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甘受罰,打胡亂說(2)

盒飯端上來了，趙兵還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皮，訕笑著說：「算了，李老，我還是把錢補你吧。」

班主任不理他，津津有味吃起來。

趙兵猶豫一下，也開吃了。心想：管他呢！你不過是想教育我嘛。看在盒飯的份上，我今天洗耳恭聽。

班主任一直默默吃飯，並沒有邊吃邊聊。兩人都吃得很快，十多分鐘就吃完了。班主任問：「夠了嗎？」

趙兵抹抹嘴，由衷地說：「好吃。舒服。」

班主任把自己的茶杯遞給他：「喝一口。」

他咕嘟灌下一大口，隨即大驚小怪叫起來：「什麼茶喲？這麼苦！」

「苦丁茶！」班主任笑笑，「清熱解暑嘛。」

趙兵又喝了一口，咂咂嘴：「恩！苦得很清爽。還有點兒回甜。」他把茶杯的水盛滿，放到班主任面前，正想說他要走了，又開不了口。哪能吃完就溜？多少還是聽小老頭兒教訓幾句吧。他坐下來，安安靜靜地望著班主任，等他開口。

「困嗎？」班主任問。

趙兵搖搖頭。

「現在十二點半，我們還可以聊一會兒。」班主任要開始了。

趙兵又想打哈欠了，而且倦意也不知不覺上了身。他很生自己的氣，拚命想打起精神。可上眼皮不由自主往下垮，一個大哈欠馬上要來了。嘴剛張到一半，他一陣惱怒，甩手就給了自己一耳光。

班主任並沒有看他，只聽到響亮的「啪」的一聲，他嚇了一跳，忙問：「你幹什麼？」

這一下趙兵清醒了，摸著臉笑嘻嘻地說：「打蚊子。」

「這麼狠？」班主任被逗笑了，「你好象打的不是自己的臉呢。」

「沒事沒事。」趙兵滿不在乎，又誠懇地說：「李老，我知道你要教育我。你說吧！我一定用心聽。」

班主任嘆了口氣：「你為什麼總把自己放在被教育的位置上呢？我今天不教育你，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我們活著為什麼？」

趙兵心中好笑：這小老頭兒變著法兒來販賣他那一套理想呀、抱負呀的論調。看在你對我一直不錯的份上，我讓你高興高興。他開始侃侃而談了。盡撿好聽的說：努力奮鬥啦，勇攀高峰啦，實現自我價值啦。

班主任一直面帶微笑聽著，看他停下了，又問：「你的目標實現以後呢？比如說你做生意了財，你讀書最後成了學者，或者你走上了某個領導崗位，這以後呢？難道你就沒有追求了？就開始享受人生？」

「這個嗎……」趙兵無語了，老老實實地說：「我沒想過。」

班主任感慨了：「又有多少人想過呢？」他端起茶杯，略一沉吟，笑了笑說：「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和鄭曉麗的媽媽都是北川縣貧困山區的孩子。後來考上了四川師範大學，才留在成都教書了。」

「真的嗎？」趙兵問，不知不覺來了興趣：「你們早就認識咯。」

「我們在一個村。」班主任說，「村上有一所小學，只有一個老師。原來是知青，後來被推薦去上師專（那時候上大學或專科學校都由生產隊、公社，一級級推薦上去的）。畢業后他原本可以留在縣城教書，可是他又回到山村來，這樣我們村終於有了一所小學，我和鄭曉麗的媽媽也就有運氣讀書了。」

「不會吧？那別的村子呢？」趙兵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鎮上有一所中心小學。離鎮上近的村子當然沾光了。而我們村特別偏遠。離鎮上有二十多公里山路呢。」班主任沉重地嘆了口氣，「你想象不到，當我們第一天坐在教室里，高聲朗讀課文時，那種心情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

「這個人真不錯。」趙兵由衷地贊道。

「當然不錯！」班主任感動地說，「他還幫我們墊付了多少書本費呀！而我們也從這間簡陋的教室，走進了大學校園。」

「他現在呢？」趙兵急於知道下文，「肯定當官了吧！」他覺得這種人是應該當官的。

班主任深深嘆了口氣，「他還在那所他創辦的小學里。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娃兒，他也老了，還有幾年該退休了。」

「啊！太可以了。」趙兵有些感動，也有些疑惑：「他圖個啥呢？未必真有這麼理想化的人？」

「當然有！過幾天他要上成都來，我介紹你認識他。」班主任說著笑起來，「你剛才說圖個啥？如果你這樣做，圖個啥？」

「我嗎？嘿嘿！」趙兵又嬉皮笑臉了，「表現掙夠了，當然要求回報了。」

班主任也笑了，溫和地說：「趙兵，你是高中生了，應該懂什麼是精神方面的追求了。人不能只追求物質，那和動物沒有區別。我們敬佩的人，不是他擁有了多少物質，而是他崇高的精神境界。想想自己有沒有這方面的追求，這對你的人格成長大有益處。」

趙兵再也笑不出來了。班主任的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他空虛庸俗的靈魂。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有點坐立不安了。

班主任朝他揮揮手說：「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呆會兒又要上課了。」

他第一次規規矩矩走出（不是竄出）班主任的辦公室。心中有些迷惘，有些感動，似乎還有些東西在萌生。班主任講的鄉村教師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他腦海里，令他疑惑不解：他把自己的生命就這樣消耗完了，那豈不是枉活一世？如果他是注重精神方面的追求，那他追求什麼？說實話，什麼是精神追求，趙兵還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而且往往還和功成名就扯在一堆，但今天班主任的話卻讓他現兩者不相聯繫。人們常常提到的精神境界和班主任說的精神追求也有所不同，那它到底是什麼？班主任既然說他懂，同學們一定都明白。他一定要儘快搞清楚什麼是精神追求，以免被大家笑話。

課間休息時他把王大成拉到一邊，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王大成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又笑起來，打趣道：「看來李老沒白請你吃這頓飯！居然關心起精神追求了。」

「閑話少說！快講！」趙兵低聲催促，又四周望望，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又在請教王大成。

「這個嗎？」王大成思索著說，「其實就是做人的問題。對！你想做一個什麼人的問題。」

「說詳細點，清楚點。」趙兵有些急噪了。

王大成笑了笑說：「好好！我給你背一段**的話，你就知道什麼是精神追求了。『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利於人民的人』。一個人始終用這個標準來要求自己，完善自己，這就是他的精神追求。」

「原來是這樣。」趙兵不由得感慨了，他用敬佩的目光望著王大成，問：「你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吧？」

「我？」王大成聳聳肩膀，神情有些不屑：「我們現在還談不上這些。我們先要做的，是改變我們的地位。」他嘆了口氣，沉重地說：「我們處在社會的底層，沒有誰可以幫我們。你還好一點，畢竟你媽很有錢。」趙兵想分辨，他揮手阻止趙兵，又激動地說：「我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又沒有什麼關係、門路，我要想出人頭地談何容易。所以我立志要當作家，你看某某、某某某多風光。這是一條最簡便的成功之路。」

「你當作家就為這個啊。」趙兵有些失望，「這和我想財沒有區別嘛。」

「不一樣！」王大成用譏笑的口吻說：「你是在異想天開！像你這種做財夢的人多的是。而我是在用行動一步步走向成功。」

趙兵已經沒有心思和他爭辯了。他忽然感到好空虛好無聊。他伸了個懶腰，無精打采地說：「我去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