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歌在心（中）

「咣」的一聲，天廳彷彿玻璃一樣錚然碎裂。

「棲雨，棲雨。」妹妹在黑暗中茫然若失地低喃，華蓉結界很快消失。小蝶宛若九天玄女般從空中緩緩墜落，然而觸地那一刻，她轉頭悲傷地望着姐姐。噬光決甚至將心劍最後的光也吞沒，九神寂然，棲雨無盡的暗。

海汐掙開翊川牽着手，一步一步向走妹妹，姐姐看不到她，可是卻感覺得到。娑盅仆和五竹屍瘋狂地湧來，海汐握著幾乎如凡界冷鐵一般的縱心劍一路殺過去。這段路有多長，為什麼那麼遙遠？

「姐，救我！」

這微弱的一聲不停在心裏迴旋，海汐知道血在她眼前濺起來，不同於她們血液的紅色。一次次斬落，冷冷的水意浸入肌膚，難道她的身體也沾了那麼多骯髒的血嗎？

近了，近了，縱心劍有一種快感，是郁心在保護自己的主人吧！

「妹妹！」她們兩手相握，明明看不見卻這樣清晰。

忽然間，一根連着絲的針穿骨而出，海汐的手抖然一緊。妹妹走近了一步，她手中的劍鬆掉，「鐺」地一聲掉在地上。五竹屍砍殺過來了。

郁心劍在妹妹的手中猛烈揮動起來，沒有光沒有靈氣，一片碎裂之聲。海汐感到胸口的痛意，是自己的血嗎？她卻看不見。

天頂上，紅色依舊亮着。

海蝶抱住姐姐走了幾步，她的肩頭就傳來「噗」地一聲，是血噴濺的聲音，汐汐本能地把銀蔓為她按到傷口去，妹妹纖細的手在微微顫抖，那時她的肩背上已然被五竹屍傷了數下。

「縱心，縱心！」海汐在心裏急切地呼喚。

就在這一刻，縱心劍飛天而起，耀起強大的藍光。海汐看到淹沒在魔仆中的他們，黑色和紅色塞滿了視線。「妹妹，守住棲雨，棲雨……」海汐的話虛脫地快聽不到。

妹妹在劍光下終於看到她姐姐，藍色和金色的液體染浸了大半身，還有無數的紅色。而胸口，被連絲之針穿過。

縱心的光令噬光決也無法吸進。

鏡塵怔怔看着像樹葉子一般被掛在半空一樣的海汐。翊川與下屬們向她們這裏奮殺而來。「華綾，解！」海汐掙扎著道，鏡塵終於執起自己的銀心劍，那樣絢爛的銀光終於向著她們來了。他透明又實在的身影來了。

那一瞬間，汐兒鬆開妹妹的手。縱心一劍砍斷絲線，海汐狠狠把針抽出來。「夢兒，小白。」不知為何，汐汐竭盡所有力氣喚出了它們的名字。

夢凰鴛卻沒傳來那尖利的鳴叫，藉著縱心劍光，海汐看到它受傷了，是呀！它和她們一起戰鬥。終於白獅來了，震天憾地的吼聲振奮了大家的心。小蝶飛到姐姐身邊，海汐這才現她的後背流滿了金色透明的血。

「仙蝶之血。」在海汐吐出這四個字時，郁心劍也巡天飛起，金色劍光猛盛與藍光輝映。

「小蝶，」海汐握住她的手，靜心的凝望着的剎那，天上金、藍兩光靠近合併。

心劍心相通的，翊川與鏡塵手中的劍也盛光而起併入郁、縱之間。

「銀月！」

「流霜！」

「飛天！」

「影界！」

我們各自同時吟出劍咒，合而為一的一把劍在轉瞬間化出了四大劍陣。激射的劍氣浩蕩，幾乎無堅不摧，潑天血雨盡情地飛灑，腳下是一片又一片蔥蔥小竹，司殮的幻劍士不停撒奇師竹。

