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長歌當哭

第十五章 長歌當哭

吳長輝焦慮不安地在醫院的走道里來回踱步,馬述不敢上前進言,老爺子這臉色象要殺人呢!

急救室的門開了,醫生沉著臉出來,對兩人遺憾地搖搖頭。吳長輝愕然張嘴,隨即給了馬述一耳光,然後才哭出聲來,「倩兒呀,我苦命的女兒……」

馬述一動不動,他的心正往一個冰窟窿里掉!老爺子那一耳光打得他心臟抖,不是恐懼,是悲哀!

三個鐘頭前,吉揚在肖萍的病房裡失魂落魄地找著車鑰匙,所以他猜想這兄弟肯定遇上了急事,於是讓吉揚開他的車去。吉揚走了沒多久,他在過道里碰上吳倩,吳倩甩著一把鑰匙洋洋得意,原來吉揚的車鑰匙是小妹拿的!他囑咐小妹開車慢點,畢竟小妹剛拿到駕照,還是個新手。他回到病房正跟妻子聊天時,老爺子打來電話,要他立刻把小妹送回家去,可他還沒跑出大門就迎來一張救護車,抬下來的擔架上躲著個血肉模糊的人,是小妹!!!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馬述的頭腦一直處於混沌狀態,可是老爺子這一耳光讓他陡然清醒!難怪老爺子要在電話里咆哮著讓他送小妹回家,那是因為老爺子知道小妹要去開吉揚的車,也就是說,老爺子知道吉揚的車會出故障,要人命的故障!

吉揚在凌晨時分才回到吳家大院,一進客廳就迎來吳傑一陣劈頭蓋臉的踢打。

小妹的死是意外,要怪就怪那張突然沒了剎車的破車!話說愛屋及烏,恨也一樣!

吉揚樂意成為吳家人泄恨的對象,那是因為他知道小妹無意就成了他的替罪羊,換一個角度來看,是小妹救了他,小妹用花一般的生命為他敲響警鐘――對於恩怨來說,死亡不是結束,是開始!

但是吉揚在挨打的同時又生出一絲惡意的快感――吳家欠著吉家三條人命呢,一報還一報,還差兩報!

馬述見吉揚不還手,他想上去阻止吳傑的無理取鬧,但是被吳浩攔住了,他知道吳浩對自己有偏見,因此總是避免跟吳浩生衝突,也曾多次令吳浩的惡意挑釁無果而終。但他今天實在忍不下去了,在他心裡,吉揚和吳倩都是他的親人,不論誰死於這場意外,他一樣心痛!他但願能阻止一切不幸,但他也深深明白,自己根本堵不住災難的源頭!倘若製造不幸的人在犯罪,那麼自己的出手相阻更是罪大惡極――馬述絕不做忘恩負義之人,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的致命點!

老爺子的咳嗽聲從卧室里傳來,馬述不得不打消阻止吳傑的念頭,既然老爺子是醒著的,而且對客廳里的噪音充耳不聞,那麼他就不能違背老爺子的心意。

是的,吳長輝非但醒著,而且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是個思慮通宵也不會疲倦的人,何況剛剛失去一顆掌上明珠,這事夠他反省一輩子!

玩了大半生的陰謀,設計過無數精巧的圈套,這次可謂老馬失蹄!本來這個計策只是那個大計劃中的一個小環節,可是居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難道不值得他去再次審度那個大計劃嗎?

究竟什麼樣的計劃能讓一個人忽略失去女兒的悲痛?除非計劃的成敗關乎整個身家的存亡!

但是吳長輝畢竟老了,他開始學著怨天尤人。兩個月前,當他看到那則地方新聞時,他抱怨老天不讓他安享晚年,其實他早就不再提防吉氏兄弟,並且真的把他們當成了親生骨肉。可是一切跡象表明,是老天不讓他放過吉氏兄弟,那就順從天意吧!

可是人的心裡有一對與生俱來的兄弟,他們把人的靈魂當作家產來爭搶,誰也不肯讓步,誰也不曾鬆手。就此而論,善與惡不象兄弟,更象仇家。儘管兩者的廝殺從沒分出真正的勝負,但是只要任何一方略佔上風,它就會把自己的信條快迅而全面地散佈於人的靈魂,有的信條能讓人終生敬奉,甚至揚光大!

因此吳長輝在決定除掉吉氏兄弟的同時,紮根在他靈魂深處的邪惡念頭也膨脹起來,儘管他極力想要抑制,但是反彈回來的力道讓他措手難擋,於是他咬著牙在吉氏兄弟的後面加了一個名字――馬述!

「是的,這小子太能幹,所以知道的事太多。老天尚可嫉妒英才,何況我是凡人?從前我以為只有死人不會泄露秘密,可是吉多福壞了這規矩,所以馬述再孝順也沒用,必須真正地封了他的口!不過得給他一個正當理由,讓他心甘情願去死。那麼何不讓他知道吉多福的事?這小子一定會護著吉氏兄弟,自古忠義難兩全,不愁他不死!」

吳長輝在思慮這一切的時候,還想到了兩個人――如風和剛子。是的,這兩人的存在,也是他歷史上的污點。「在過去那些事業里,馬述堪稱後來者居上,槍打出頭鳥,這第一炮沖著他開也不過份!如風和剛子可謂資深宿將,現在都解甲歸田了,但是古語有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們應該明白這道理,所以也應該在提防著我才對!

