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新婦

15、新婦

義宣和聞素在梅園住得快活,終日絲竹歌舞,竟把一個蔡霓忘記得一乾二淨。

這日,突然府里來了兩個家臣,不是一般的下人,都是在李氏手下做事的,對義宣說李氏要他回去。義宣仍是沒多大在意,與聞素說了聲就回去了。

當回來家中時,看見下人們一個個忙著張燈結綵,才猛然醒了一下。入拜了母親,便想起蔡霓那事,忽然有了煩惱,自然是想起那晚的事情。多煩的一個女子啊!又愛管人,娶了過來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事來呢。最擔心的還是聞素那邊,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她遲早要知道。並且想起她那句叫自己聽了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話。

「那就別怪我手段毒辣!」

所謂最毒婦人心,這話不能不當回事。

李氏顯然看出了他藏在心裡的擔憂,對他說道,「這幾天你就不要再去梅園了。」

義宣一聲,有點怔。

關於梅園的事情,母子倆心照不宣,只是長久沒有說破而已,現在突然當成問題來談,義宣感覺有點兒不自在。李氏卻是平淡得很,又說道,「你真的不喜歡蔡小姐?」

義宣實話說了,「她很煩。」

李氏眸子垂了下去,「那好吧,你先把她娶了過門,等過得些日子之後我再幫你納梅園那女子為妾。」

義宣一聽當然高興,有母親出面,還用怕蔡霓不聽話?

「那好,我娶她回來,免得又要被人說我抗旨不尊了。」

不過又一想,那天她說失了名節就要尋死不活的,若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納妾而她想管管不了又會如何?終是怕她鬧出事來。

「可是,蔡霓這個人不大好對付。」

李氏道,「怎不好對付?」

義宣道,「她若要鬧怎麼辦?」

李氏道,「那就叫她回娘家鬧去。」

義宣道,「沒那麼簡單,我怕她尋死。」

李氏道,「你怎麼知道她會尋死?」

義宣一時語塞,總不能把那天晚上的羞事也告訴母親吧。不能說的,絕對不能說。

李氏道,「你不要多慮,安心娶她就是了。」

義宣無可奈何,覺得自己的事情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才能解決。說道,「好吧,我等著娶她便是了。」

李氏道,「但你要聽我的話,新婚之後,半年內不許再去梅園玩樂,免得被人說你不盡夫責,會丟我們桓家臉面的。」

半年會不會太長了點?義宣想說句話駁回去,但終是沒有開口。母親的話,什麼時候容得他討價還價的?於是只好答應了一聲,便回到自己房間里去了。又寫了封信叫人給聞素送了去,告訴她原委,說自己要半年之後才能去見她。末了躺在床上煩惱之極。開始是想到聞素收信時會怎麼不高興,後來不知不覺間,又開始想到蔡霓。

他皺緊了眉頭,沒想到在她的美麗面前自己竟然控制不住,有多丟人倒是不太緊要,最難受的是覺得這樣很對不住聞素。而想到她差使自己做這個做那個的時候,不由得又是生氣了。他從小到大,幾時被人這樣當下人似的差使過?

由是煩惱了許多天,吉日終於到了。

蔡霓早早無眠,略吃了些早點之後就見進來一批侍女給她著裝。隱隱約約感覺到外面十分的熱鬧。都是為了我的出嫁吧。她想。竟是彎彎嘴兒笑了。

今日穿得比一生中的任何時候都要隆重,紅紅的嫁衣就像是一把燒旺著的火焰,映著人的眼睛也了紅,叫她成了焦點。折騰到日中,裝才算是化好了。又見母親走了進來,屏退左右,低聲地在她耳邊吩咐了許多話。她聽得臉紅,比嫁衣還紅,眉頭蹙緊成一團,連眼睛都想乾脆閉上,心裡想起一句當時說起來不太經意的話。

「我保證不再抗拒於你。」

現在才覺得有多羞,不知道當時怎麼就說得出口呢?也許是被他逼得急了吧。可是今晚上這句話真得要自己對現了,思想及此,心突然逛跳亂撞起來。母親說完,還硬塞了兩副畫給她,她打開一看,馬上合住,倒抽了口涼氣,回頭就看見母親笑吟吟的。她手指關節抓得白,一咬唇忙把畫都關進箱底里去。

又等了片刻,就見喜娘跑進來說花轎到了。

蔡霓心想,我真的要嫁給他了。

這邊門一出,我便成了他的新婦,他會有多高興呢?

她被一塊紅色頭蓋蒙住,由陪嫁丫環心意小心扶著出了閨房,身後還有一隊丫環幫她抬起長長的鳳尾。到將上花轎時她忽然猶疑了一下,悄悄地問了聲心意,「可有看到新郎?他今日也是跟我一樣,打扮得一身紅紅的么?」

心意看了眼陳氏,不敢說話。

蔡霓便拉了下她,催促道,「還不快說!」

心意才囁嚅道,「回小姐,新郎沒來。」

什麼?

