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見蕭弈
「老祖宗！」「祖宗爺爺！」
蕭羽蕭凡兩人早已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蕭書語氣雖是淡然，但真魔出世的那一番驚心動魄又怎不讓三位蜀山來客胸中激蕩難安？
長嘆一聲，乾若上人轉過身來，朝向無盡虛空遙遙一拜及地，長須輕顫，修行了數百年的道心再難保持平靜，滿是褶紋的眼角亦不覺浮現了幾許晶瑩：「蕭弈前輩…那年一面之緣，誰料竟是訣別！」
將乾若上人緩緩扶起，蕭書語蘊黯然：「前輩無須如此，與真魔不死不休，乃我蕭氏族人的宿命…幸好，沒有放出一個魔物肆虐人間大地…」
「不死不休…爹…那我爹呢？」猛然一驚，也顧不得擦拭臉上的淚水，蕭凡霍然起身，一把緊緊抓住蕭書雙臂，急聲問道：「蕭書大叔，我爹怎麼樣了？」
竟是有些不敢直視蕭凡那又是驚恐又是期冀的眼神，蕭書別過頭去，輕輕一嘆：「我們四人以身合陣，已經無法離開這四大主陣半步，但據那日老祖宗散靈合器之前的最後一縷神念相告…蕭冢之中，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族人…這幾日來，我們也沒有看見有誰出來過…」
「不會…不可能…蕭書大叔，你一定是在騙我…我爹修為比你們都高，又有鎮魔劍…怎麼可能會…」愣愣的看著蕭書沉痛的面容，蕭凡鬆開雙手，慘笑一聲，一下跌坐在地，驀然悲呼一聲，跳起來就向遠處衝去——「我不信！爹一定是受傷了，一定是在蕭冢里修鍊調息…我要進去找他！」
「吼吼」低嘯兩聲，一團紅影跟在蕭凡身後疾沖而去…
長袖輕拂，將起身欲追的蕭羽阻了下來，蕭書心念一動，這青蒙蒙的一片虛空頃刻散去無蹤，寧靜悠然的蕭家村，千年以來終是第一次出現在外間來客的面前…
「無妨，就讓他去吧…」撤去了困陣，見蕭凡哭喊著轉眼便消失在小徑盡頭，蕭書苦笑一聲，也不回頭，悵然囑咐道：「因我師兄妹四人無法出陣，故而長老和族人他們的屍，如今還散落在蕭冢各處…蕭羽，你也進去吧，替我們這些苟存於世的蕭氏族人，將他們好好安葬…三位前輩，不妨在此稍坐片刻…」
「蕭書道友說哪裡話？」一驚，乾若上人霍然起身，正色道：「蕭族如此高義，乾若感懷之至！我等既已來此，若是不能親手將各位道友入土為安，又有何面目再回返蜀山面對天下同道？！」
「靈天靈幻！」不待蕭書蕭羽二人有何反應，乾若上人便沉聲一喝：「隨我前往蕭冢，將各位隕於真魔之手的蕭族道友親手安葬！蕭羽小友，煩請帶路！」
迎上蜀山三人誠然堅定的目光，蕭書也倏然動容，略一沉吟，便也也不再客氣，向乾若上人深深一禮：「如此，蕭書便代已故族人拜謝前輩了！」
長老祀堂已毀，唯一能進入蕭冢的路就只有蕭凡家中的那個祭堂了…情急之下，蕭凡竟是連娘都顧不上先見一面，直接衝進祭堂，掀起桌布一下就鑽了進去…
再不見那四處溢轉的五色霞光，再不聞那清心凝神的靈脈水霧，縱然已過了數日之久，漆黑一片的蕭冢里，依然處處瀰漫著濃烈的血腥之氣，間或有陰惻的山風呼嘯而過，捲起一縷縷尚未散盡的詭異魔勢扑打在蕭凡的臉上，竟是隱隱有些刺痛之感…
靜靜的站在黑暗之中，九年時光一幕幕流過心底，祖宗爺爺音容宛在，鎮魔劍下父子傾談…蕭凡淚流滿面卻渾然不覺…
一襲晶瑩的潔白光華驀然映射開來，驚醒了心神恍惚的應劫之人，回頭一看，蕭羽帶著乾若上人三人正滿面悲憤的立於身後，頂上，靈天真人的那柄「璃霄」仙劍正懸於虛空輕顫不休，一幕幕的晶白漣漪不住席捲開來，將幽黑深邃的蕭冢映若白晝…
循著他們的目光望去，蕭凡登時眼眶欲裂！
通往蕭冢盡處的那條小徑上，蕭氏族人殘缺不全的屍體隨處可見，一眼望去，每一個隕落在此的族人，無不是被真魔以及許多猙獰各異的異界魔物給撕裂的四分五裂！
縱然如此，即便是以手為劍，以牙為刃，這六十位蕭族之人也沒有讓哪怕一個異界魔物衝出蕭冢…以乾若上人他們的目力自是可以看出，那些四散於地的碎骨殘渣，定是那自知必死無疑的族人自爆元神與襲來之魔同歸於盡的佐證！
