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那個遙遠卻彷彿昨夕的凱旋之夜，幾顆星子在夜空中點綴，有些冷然而鄙視的凝視著大地，天氣是那樣的涼，連蟲兒們的鳴唱也消失了。

他一個人喝酒，伴著母親的慘號，從聲音清亮，到嘶啞無聲。

他本是孝子，卻在那一夜成了最不孝，最無能的兒子。

他拎起刀子，瘋了一樣衝進父王的營帳，揮刀亂砍。

他豁出去了，即便被父王斬殺，也要救母親脫離這樣的折辱。

果然，他的父王毫不留情的將他打入死牢，嚴刑拷打，理由是揮刀弒父。

他的母親為了救他，跪在那個殘暴的君王面前，苦苦哀求，「王，放過雪籬，我願意做一切事情，一切事情，只要您肯放過他！」

「做一切事情？」王瞧著她冷笑，眸子里有怒火燃燒，「你這種卑賤的女人能做些什麼？！」忽然掐住他母親――姬雪的脖子，「你的國家把你前腳送來迷惑本王，後腳就謀划起兵攻打我落雪邊境，哼！」

姬雪被狠狠的掄在地上，在她高大英武的丈夫面前，她只是個弱小國家送來的玩物，從前她貴為公主，而如今只是個侍寢囚奴，若不是一張絕艷的臉蛋，豈會容忍她活到今天？

「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忽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只要王肯放過雪籬，放過我們的孩子。」

姬雪從床上爬起來一步三搖晃的走到他跟前。

王猙獰的笑起來，「那麼好吧，雪籬畢竟是我最足智多謀的兒子，這回沙門關之戰，他又立下汗馬功勞，殺了他我心裡也捨不得。」

「來人，」王拍了拍手掌，「去把雪籬王子帶進來。」沖著進來的兩個士兵說。

不多久，雪籬被士兵押進來，卻已經滿身是傷。

「你們娘兒倆好好聊聊，以後恐怕沒有機會了。」

說完陰毒的笑臉留給母子，轉身頭也不回的走掉。

誰也不知道出了軍帳的王――?陰是什麼樣的神色，也許會依舊那麼絕狠毒辣，恨不得姬雪死吧？也許依舊是絲毫不念父子之情吧？

姬雪摟住雪籬，痛哭失聲，看著傷痕纍纍的孩子，哪個做母親的會不心疼？

「娘，孩兒沒事的，你看，我可以走動，沒關係，這些小傷很快就會癒合，到時候我就可以再到落雪籬畔為您採摘雪籬花了。」雪籬望著姬雪，眼中依舊是溫柔而純真的淺笑，如孩童一般。

她的眼底有奇異的神色，雪籬卻沒有覺。

「你聽我說。」姬雪忽然擦乾眼淚，帶著某種冷冽的決然，在雪籬的耳邊呢喃了好一陣子，說完之後，有如釋重負死也甘心的神情。

可是雪籬卻怔住了，眼中的溫暖與純真瞬間凝結，又漸漸消融成無底的陰鬱，卷出巨大的漩渦，那一刻他彷彿窒息，再也沒有氣力點起純真的焰火。

「我的兒，以後的命途艱辛無比，你要挺下去。」姬雪的眼中有身子的悲憫，也似乎有某種隱約的歉疚，只是靜靜的凝視著雪籬好久。

倏然起身，「你走吧。」

之後姬雪再次遭到凌辱，次日被押到落雪籬畔凌遲處死。

奇怪的是雪籬沒有參加她的葬禮，甚至從來不去她的墳上拜祭，彷彿他從來沒有過這個母親。

很多年以後，那個小小的墳冢，幾乎已經被人遺忘，再也沒有人會記起姬雪這麼個人。

某個落雪的黃昏，一個身著狐裘的英俊男子向著這個孤冢走來，沉默了很久，又無聲的走開。

第二年，距此墳冢五里處，許多的工匠開始動工打造一座氣勢恢宏的地下宮殿，歷時兩年竣工，但是，竣工之後，參與過這個工程的工匠們一夜被殺，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