蔡霓似被當頭灌了一桶冷水,自己費這大半天的工夫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高興興地要嫁給他,而他竟然都不親自來迎親?也太欺負人了吧!剛剛還覺得挺喜歡他,而現在心裡不由得對他有了恨意。生氣地一跺腳,揭開紅頭蓋轉身就沖回房去,一聲把門關了又緊緊地鎖上。

陳氏見狀大急,忙奔過去敲門。

「阿霓!你別胡鬧,趕快開門!」

蔡霓把一方紅蓋猛地扔到地上,就趴到床上把頭埋了起來,氣得兩行眼淚奪眶而出。又聽見母親在外面敲了幾下門,叫她道,「阿霓!可不要誤了吉時啊!快開門!」

蔡霓哽咽,隔著門喊道,兒不嫁了,快將他們的人都趕出府去,我才不嫁給他!」

外面陳氏急得踱來踱去,早早叫了人去通知蔡恆。而外面的人久久見不到新娘出來,個個都奇了。須臾,蔡霓的房外就圍滿了人,有忙的也有閑的。蔡恆到了,還有他的二房妾劉氏也帶著十來歲的兒子和女兒過來瞧熱鬧。看著她們母女倆一個在外面急得手足無措,一個在房間裡面嗚嗚地哭鬧,直叫她忍得滿臉抽筋才終於沒有笑出聲來。

蔡恆來到陳氏跟前問道,「阿霓為何還不上轎?」

陳氏捶胸頓足,「都怪那個桓義宣,我們好好的一個女兒嫁給他,他竟連親都不來迎一下,把我們阿霓都氣哭了!」

蔡恆朝房裡叫了聲,「阿霓,快給爹開門!」

蔡霓哭道,叫他親自來迎我,我才肯嫁他!否則別指望我會進他家的門!」

蔡恆道,「胡鬧!聖上賜婚,豈容你說不嫁就不嫁?」

蔡霓道,「是他逼我的,都怪他!」

蔡恆一甩袖子,朝那來迎親的桓府管家叫道,「你家少爺呢?他為何不來?」

管家道,「少爺現今在府上,只說不來,並未跟小人說過什麼原因。」

蔡恆也就是無奈而已,人家不來,難不成還要派人去抓了來?桓夫人是個明白事的人,卻也縱容著兒子這樣做,怕是對自己女兒沒了好印象了吧。想完還是得去勸自己女兒。

「阿霓,快開門,爹有話跟你說。」

蔡霓道,道你要逼女兒去嫁嗎?」

蔡恆心疼,說道,「爹何時逼迫過你?你自己不是也沒反對過這門親事么?」

蔡霓道,「可他連親都不來迎,我若就這樣進了他家的門,日後豈不叫他看輕?」

蔡恆道,「那你叫爹現在怎麼辦?這可是聖旨賜的婚啊!」

蔡霓道,「不管他什麼聖旨,爹快些把他們的聘禮都退回去,女兒不嫁了!」

蔡恆也生了義宣的氣,就把桓府管家叫到跟前,好沒好氣地說道,「快叫你的人回去通知你們家夫人,叫她兒子過來迎我女兒!」

管家作揖應了一聲,遂轉身去吩咐了些話,事情便傳到了桓府。

李氏撇開一屋子的達官貴人,拉著兒子進了內堂。

「新娘說不嫁你了,你看該怎麼辦?」

義宣竟是樂了,說道,「好極,那就把婚宴撤了吧。」

李氏咬了咬牙,伸手就要去擰他耳朵,他警覺地跑開了。

都已經是成親的人了,你怎麼還要擰我耳朵啊!」

李氏罵道,「既是成親!那你的新娘子呢?」

義宣退開兩步說道,「她不肯來,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派人去硬逼吧?」

李氏道,「你去把她迎回來!」

義宣道,到底是向她還是向你自己兒子?」

李氏道,「我誰也不向!」

義宣道,「那娘就跟他們的人說,若不嫁我,就乾脆將聘禮退回來算了。」

李氏狠狠地白了義宣一眼,一跺腳轉身要出去。

義宣生疑,真的要去說么?」

李氏頭也不回地道,「我去迎親!」

義宣馬上追了出去。怎麼能去?」

李氏吩咐護院道,「看緊少爺,回頭我若見不到他唯你們是問!」

幾個護院應了一聲,便上前將義宣攔住。

蔡府那邊正鬧得熱氣騰騰,這時一輛桓府的馬車緩緩地停在蔡府門前,即有看門的迎了出去問來者身份。

李氏淡淡定定地說道,「已故大將軍夫人李氏前來替兒子迎親。」

偌大個蔡府即時又喧鬧多了數倍,下人急急地跑到蔡恆跟前報告了情況。婆婆親自上門迎兒媳過門,自古以來還是頭一遭吧。蔡恆再怎麼見過大場面,這時也不由得被李氏這種驚世駭俗的作風給驚住了。

