聲大哭了一場,心情才稍有緩和,便問也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龍珏:「珏兒,你有沒有受傷?」

龍珏用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張紹華,道:「是紹華救了我。」答非所問,這場打擊對他來說可為不小。

「謝謝你救了珏兒。」

張紹華看著這一家三口,嘆道:「可我來晚了。」

「是我們大意了。多年前有人提醒過我們,官府在找他。」清平道人痛苦的道。

「他們是官府中人?」張紹華顯然很吃驚。

白布幔帳,輓聯哀悼。

靈堂中停放著一口柏木棺材和靈桌,供人上香、參拜。

孟柳和龍珏兄弟四人,還有一個三歲的妹妹龍靈鳳披麻帶孝,跪在靈旁;吳非、莫有、安若一身麻衣也在靈堂中;一個角落裡,吳雨蓮平靜的看著大人們的舉動。

憑弔的人進進出出的上香祭拜,說些節哀保重之類的話。家中每個人都在悲痛之中,而龍珏更是無法擺脫那天的陰影,手中一直握著那柄短劍。在五兄妹中,他是最得父親寵愛的,也是在父親身邊時間最長的。

天黑了,張紹華緩步進了靈堂,他穿著一身素白長衫,腰間系著一條同樣顏色的腰帶,腳上一雙雪白的短靴。

靈堂中只有龍珏一個人在慢慢地燒著紙錢。

張紹華在龍崟靈前上了三柱香,拜了兩拜。

「那天你在桃花禁地前對我說,要珍惜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我聽了,可蒼天只給了我七十七天。這是為什麼?」

「可你和你父親一起生活了八年。」

「八年?只有八年,短短的八年。這算什麼?別人可以和父親長久的生活在一起。而我,為什麼只有短短的八年?當我知道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時刻的時候,蒼天竟然把他奪了回去,這……這是為什麼?靈鳳還那麼小,連自己父親的模樣都還沒記住。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殺他?」龍珏眼中全是怒火,「這到底是為什麼?」

「世上沒有那麼多為什麼。有的只是每個人手中的那把能傷人的刀,不是別人傷害你,就是你傷害別人,又或是傷害到你自己。」這不應該是個八歲的孩子可能說出的話。「蒼天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給了每個人一次生死。早死或是晚死,以及如何的死法,是你無從選擇的。」

「你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若經歷過那些事,也會懂得。」張紹華說罷,轉身離去。

靈堂里又只剩下龍珏一個人。

誰會想得到這竟是一場兩個只有八歲孩子的對話。

龍崟已經下葬,龍珏還跪在父親的墳前,淚早在那天就已流盡,悲傷也無法改變所生的一切,他又恢復到了從前,只是多了些不和年紀的沉默。「清平師父,我要重新習武。」

江東五士就在龍珏身後,自從那天回來,他們就沒再下山。「好。師父為你留下,直到你學成為止。」

「多謝師父。爹,珏兒不會令您失望的。」

「珏兒,張紹華在荷塘邊等你。」孟柳提醒龍珏。

「紹華要走了?」龍珏心頭一緊,眼中閃出驚疑的神色。

孟柳點點頭。

龍珏起身飛奔而去。

……

這開滿荷花的池塘會讓去過杭州西湖的人誤以為又到了杭州西湖的曲苑。

一樣的荷花,一樣的千姿百態,一樣的……張紹華心中一痛。雖然他現在每天都在無時無刻的心痛中度過,但今天卻如此痛的異樣,而臉上寫滿了無奈、痛苦和無盡的思念,今天之後又將多了一份牽挂。他一身白衣的站在荷塘邊,冷漠的看著池塘中盛開的荷花,他想起了遠離的那個故鄉、家中寂寞的母親、舅舅李鑫一家、村中的夥伴、還有那條常年馱著自己到處走的老水牛……他這時才想起還沒和舅舅道過別呢!不禁嘆了口氣,心道:「這樣也好。」