所謂先下手為強,要是讓他們過份敏感了惹出事來,或是被好事者從他們那兒撕破了「遮羞布」,吳家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吳長輝思量到這兒的時候固然緊張,但是要他真的去除掉如風和剛子,他實在下不了心啊!尤其剛子,那是他打心眼裡疼愛的人!這孩子是他過世了的姐姐留下來的唯一骨血!吳長輝從不打算認這個外甥,因為剛子是姐姐婚前的私生子。

想到姐姐,吳長輝打消了除掉剛子的念頭,至於不殺如風嘛,他歸納出一條顧慮一條理由:如風太厲害,在同行中她還沒找到對手,自己輕易出兵,只怕惹火燒身;如風為他擋過無數次子彈,從沒把命當成是她自己的,殺得了她還好,否則必會留下禍端把柄!

所以吳長輝暫時把剛子和如風列在了計劃之外,他在東華林區的別墅里召見馬述時,已經提前安排了一件事,因此吉昌的身邊養了一隻波斯貓,她會把吉昌的行蹤及時而準確地彙報給吳長輝,用來作為策劃行動的重要指標。一旦行動方案定下來,她又會收到相關指令,然後精準無誤地讓整個行動歸於圓滿。譬如那天吉昌把她扔在綠林酒樓門口,她就準確地把握了行動時機,所以吉昌在去青蘋果樂園的路上遇到一輛突然車,並且突然猛打方向的摩托。

吉昌能知道的只是摩托的車牌號,他永遠不知道那頭盔下的臉蛋曾跟他咫尺相對,而且那身皮裝下的軀體曾令他夜夜**。

吉昌下葬的當晚,吳長輝就用手機命令波斯貓去接近吉揚。當時他沒換卡號,因為他知道馬述一定會在院子里適時地拔他的號碼,所以他故意讓馬述窺出了一點破綻。有一條死亡規則如是說,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後來波斯貓告訴他,吉揚不上道。他才不得不採取極端手段,然而極端手段多有偏頗,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是自己的女兒為他驗證了這種偏頗到底有多大。

他在醫院裡賞給馬述的那一耳光倒不是為了遵循死亡規則,而是真的情不自禁。雖說是女兒的調皮打亂了此次行動,但是馬述要負主要責任,誰讓他把車借給吉揚?哪怕他是無意間讓吉揚免於橫禍,他也罪該萬死!

吳長輝在卧室踱了一夜,想了一夜。當客廳里傳來打罵聲時,他已經把計劃在腦子裡作了調整。

他點上最後一支煙,咳嗽兩聲,出了房間。

「乾爸!」馬述有些怯弱地伸出手去,見老爺子沒有拒絕,他滿懷感激地將乾爸扶到了沙上。

「好了阿傑,看看你象什麼樣子?」吳長輝顯得有氣無力,他瞟了吉揚一眼又轉向小兒子,「虧你是大學生,吉揚只念到高中都比你識大體。家裡有一大攤子事要忙,你嫂子又在醫院,你還有心情打人?要說打架,你以為吉揚會輸給你?拿出點大學生的派頭來行不行?」

「什麼派頭?」吳傑冷瞟著吉揚,「打架又不是流氓的專利!」

眾人不覺好笑,只有吳長輝皺了皺眉,他象哪兒疼似的哼了一聲,「那也得把你小妹的事辦了不是?」

一屋子的人除了馬述和吉揚,誰也沒聽出老爺子的言外之意――辦完喪事再算帳!

吳長輝沉吟片刻就盯著吉揚,「別象真的挨打了似的!來,坐到我身邊,乾爸問你點事,倩兒活著的時候,你們處得怎樣?」

吉揚暗裡驚心,臉上不露聲色,「她是個好妹妹。」

「你呢?」

「我?」吉揚愣了愣,「我整天東遊西逛,很少回家來。」

這話文不對題,馬述卻暗裡稱讚這兄弟果然機靈。吳長輝乾咳兩聲,「是這樣的,倩兒臨死時說你願意娶她,是真的嗎?」

「啊?」吉揚大吃一驚。馬述也無比驚詫――小妹何嘗有過遺言?老爺子這步棋是何用意?

「小妹真這麼說嗎?」吉揚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知道已經掉進老爺子的圈套。

「是啊,她就是這麼說的,不信可以問你馬述大哥,他也在場。」

吳長輝話音一落,眾人轉向馬述,馬述臉色刷白、目光閃爍,「我……這……」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吳長輝長嘆,「吉揚啊,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乾爸是個通情達理的嗎?年青人嘛,吵吵嘴慪慪氣總是有的,就算你不想跟倩兒好了,乾爸也不怪你啊!哪怕你們的關係已經不一般了,可是年輕人誰沒有荒唐事?你應該來找乾爸呀,乾爸會幫你勸她的,現在你看看,事情搞成這樣,你心裡就好受嗎?算了不說了,一死遮百丑,你也不必內疚,乾爸希望你還跟以前一樣快樂。」

在座的每個人都聽得張大了嘴,吉揚佩服老爺子這招栽贓陷害,馬述悲哀乾爸竟會在死人的身上做文章,李娟狠狠地瞪著吉揚,吳氏兄弟驚愕半天才想起應該打死這個殺人兇手。

「住手!」吳長輝抖手抖腳地吼起來,「家醜不可外揚,你們還讓不讓我活?」

「他殺了小妹!」吳浩的吼聲帶著哭腔。

「雜種!」吳傑再次撲向吉揚。

「渾帳!」吳長輝給了小兒子一耳光,「你要記住,吉揚也是我兒子,是你的哥哥,你這樣罵他就是不孝不悌!從現在起,誰再提倩兒的事,他就不是吳家人!」

吳長輝說完這話,頭也不回地進了卧室,砰地關了門。客廳里一片死寂,卻突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大夥回頭一看,吉揚趴在沙上不知是哭是笑,只有馬述知道,這兄弟是在後悔上了老爺子的大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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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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