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等待的滋味就象剛剛吃過一枚半生不熟的梅子，酸澀中還能讓人咂出一絲甜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辨別著絢麗夜色中每一滴聲音，不時看一下手機，那上面時辰顯示已是夜晚11點，阿原和我誰也沒有提出回家睡覺，只是讓腳步放慢一些。這時，一輛豪華凌雲牌轎車停在我們前面。是李秘書，她示意讓我上車，對阿原說：「你先回去吧，孫總要和阿杜談上電視欄目的事，，阿原放開握著我的手，重重地說：「記住姐的話，去吧！」

汽車馳向海邊，在一處僻靜碼頭停了下來，借著乳白色的夜光，我看出海面上停泊著一艘豪華游輪，孫總站在前面甲板上向我招手,爬上三層弦梯,我來到甲板,一面巨大的平台，中央端放著一圈沙，中間的小圓桌上放了許多水果之類的東西，寒喧一番后，我拿出策劃書說：「請你指正。」他接過去，就著船弦欄杆上彩燈的五彩繽紛，細細翻看，我則近距離地欣賞了他的臉，黝黑的皮膚，被彩燈射出的光環籠罩，讓人對他那標準成熟男人的方臉濃眉產生了敬重。但我畢竟是學中文的，立即把心理調適到女孩所需矜持的衡度。這時，他放下策劃書，，拿出了我應聘時的**集：「你知道我為什麼想辦一台電視欄目嗎？」他沒有容我回答，翻開我干農活時的照片敲打著說：「你使我想起了我的初戀，也是一個鄉下姑娘，」我撲哧一笑說：「還讓你找回了初戀時的感覺，」他沒有會心地訕笑一下，而是一臉苦澀地聽我把話說完，「這是效**劑，既符合邏輯，像初戀情人，肯定會一見如故，又讓人心動，瞧,撩動了身價數億的老闆初戀感覺，多純情呀，哪個女孩都會引為驕傲，感到甜蜜的。」老辣的分析會讓人覺得我的感情生活已不是白紙一張了，這很不利。但我認為，在此種情形之下，男人喜歡把他創造的意境以一貫之地渲染下去，而女人則希望有哪怕一線能夠顯示自己獨立人格的機會，這樣才不失真正吸引住對方，否則就是虛偽的逢迎，一旦曲終人散，渴望得到的東西也會化為海市蜃樓。因此我這樣說，並把握一個度。我不能立即成為獵槍的坐標。「這是你們男人慣用的手法嗎，孫總？」我語氣略帶嘲諷，聲音又及盡溫柔，暗示他，這些老套已不為我這樣的具有極深文學修養的知識女性所欣賞。

看來，他為我的到來還做了一番準備，在**集作為開場道具失去作用以後，一時沒了新招，只好放下它，嚴肅地說：「好吧，不說這些，不過確實是在看了你的**集后，才決定要搞一台電視欄目，重塑公司形象。現在的情況你大概知道，我的其它產業剝離給了我的妻子，僅乘化工和洗滌產業，我打算重新樹立面向農村的品牌形象，開拓農村市場。姑娘，你照片上干農活的樣子，有多臟你知道嗎？我可以想象出來……」

我立即插話說：「哎，等等，你的初戀情人跟你是青梅竹馬嗎？」

「你從何說起？」他顯然又恢復了先前的興趣。

「我那是少時照片，你不是看出我有多臟，而是憶起了初戀情人少時的臟吧？後來怎麼又分手了？」我調笑他。

「不是分手，是上學過河時我掉進水裡，她來拉我，被水沖走了。那年我們十七歲。」

我矜持的心態徹底低沉，思緒隨著涼涼的海風向暗夜伸去，很遠。他打破了沉默，問我：「你談過戀愛嗎？」

「談過，」我坦率地說，「沒有你這樣刻骨銘心，那是在大二，同學們都張羅著談戀愛，我的男友是我向大家證明我也在談戀愛了的工具，，所以畢業后就分手了。」我覺得理由不太充分，又補充說，「可能是我不習慣城市度，不管愛還是友誼，人們談起來上綱上線，無比珍視，可因為時間的推移，環境、觀念、甚至一包快餐面的變故，就能把它葬送，因為它太缺少讓人感動的東西了。小時母親教我一句做人的道理，我就感動的不得了。好久沒聽到母親的教誨了。」

「你在提醒我，我讓你感到年齡差距了嗎？」他竟這樣以為。

「不，你的故事打動了我……」我沒受他干擾，抑制不住奔放的思緒，想要求證某種永恆似地問他：「難道是初戀情人的陰影讓你處理不好與妻子的關係嗎」

「不，是一種壓力，來自城市的壓力，和妻子在一起總能顯出我的土氣，從生活習慣到是非觀念。我已是4o歲的人了，需要有點成就感的年齡了，她總讓我自郫，就象你那個電視欄目，找不到心靈的坐標。你的照片勾起了我的回憶，那時候，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多踏實呀！」他站起來，走向船弦，仰望著遠處一輪行駛的船燈，海風拂起他的頭和衣服，分外蕭瑟，他寧願讓孤獨作伴也要等待一個不歸的人兒嗎？

