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訣別
不過還沒等他們大禮相請，空中一片青光乍現，數道人影閃身而出，一個面如冠玉、目若晨星、三縷長須無風而動的青袍道人便已帶著六個少年出現在祀堂之內…
地底深處的隆隆巨震之聲愈響亮，連帶著蕭家村這一片鬱郁山林的晃動之勢也更為強烈，此刻明顯不是寒暄的時候，蕭弈袍袖一揮，將急急跪倒在地的七大長老及一眾族人盡數托起，徑直沉聲吩咐道：「蕭昊、蕭書、蕭風、蕭月，上前聽命！」
蕭弈他們剛一出現，蕭月的心就揪了起來，果然，還沒等她挨個看清老祖宗身後幾人的樣子，一個懷抱一團火紅肉球的清秀少年就滿臉激動的沖了過來，摸著腦袋傻笑了幾聲，眼中卻有幾分淚光涌動：「娘…嘿嘿…我回來了…」
那朝思暮想了九年的兒子一下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蕭月一時間有些愣，痴痴的看著蕭凡那已經稚嫩盡褪的清秀面龐，兩行珠淚無聲的滑落面頰，顫抖著抬起雙手正準備去撫摸他的臉，卻聽見了老祖宗的那聲輕喝…
猛然回過神來，拭去臉上的淚珠，朱唇輕啟，卻欲言又止，凝注了蕭凡一瞬，溫婉一笑，蕭月便疾行上前與三個師兄並肩而立，齊聲道：「五行鎮魔使之金行使蕭風/木行使蕭書/水行使蕭月/火行使蕭昊，謹候老祖宗吩咐！」
「真魔即將出世，我蕭族必然當應劫！」
蕭弈面沉如水，一句話將所有族人心中僅有的一絲僥倖擊得粉碎：「如今蕭雲持鎮魔劍正在全力鎮守那個異界入口，但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情勢危急，蕭昊，你乃火行之體，主鎮陣！蕭書，你乃木行之體，主困陣！蕭月，你乃水行之體，主幻陣！蕭風，你乃金行之體，主殺陣！你四人務必以身合陣，陣在人在，陣破人亡！前去，不得有誤！」
「蕭月/蕭昊/蕭書/蕭風，謹遵老祖宗之命！」齊齊一滯，彼此相視一瞬，目蘊決然，四人同聲應諾！
萬千心緒盡都蘊於目光之中，四人轉身深深看了自己的家人族人最後一眼，再不停留，向蕭弈齊齊一禮，便身化四道流光向各自陣心疾掠而去！
「小凡…保重…」
蕭凡只來得及追出一步，就看見那白衣身影一閃兒沒，空中只留下一道戚然的柔柔語聲徐徐飄蕩…
遙望著四人消失的方向，輕輕一嘆，淡去目中的一絲黯然，蕭弈又將蕭羽五人喚上前來：「你們五人的修為如今均有所成，若是以往，或許等到幾年之後就要替下蕭雲他們承襲五行鎮魔使之責…但今日真魔必出，蕭族恐怕也難再存於世…」
長袖一甩，數聲清吟響起，虛空之中，驀然現出淡青、赤紅、玄黃、潔白、湛藍五道狹長的光影輕顫不休！
「棲霞山地心靈脈之中孕有萬載石髓之精，鎮魔劍內亦有聖人置下的五行本源以定其中天地；我以玄青精火將那石髓之精鍊至無形，再取些五行本源注入其內兩相融合，待其凝結下來之後，便成就這天穹、流松、泠霜、曜日、蒼泫五柄五行靈劍！」
蕭弈淡淡一笑：「只須注入一滴本命精血，靈劍即可認主…你們五個，還不過來按各自五行本相取之？」
蕭羽他們早就心動不已，老祖宗話了一個個哪還忍耐得住？兩三步衝上前去便依言而為…
本命精血甫一注入，那五道原本狹長的朦朧光影驟然大盛，五彩霞光衝天而起，一襲清瑩通透的無形漣漪四散開來，「嗡嗡」劍吟之聲不絕於耳——那片絢爛光華的中心，五柄晶轉瑩徹的神劍正當空徐徐旋轉不休！
頃刻間，一片無比純凈的五行靈氣便瀰漫於祀堂各處，就連蕭問那幾個眼界高深心性堅韌無比的老傢伙們，眼中也不禁湧現一縷淡淡的羨慕之情…
「蕭羽、蕭鴻、蕭榮、蕭瀅、蕭靈！」
見五人收了靈劍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蕭弈微有不悅，沉聲一喝：「五劍神威異常，已位屬中品仙器之列，非萬不得已不可用之！自今日起，你們五人，就是蕭凡身邊的五行護衛，持此五行靈劍，全力相助蕭凡行那應劫之路，若是巨難關頭，必以性命護之！能否？！」
五人齊齊一驚，旋而回過神來，猛然跪倒在地，抬頭凝望著老祖宗那凌厲無比的目光，語聲鏗然擲地：「蕭羽/蕭鴻/蕭榮/蕭瀅/蕭靈，謹尊老祖宗之命，在此以元神精魄立誓，當以自身性命護在蕭凡左右，縱粉身碎骨、形神全滅亦無怨無悔，如若有違，甘願受那萬載業火煉魄之劫！」
——修行之人是最重誓言的，故從不輕易誓，然而一旦立誓，冥冥中便自有法則在注視著他們誓言中的一舉一動，但凡稍有違背，必應誓言所指之苦…