「你要走?回二姓村嗎?」龍珏來到張紹華身邊,問道。

「不,我要去京城了。」張紹華淡淡的答道。

「去京城?做什麼?」

「去還債,還上一代欠下的債。」

「上一代欠的債該由上一代來還,不應該由你來還。」

「你以為我真想離開母親,去千里之外的京城還什麼債嗎?我不想去,可這是我的責任,因為我是張紹華,家裡唯一可以擔負起這個責任的人。」

「可這責任你能面對嗎?」

「我必須面對,這個家只有我才能還這個債。」

「你母親怎麼辦?她也是你的責任。」

張紹華轉頭看著龍珏,眼中淡淡地無奈、痛苦、迷茫、寂寞……除了與快樂幸福有關係的一切。良久之後,霍然回身,大步而去,不遠處的樹下停著一匹未拴的馬。

張紹華還沒到那棵樹下,忽聽一聲大喝,一股強勁的力道直逼過來。龍珏大叫:「清平師父,您要幹什麼?」一句話沒說完,張紹華已被這股力道震飛。

清平道人似從天而降的站在剛剛張紹華所站的位置上,緊盯著被打飛的張紹華。

此時張紹華像斷線的風箏般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站在十丈外。稍停了一下便往回走來,看樣子一點事也沒有。

清平道人此時的驚訝之色不在剛才龍珏見自己出手偷襲張紹華的驚訝之下,看著往回走的張紹華,心想:自己用了近六成功力,竟對個小孩子毫無用處,說出去誰信?老臉可要丟凈了,這可真是件怪事。

龍珏迎了上去,急問:「你感覺怎麼樣?沒事吧?」

「我有事,而且事還大了。我被你的清平師父打的渾身骨頭都散架了。」張紹華白衣飄飄,談笑自若,誰都看得出他在開玩笑。

「多有得罪了!」清平道人走了過來,不等龍珏開口,便問張紹華:「我問你,你那兩個同伴呢?」

「在山下的小鎮上。道長何以有此一問?」

「離此最近的小鎮騎馬也要走上兩天,且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你如何去?」

「這就無需道長費心了。」

「他們是誰?」

「抱歉。恕紹華無可奉告。」

「你不說貧道也知道,他們是清廷爪牙。不過,看在你救過珏兒的份上,只要他們不來找麻煩,我們也不會去招惹他們,況且你也要走了。」

「多謝。」

「你們怎麼會遇上龍兄弟和珏兒的?」

「不瞞道長,在運河西岸江浙交界的小鎮上的飯館里,紹華已經遇上了龍珏和他父親,還有那四個人。從那時起就已跟上了……只是沒想到,那四人竟然是官府派來殺他們的。」

「為何你們那時才到?」龍珏有些不滿的問道。

「在路上我們遇到一條攔路狗。」

「攔路狗?你是指……」

「華山鄔子峰。」

「小鄔?」

「道長認識他?」

「何止認識,還是老相識呢!當年我們五個還在他那兒贏回一套破玉拳。」

「原來如此。」

「這回他又要幹什麼?」

「當然是打賭。可他這回輸掉了一條人命。半個時辰,一條人命。」

「你跟他打賭了?」

「沒有。我費了點事把他吊在了一棵我認為是最高的樹上,用了半個時辰。我知道,我還是輸了。」

清平道人聽后又好氣又好笑。

「那個鄔子峰太可惡了,他才是我真正的殺父仇人,我跟他勢不兩立。」龍珏大怒。

清平道人點頭道:「你沒跟他打賭是對的。他的花樣太多,令人防不勝防,你不是他的對手。當初我們五人和他打賭,要不是有歐陽然和曲明在,江東五士真要一敗塗地了。」

「哼。華山鄔子峰,他是華山派的。華山派自稱是名門正派,可出了這樣的弟子,真叫人難過。」張紹華抬起頭,看了一眼那滿塘荷花。「這裡的荷花開得好美。告辭。」拱手一禮,踏樹而起,人已上了馬背。

「紹華,鄔子峰你把他綁哪兒了?」

「你要找他報仇?」張紹華反問。

「對。」

張紹華搖頭道:「這十幾天下來,沒餓死,也渴死了。以他的所作所為,早該死了。『因果報應,天理循環』,這是佛家的法典,不管是與不是,我多少相信一些。如果他真命大,來日方長,又何必急在這一時三刻之間?」

「來日方長?你說的對。紹華,我已學會了你教我的『摘葉飛花』了。」

張紹華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學不會,我會很驚訝的。後會有期。」馬一聲長嘶飛奔而去。