我需要做點什麼，被情緒感染了的思維是凝滯的。我猜他迴避我是怕在一位小姑娘面前暴露出成熟男人的脆弱，便衝動地走到他身後，輕聲說：「讓我靠在你的肩上吧，這樣我會心裡踏實些，相信你也是這樣！」我貼在他的後背，緊緊摟著他，體驗著他悠長沉重回憶的釋放，企圖溶入一種神聖的浪漫，全然忘了李秘書的存在。

他拉開我的手，回過身對我輕輕說：「時間不早了，今晚你就在這裡休息吧。」

我立刻從浪漫中醒來：「如果我是一個這麼快就留下來過夜的女人，你踏實的感覺會稍縱即失的。」

「真是個奇特的姑娘，好吧，現在我們來談正事吧。我打算用十五分鐘的廣告費，換一台二十分鐘的欄目時間，我想沒有哪家電視台會拒絕。這樣，明天你和我一道，去見一見aBc電視台的梁總，這家電視台在特區收視率較高，節目定位也較准，可以把你的構思和他談一談。」

用心感受某種情境時，被拉回到現實，對我來說，難受及了。李秘書送我回程途中，下車打了一個電話，回到車裡，笑眯眯地對我說：「恭喜你，你的願望即將實現了，」我這才來得及體味成功的喜悅，頓時興奮起來，李秘書又說：「我原以為孫總是在逗樂，沒想到你真的戰勝了這個霸道的傢伙，這是我們女人的勝利,這樣,我請客,我們慶祝一下。」

我竟然也承認這是一次勝利。

「那好，我來找一個特別的地方。」李秘書是老特區，這個任務只有她能勝任，據說她也是個風月人物。

第二天下午四點，李秘書將我的策劃書連同2o萬元現金裝進一隻黑色手提箱，對我說：「孫總吩咐，與那位梁總談到適當時候，讓你把這份策劃書送給他，記住，要做的得體。」

2o萬，太沉重了，僅僅因為與他初戀情人長得相似。看見走進辦公室的孫總，我真想衝上去吻他一下，但他若無其事地說：「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李秘書答，這次沒有帶她去。

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包廂內，我們見到了那位電視台的梁總，據說經他策劃的電視欄目，收視率都在2o%以上。她的身旁還坐著一位漂亮典雅的女士，兩人顯得很親近。他們一同站起來和我們打招呼，我才知道這位女士是這裡面的服務生，整個比梁總高出一頭。

「談談你的思路吧。」他很直率，並沒有介意身邊的服務小姐給我帶來的尷尬。「先，我得聲明，我們的宗旨是收視率第一，收入第二，不然給再多的錢也別想上鏡。」

我也毫不客氣了：「我生長在內地農村，來到這個五彩繽紛的城市，手裡觸摸著繁華，心裡卻總怕丟了東西，這也許是無數打工仔共有的心靈迷茫。因此我的標題叫做尋找心靈的坐標，以一種情境探討打工人生。」

「那麼你的分境頭也已準備好了羅？」

「內容已經準備好了。我知道，現在特區不是剛剛組建了流浪兒童收容中心嗎？流浪兒童的產生，必定是無數家庭、社會的因素造成，據我了解，收容中心現已收留流浪兒童1oo多人，我想，這會引起社會觀注，也會提高貴台的收視率。」我看見孫總座在一邊露出讚許的微笑。

「請問杜經理，你來特區多長時間，怎麼想到做這個題目？」

杜經理？我未置可否，「來特區一個多月，。我以為，只有感動人心的東西，才能讓心靈歸附。在報紙上讀到收容中心成立的消息，並看到配的圖片，讓我想到車站裡的流浪兒童，一下子就感動了，我想別人也會感動的。

「好，就這樣定了吧！「梁總果然爽快,」他徵詢孫總的意見:「明天我們就到台里去簽協議？」

「沒問題，3oo萬我會一分不少給你劃過去，」孫總說。我不失時機地拿出那支黑皮箱，遞給梁總說：「這是我的策劃書和鏡頭解說資料，，請多指正。」梁總爽快地接過去，讓那位服務小姐放到他的車裡。這時，另一位漂亮典雅的服務小姐托著一瓶紅酒和一些高腳杯，走進包箱，孫總提議，為我們的合作成功乾杯。然後他對我說：「我和梁總還有一些事要商量，你先回去吧。」

3oo萬太沉了，但一想到我們女人今晚的慶功會上，又可增加一份成功的喜悅，便急忙坐上孫總的車，回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