而以元神精魄立誓，則是所有誓言中最重的一種——九幽之下的紅蓮業火可是直接焚燒元神，讓你痛不欲生卻又永遠無法真正死去…
頷輕贊，蕭弈欣慰一笑：「如此甚好，蕭凡身為應劫之人，他的因果造化自然非比尋常，你們五人跟在他的左右，或許能有機緣免去散功之苦也說不定…」
在蕭月四人的驅動下，先天五行顛倒大陣已經運轉起來，雖然蕭家村裡的地動山搖頃刻間便平靜下來不少，但蕭冢深處傳來的巨震之聲卻似乎更有強盛之相…
料定蕭雲獨力難支，蕭弈也不禁更加焦急，當即又吩咐修為還停留在五行玄心訣第一重五行幻生境的那些族人，各自帶上幾個尚未修鍊的後輩孩童，即刻離去分別投奔曾與他結下善緣的一些世間老友——除了蕭靜兒之外…
十四歲的蕭靜兒已經出落成一個皓齒星眸的純美少女，但她那執拗的脾氣可是和小時候一點沒變，雖然因與蕭風分離哭得淚人兒一般，卻無論如何就是堅定不移的要和他凡哥哥一塊…最終蕭弈想了想，與蕭凡九年未見，她依然如此執著，兩人之間必有莫大因緣，何況有蕭羽五人在旁守護，料想也無甚大礙，也就隨她去了…
持著蕭弈賜下的信物，那些修為尚淺的族人神容悲戚的離族而去了；餘下之人也在七大長老的率領下先行進入蕭冢與蕭雲會合齊力鎮魔…看著片刻之間便空空蕩蕩的祀堂，有些悵然，也有些解脫，微微苦笑，轉身望向一直呆立在原地的應劫之人，蕭弈手中已經托著一柄流光溢彩的潔白玉劍…
「啊？讓我去蜀山？現在？！」
瞪大了眼睛望著祖宗爺爺，蕭凡滿臉的不可置信…
「幾百年前，蜀山乾若上人曾有諾於我，若是日後真魔出世，蜀山必會全力相助，這柄玉劍就是他當年留下的信物，你且收好…」
掌心輕抬，那柄玉劍便緩緩飄至蕭凡面前，不等他說話，蕭弈語聲倏然一沉：「真魔隨時可能出世，事不宜遲，你帶上靜兒，與蕭羽五人一道，即刻啟程前往蜀山！」
茫然的看著祖宗爺爺那一臉的堅決，蕭凡心中一陣揪痛，卻還沒等他定下心來出言相拒，一旁的蕭羽已是滿面惶急的搶出一步跪於堂前：「還請老祖宗收回成命，蕭羽願同族內前輩齊力共抗真魔，縱使形神全滅亦無怨無悔！」
「蕭鴻/蕭榮/蕭瀅/蕭靈，願與族內前輩齊力共抗真魔，縱使形神全滅亦無怨無悔！」蕭羽語音未落，其餘四人已是緊隨其後拜伏於地！
「對！祖宗爺爺，既然我是那應劫之人，又怎麼能夠讓你們替我留在這裡抵抗真魔而自己逃往蜀山？！」
被五行護衛氣勢一激，蕭凡也明白過來了，猛然跪在蕭弈身前，清秀的面龐上一片決然：「請祖宗爺爺准許我留下共抗真魔！我身為應劫之人，就應該到那異界入口之處，和那蕭雲…啊？爹？」
從出冢之後，祖宗爺爺那雷厲風行的連番安排讓蕭凡只能愣愣的站在一旁看著祀堂中的風雲變幻，直到此時提起蕭雲的名字才明白過來…那現在正手持鎮魔劍在異界入口出對抗真魔的，就是自己那從沒見過的爹！
「胡鬧！」
暗暗一嘆，按下沸涌的心緒，蕭弈雙目暴睜一聲怒叱：「我蕭氏一族千年鎮魔，與真魔拼個不死不休乃所有族人的宿命！但你身為應劫之人，背負的不僅僅是我蕭族之命，更是整個世間蒼生的命數！怎可因家族親情而草率誤了自己的性命？！還有靜兒，她如今尚是凡人之身，你們若是都留在這裡，待那真魔出世，又有誰來護得她的周全？！」
看著幾人都被自己喝斥得瞠目結舌，不禁心下一軟，蕭弈的語聲也緩和了許多：「小凡，不是祖宗爺爺硬要逼你走，實乃山外那萬丈紅塵，才是你日後應劫之所在…休要多言，你們這便動身上路去吧…」
感到蕭冢深處的巨震之勢愈強烈，一想到爹還在那異界入口之處與真魔生死相搏，蕭凡心頭就是狠狠的一陣緊揪，一臉不甘的正要說話，迎面卻驟然湧來一股巨力，絲毫不及反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小凡…莫怪祖宗爺爺心狠，應劫之人身負重責，豈能在這裡白白誤了性命…至於你爹…你們父子今生若是沒有相見之日，也是命該如此…」
悵然一嘆，蕭弈定下心來，目光一凜，厲聲一喝：「你們帶上蕭凡和蕭靜兒出冢前往蜀山，事關人間命數，休要多言，此乃族命，不得有誤！」
——目送著五行護衛與蕭靜兒重重三拜九叩之後帶著昏迷不醒的蕭凡和小火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靜默片刻，淡淡一笑，漫天青光湧現，一滴清淚滑落虛空，蕭弈的身形漸漸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