「好一個張紹華,深藏不露,難得。珏兒,你今後要勤加練功,知道嗎?」

「我知道,清平師父,您不必擔心。」

「這就好。你說你學會了『摘葉飛花傷人立死』?」

「是。」

清平道人點點頭:「他跟你說過些什麼?」

「一些叫人聽不懂的話。但總有一天我會明白。」

「不能告訴師父嗎?」

「對不起。清平師父,我想自己弄清楚它們的意思。」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清平道人見他不肯說,只好轉了話題。

「清平師父可記得在杭州城時,有一天我獨自跑出去,你們找了一整天。當晚我回去后,我和爹在房間里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那天爹並沒願我。」當龍珏提到父親龍崟時,不覺一陣心痛,眼神也暗了下來。

「記得。當時我還很奇怪。你跟他說什麼了,他竟然沒生氣?」

「我在城裡遇見了他。那一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你們已經是朋友了?」

「不,還不是。至少我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

吳雨蓮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這時問道:「他走了?」

「剛走。你問他做什麼?」龍珏看著吳雨蓮。

「他很有趣。有時像個大人,心事重重的;有時……」吳雨蓮想了半天。「我也說不清。」

「為什麼這麼說?」

「不知道。我只覺得他怪怪的。」

「都是造化弄人。他一歲喪父,如今又離開了母親,要去京城還本不應由他去還的債。他比我更慘。」

「他要去京城?就他一個人?他要還什麼債?」吳雨蓮很驚訝。

「這是他的秘密,我沒問。每個人都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每個人都有權保守自己的秘密。」龍珏從身後拿出不知何時摘下來的兩支荷花:一支已經完全開了,一支含苞待放;還有一支荷葉。「剛才聽紹華說,這裡的荷花開得很美,所以……送給你,雨蓮。」

吳蓮兒眨了眨眼睛,接過荷花,淡淡地道:「你娘在找你。」

「知道了。」

清平道人捋著鬍鬚看著這兩個孩子的表演。他看得出,龍珏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他跟吳蓮兒說笑,只是想掩藏臉上和心中的傷痛。

龍珏知道母親找自己有什麼事。從今日起,自己就不再下山一步,要閉門練武,他日是否能在江湖上立足,就看這一博了。他大步流星而去,有朝一日,他要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以父親報仇,洗雪今日的恥辱,撫平悲痛。

「紹華說,最多十天就來找我們。可現在都大半個月過去了。他會不會出事?」6得一在驛館屋中有些坐不住了。「我早說陪他去,你就是不同意。現在可好,人沒了。回京后,怎麼向王爺、福晉交代?」

「烏鴉嘴。李夫人不是說過,紹華是守信之人嗎?也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

「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有什麼事?」

「八歲又怎麼了?八歲的皇帝都有……走,出去走走。」朋海從窗邊的椅子上站起身,過來拍拍6得一的肩。「說不定還能碰上他呢!」

「的確說不定。」張紹華從門外走了進來。

「紹華,你怎麼才來?我快急瘋了。」6得一見張紹華那付火上房都不著急的樣子,大叫起來。

「紹華,路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朋海看到張紹華的表情有些怪。

「是出了些事。」張紹華坐下來自行倒了杯茶,慢慢地品了起來。「而且還沒完呢!」

「什麼事?」

「鄔子峰被人救走了。」

「你回去看過?」6得一問道。

張紹華點點頭。

「你想幹什麼?」朋海和6得一心裡湧起一片陰雲。他們見過張紹華出手,怪異的功夫,鬼魅的身法,深厚的功力,如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他只有八歲。

「也不幹什麼。只不過請華山門下的一個弟子給鄔子峰帶了個口信而已。嚴格說來,是他殺了龍崟,我要他血債血還。」

「他不過是擋了我們的路,要和我們打賭罷了。」

「可龍崟死了,如果我們再晚到一會兒,龍珏也會被殺。」

「你知不知道龍崟是幹什麼的?」

「我很清楚。」

「你知道官府中一直在追殺龍崟是為什麼?」

「你們怕有人出來反對你們。所以,才派出殺手來殺人。」

「你為什麼這麼說?」

「不是嗎?清廷入關十八年來,江湖上反對朝廷的義士死了多少?又何止一個龍崟?」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好吧!那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想知道的話,就別多問,跟我走;不想知道的話,自己先走。」

「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馬上走,辦完事就上京。」

「是該上京了,時間耽誤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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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夢・桃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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