小徑之上，山壁四處，墨痕斑斑的腥濃血污難計其數，以往那個處處玄妙的蕭冢清修之地，如今卻當真變成了一個慘烈萬分的蕭族埋骨之所！
縱然心中激憤難平，但那一干異界魔物的猙獰殘橫也著實讓五人驚駭不已，仔細辨認了一番，卻現這一眼望去至少百餘個魔物的屍，竟然無一是那即將掀起人間滅世大劫的真魔！
獃獃的看著面前這幕悲烈至極的情形，木立片刻，蕭凡驀然回過神來，凄喊一聲：「爹！」猛然衝進了那片殘肢斷臂當中瘋也似的尋找起來…小火卻也乖巧，此時也不再作怪，**著小鼻子也跟著一頭扎了進去…
砰然一聲重重跪倒在地，蕭羽伏在地面全身顫抖不已，哽咽著卻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抽搐著面頰，乾若上人竟是老淚縱橫，遙望小徑盡頭那片無盡幽深之處，悲聲高呼：「蕭弈前輩！如此人間巨難，為何要獨力相抗！若是早些知會乾若一聲，蕭族也不必逢此滅族之劫！」
蜀山長老之中，靈幻真人之智名天下皆知，驟見蕭族如此慘狀，雖然也是悲慟不已，終是率先定下神來，輕輕扶起蕭羽，嘆道：「小友莫要太過傷心，逝者已矣，我們還須儘早將諸位道友入土為安才是…」
蕭羽一下驚醒過來，但憑面上兩行男兒淚恣意流淌也不去擦拭，看了看離自己最近的那具大半個身子還被一個猙獰魔物咬在嘴裡的族人屍體，默默行上前去，按住那個魔物的頭顱，掌心真元一涌，一聲巨響，那個足有半人高下的頭顱頃刻爆裂開來，早已凝固的腥濃墨血也猛然濺了蕭羽一身！
任那魔血噴濺過來也不躲閃，蕭羽將那具只余上半身的族人屍體輕輕托出小心翼翼的放於一旁，便大步走向另一具殘軀之處依樣施為…
默默的看著蕭羽的動作，彼此對視一眼，三位蜀山當世宗師也疾行上前萬分謹慎的清理起蕭族之人的屍來…
輕輕合上大長老蕭問猶自怒睜的雙眼，蕭凡頹然跪倒在小徑盡頭的斷崖旁，絕望的望著虛空對面那柄深深**一個巨坑之中的「奇形怪狀」的神器，無意識的撫摸著小火的毛，心中的一絲僥倖終是慢慢淡去…
「痴兒…何須如此？」
一縷空茫的語聲驀地劃破了虛空中的沉寂，在蕭冢四下徐徐回蕩。
心中一陣狂跳，蕭凡猛地站起身來四下張望，虛空中茫然無物，卻哪有半點人影的存在？
幾縷破空輕響，為這道兀然響起的語聲所驚，蕭羽四人也急急掠至身前凝出神念四處查探，但同樣無法查知絲毫旁人氣機的存在…
「蕭族今日之果，千年之前已定，痴兒，無須難過，日後你那應劫之路，恐怕還要難上許多…」
一聲輕嘆，那神器之中一縷青芒徐徐透體而出，幻為一幕淡淡的青光在虛空中緩緩漂浮，朦朧之中，蕭弈的身影竟然漸漸隱現！
「祖宗爺爺！」「老祖宗！」「蕭弈前輩！」
眾人登時驚喜莫名，便連初次見到蕭弈的靈天靈幻兩人也隨在乾若上人的身後重重拜了下去！
「乾若道友？」似是不曾料到乾若上人也在此地，蕭弈微微一愣，趕緊揮出一道和煦的真元將五人盡皆扶起，笑道：「不想今生還能與乾若道友再度相逢，蕭弈幸甚…」
「前輩儘管直呼乾若之名即可，乾若萬不敢當得『道友』二字！」乾若上人語聲哽咽，長須激顫，哪還有半分當世蜀山第一高人的模樣？
「道友無須客氣，小凡他們想必給蜀山添了不少麻煩…」
淡淡一笑，蕭弈卻語出驚人：「諸位道友，小凡，小羽，今日一見，卻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
「我肉身已毀，元神已散，你們所見，不過是一縷神識分身而已，留在此地，便是算出日後小凡還將迴轉一次，卻不料乾若道友也一併前來…如此甚好，有些話也就不須囑託小凡轉達了…」
乾若上人也已定下神來，聞言，立時恭身一禮：「蕭弈前輩儘管吩咐，乾若莫不從命！」
「也不是什麼大事，與小凡同行那個叫靜兒的小丫頭，至今還是個凡人之身，他日真魔若出，恐難有自保之力…」見他如此恭謹，蕭弈不禁擺手一笑：「小凡身負應劫之責，小羽五人又要護在他左右，怕是難以安心教導靜兒修行，故而蕭弈敢請道友將靜兒收做蜀山門下…那丫頭天資倒也不錯，想來應該不會墮了蜀山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