海汐的心，莫明一痛。抬起緊握的手，海汐卻看到妹妹的淚，淡金色，她幾乎是一位混身金光爍然的天神。

漫天的烏雲被驅散開，四大諦法傲然凌立頭頂。

攻破了天廳，九神沉睡，一切只能靠大家了。庭主與護蓮使們，都拿出了銀羽和曼蓮，那幾乎是七成的實力。

境咒神鎖，海汐向斷池的方向望去。「我去斷池，你們守着。」這句話，我僅用連心咒跟妹妹說，然後留了個假形。默形幻影走了，可汐汐忘記縱心還在合劍之中。

當她來到斷池時，看見殤血和師傅，他們不是在天雪殿嗎？

「師姐！」殤血放下師傅，站起來看着師姐。汐汐推開殤兒，抱住師傅的時候，卻沒有感覺到溫度，甚至她連身體也是輕的。

「師傅！師傅！師傅！」海汐的心有一種很不詳的感覺。難道，難道，斷池的水飄漾起波紋。

師傅的胸口，流着藍色的液體。汐汐的心一抖，伸出手，摸摸自己胸口的血，一模一樣的透明藍色，只是混著一半金色。怎麼會這樣！

就在沉默的悲痛間，美麗安詳的軀體煙一樣消失，幻化成一塊映着妖靈女神的冰魄，只是它沒有立即飛向帝海疊境。海汐顫顫握住了冰魄，軟在了地上。

滴嗒！

原來她的淚是冰藍色的。

「永遠守護棲雨，棲雨。」清風徐徐，冰魄上傳來了深重的聲音，宛若一聲穿越千萬年的嘆息。

「師姐，境咒神鎖在斷池中，請立魂咒封住，以免。」

「知道了！」海汐突然起脾氣，不等他說完就狠狠打斷。

殤血知趣退遠，留師姐在池邊。無數悉悉索索聲由遠及近，她用銀蔓捂住傷口，深深看了一眼冰魄，將它放入懷中。

風大起來了，漸漸匯成風旋，池水捲起數丈高。海汐默念鏡鎖咒，剎那消失池邊進入風旋中，。池水越卷越高，她立在一個奇異的空間，僅有一個紅色晶亮的東西在似乎百丈外，但無論她怎樣飛也飛不近。玉指向天，海汐抿緊了唇，終於一字一頓吐出咒語。

「以我之魂，誓護神鎖。天下流神，萬心歸一。」

然而，無數魂魄如颶風般瘋狂湧來，紅色晶亮的東西四周結起了一層如天廳的光界，那該師傅所說的魂域吧！慢慢的，海汐的心魂也將飛脫了去，她無力挽留。一幕幕往事飛在眼前，難道要死嗎？紅色東西中穿出一束光，她的靈魂將飛之刻又被光束推回體內，靈魂所具的戾氣瀰漫了空間。海汐掙扎著取出靈櫻草，戾氣被草一縷一縷吸進。

……

當她清醒過來時，斷池之上已有一個天廳般的護障撐開，那是魂域的外體，沒有什麼能破開魂域。

池水下游曳著魂魄，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抬頭就見殤血與月神蛛纏殺成一片，屍橫遍野惡臭衝天，身邊還有許多幻仙士在拚死奮戰。漫天的魔蟲滿目的污血，奇師竹林幾乎被夷為平地，斷池邊海汐的汐軒坍成一片廢墟。

棲雨毀了！

她走出魂域的外體，五竹屍和月神蛛劈頭就來。縱心立即飛在上空保護海汐，飛旋的劍光幾乎令她分辨不清。

「海汐，去救郁心、寧心、銀心，他們快支持不住了。」劍上傳來一個和她一樣的聲音，海汐一楞。

心劍，會說話？

「我與你已經心念相通。」縱心又道。「我能感知你。」

「殤血，去南境救他們！」海汐拉起殤血不顧一切向南邊飛去，縱心也跟飛在側身。「師姐，先別告訴二師姐，不然……」殤血和海汐都沉默了。

幻仙士、神獸、魔仆、魔蟲撕殺成一片更為慘烈的狀況，四大諦法與他們激烈鏖戰。楨曼寧身上無可遏制的殺戮之氣那麼可怖。很快，魔界嘍羅圍上了他們。海汐未站穩一個踉蹌，縱心竟扶住了她。在萬刺牙叢中，殤兒的無心長劍一圈，丈內無寸生。他的眼中透出冷厲的光，眼前圍在身邊的那些魔仆惡蟲，無心之光騰空而起，洶湧澎湃。微微收縮的瞳孔，映着肢裂骨碎的生命。

魔蟲們有些畏他了，這樣的狠，幾乎與楨曼寧不相上下，很快他先於海汐血戰到翊川那裏去了。

「縱心，回來！」

她的劍應聲不見。「阿鈴，血！」很快，一隻白蛇咆哮而出，它的蛇信毫不客氣舔拭海汐胸口的血，那雙蛇眼放出幽綠的青光，汐汐盤坐地上開始駕馭它。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1」

白蛇扭動龐大的身體，蛇尾橫掃一下即死傷無數。他們趁機各自撐開結界護身，密散的蛇鱗劍四下飛射，四諦法及魔仆紛紛避閃。

海汐又運出一口血給白蛇，繼續道：「報答春光知有處，應須美酒送生涯2。」白蛇晃晃三角形的大腦袋，蛇鱗劍均變成半丈長小蛇，毒液激射。到處被蝕得一塌糊塗，連護身結界也被蝕薄。翊川、小蝶等只得側立汐千主身後觀望，根本插不上手。妹妹眼中的淚閃爍著無奈，她知道驅用阿鈴的後果。

最後一次，海汐將大量血噴灑到蛇尾，很快它就吸盡。海汐的臉色已慘白如紙，還是拚命念出：「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3。」

此時，海汐已然不支，暈倒在地，怎樣的驚天動地都由阿鈴了！

「走，去明淵。」

棲雨，我的棲雨！

1李賀《雁門太守行》

2杜甫《江畔獨步尋花》

3李白《廬山謠客盧佳御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