須臾,見李氏大雅端裝地走了過來,便攜了自己的夫人陳氏上前行禮。

「不知親家到來,有失遠迎。」

李氏對著蔡恆欠身一福,說道,「親家不嫌我孤兒寡母,肯把千金嫁與我兒,實在感激不盡,又何須客氣。」言罷,也不等蔡恆夫婦反應,就竟自朝蔡霓的房間走了過去。到門前輕輕地敲了兩下,喚道,「阿霓。」

蔡霓在裡面忽地一怔,這聲音很是陌生,卻叫自己叫得這般親熱,會是誰?不由得起身問了句,「你是誰?為何叫我名字。」

只聽見得淡淡的一句,「你婆婆。」

蔡霓嚇了一跳,忙起身過去把門開了,只見一個看似只有三十來歲的婦人,雙眼映映地看著自己,不由得驚訝。她便是義宣的母親么?竟比自己娘親看起來年輕那麼多,不知道是她保養得好,還是真的只有三十來歲呢?驚呆之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氏已悄悄取出條絲巾,小心地給她擦著臉上的淚水。蔡霓反應過來時,趕緊垂下眸子,手指繞著衣袖打結。過了片刻,聽得李氏說了一聲,「進去我給你補一補裝。」

蔡霓乖乖地隨她來到鏡前,坐下讓她為自己補裝。她一隻手輕搭在蔡霓的肩上,卻見她並沒有動一下桌子上的脂粉,而拿了支筆在她有淚痕的附近來回的輕掃。蔡霓感覺到微微的癢,卻並非不舒服。

蔡恆和陳氏劉氏都進來看到,都靜靜地看著而並不出聲。陳氏見李氏做得極其細心,就是自己以前都沒有這樣細心地給女兒著過裝,不禁有點慚愧,又覺得安慰,看來這個桓夫人倒是個挺不錯的家婆,女兒嫁了過去,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過得些時,李氏停了下來,叫蔡霓對著鏡子照了一下。問道,「可還稱心?」

蔡霓見已經恢復到剛剛出門時的裝容,甚至還覺得現在輕鬆一些,就點頭說道,「甚好,多謝婆婆。」

李氏一聲,彎身去挽蔡霓起來,扶到蔡恆夫婦的面前說道,「兩位親家,阿霓嫁到我們桓家,必不讓她受委屈的。」

蔡恆道,「阿霓有點任性,還望親家日後多多包涵。」

陳氏也道,「親家不要因為今日之事太過責怪阿霓才好。」

李氏回道,「這事全因我兒頑劣,不關阿霓的事。」說完四處房裡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地上的紅蓋頭上。默默地走過去撿了起來,再回到蔡霓的旁邊,把蓋頭展開細心地看了看,說道,「還好,不臟。」

蔡恆當即說了女兒一句,「阿霓,剛才不該這樣胡鬧!」

蔡霓低頭不語,心想,誰知道會鬧到婆婆親自過來的?

李氏雖說不臟,也還是輕輕地拍了幾下。蔡霓看她舉動,還以為她會蓋到自己頭上,不想她又擺弄了兩下之後,竟當著眾人的面甩手扔到地上,說道,「不行,換個新的吧。」

陳氏見了不由得吃驚,而她眼睛又明明看了過來,知道是對自己說的,忙應道,「這個不難,我這就吩咐下人快去準備塊新的來。」

蔡霓新的紅蓋蓋在頭上,才由李氏倍同上了花轎。蔡恆一家送了出門,見李氏自上了馬車,迎親隊伍才開始起程。

義宣在門口接了喜娘遞過來的紅綢。

蔡霓也抓住一端,知道那一端便是自己的夫君,而心裡仍是惱他。還未回得過神,突然感覺被重重地拉了一下,雙腳反應不及時,又不得不急走得兩步,差點摔了一跤。隨後聽見低低的一聲「哼!」

肯定是他在搞的鬼,想讓她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出醜。當下氣得臉都白了,只是被紅蓋遮著沒人能看得見。便跟他賭了氣,待他要走時自己也不動,用力反拉了下他,只感覺到那頭也踉蹌了一下。

當下不知有多少人看著,明目張胆地笑起來的人都有。

之後便是拜堂,他倒是安分,不再有小動作生。蔡霓只苦什麼也看不見,最後由喜娘和自己的陪嫁丫環扶著進了洞房。心裡憤恨不已,咬了咬牙,覺得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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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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