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之十八）

「咱們回到首陽山也有些時日了，我卻從未問過你這些日子以來過得怎樣。」令狐鳳眼裡露出歉疚而又溫柔的神情，「其實，當日你不那樣捉弄我，又怎麼會這樣呢？有時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

「即使是我的不是，你也沒有必要明白。過去的事，你不可以忘了它么？」

令狐鳳連連搖頭，道：「不可以，不可以。不然，我現在就不問你了。你永遠不讓我知道么？」金仁重道：「將來再說吧。」令狐鳳道：「將來？太久了些。誰知咱們在這世間還有多少時日呢？」金仁重不曾聽出令狐鳳那話中突如其來的愴然，笑道：「來日方長，總有這一天的。」

令狐鳳側首看一看金仁重無甚表情的面孔，道：「金大哥，自前幾日那個山下的小頭目見過你之後，我看見你一直悶悶不樂，滿腹心事，敢情近來江湖中又發生了什麼大事？」金仁重佯裝不解，道：「我悶悶不樂？怎麼會呢？你自以為是了。」令狐鳳看得清楚，含嗔道：「你總是不與我說真話。你這般不信任我，看來我真是不該回來。好，好，我這就走。」話音才落，金仁重忽然伸手拉住她。令狐鳳忍住笑，兩眼一睜，嬌嗔道：「你幹什麼？」金仁重慌忙鬆手，訥訥道：「我，我……那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還沒有拿定主意。」令狐鳳笑道：「那你說來聽一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拿個主意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連這個也不懂么？」

金仁重不置可否地笑一笑，說了自己得到的消息，道：「我在想是否應該去陽平找那干魔頭清算所有的舊帳。這幾日以來，我日夜都在思想，或者明夜跟大伙兒商量商量。」令狐鳳想了一想，道：「不論他們是何居心，至少是在沽名釣譽。依了我的主意，這是剪滅群魔的一個時機，咱們大伙兒便去烈焰山莊鬧他個底朝天。只是，為了穩妥起見，你的確該和成大爺他們商議之後，再行定奪。」

「我所想的是，如果不去烈焰山莊，就不必向他們提出此事。既然你認為這是一個時機，倒是不說不行了。」金仁重稍頓一頓，笑道：「我將此事告訴你，你不會再說我不信任你了吧？」

令狐鳳莞爾一笑，痴痴地看著金仁重，萬般柔情都融入深深的凝視中。這樣彼此對視良久，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夜色逐漸籠罩大地，明月泛出寒輝，和夜空中的寒星交相輝映，繁華清冷。令狐鳳依偎在金仁重懷中，雙手摟著他。金仁重的心中異常安寧，輕輕愛撫著令狐鳳。令狐鳳偶然抬首仰望天際，忽見夜空中耀眼的白光一閃，一顆流星在蒼穹中倏然隕落。令狐鳳忽然打了個寒戰，喃喃道：「金大哥，我總覺著好象有什麼事要發生，不是現在，但不會很久。」金仁重向來不知何為懼怕，可這時他見了令狐鳳近乎於驚恐萬狀的神情，竟也感到心頭的寒意，當下強裝鎮定，道：「你怎麼了？我為何感覺不到？」令狐鳳急道：「真的，我真有這種感覺。你看見那顆流星么？」

金仁重原想說看見流星在夜空中隕落本是極平常之事，可他驀然想起先前令狐鳳的「誰知我們在這世間還將有多少時日」的說話，頓時越發緊張，道：「小鳳，不論發生任何事情，只要有我在，就一定沒事的。」令狐鳳的驚恐猶自依然，不停地搖頭。金仁重道：「你不相信我可以保護你嗎？」令狐鳳滿是疑惑地看著他。金仁重摟住令狐鳳的肩膀，小心而輕柔地撫著。終於，她的顫抖在漸漸消失，兩手仍然摟著金仁重不肯放下，彷彿只有這樣才可安心。

無意間，金仁重向山下一瞟，倏地吃了一驚，月光照耀之下，只見一個人影迅如疾風般往山上奔來。金仁重拍一拍令狐鳳的背，道：「山下有人來了。」令狐鳳聞聽，連忙鬆開手，脫出金仁重的懷抱，回頭看著山坡上那個漸行漸近的夜行人。金仁重有意無意地遮住令狐鳳，左手握住了銀鳳劍。

那人輕功甚為了得，倏然間到了近前，在離金仁重約有一丈來遠的地方駐足不前了。金仁重細細打量，此人中等身材，身著一襲玄裝，頭髮亂草似地蓬著，一雙眼睛閃出幾分猙獰，背上插著一柄單刀，與眾不同的是，這柄刀在月光泛出金黃色的光芒，似是以精金所鑄。須知這樣一柄金刀較之平常的單刀要沉重得多，那即是說，此人的膂力非同一般了。

此人的相貌和氣勢並不如金仁重所意料的那樣兇惡逼人，他握住銀鳳劍的手也放鬆下來，道：「閣下此時光臨首陽山，有何貴幹？」這人不回答，看一看金仁重身後的令狐鳳，嘿嘿笑道：「你就是黑鷹教教主金仁重？果然好福氣！」金仁重一時間未聽真切，令狐鳳卻聽出來了，怒道：「咱們素不相識，你在此胡言亂語什麼？擔心你的舌頭！」來人反而笑得更大聲了，道：「我要擔心舌頭嗎？我蕭野自出道以來，從來不曾屈服於任何一人的威脅，你也不在話下。」令狐鳳越加慍怒，正要發作，金仁重道：「我的福氣向來就好，不須你來亂嚼舌頭！你自稱蕭野，敢情便是那個勞什子的關東第一刀了。哈哈，這天下也有敢自稱第一的人，真箇是笑煞人也。喂，咱倆比試比試如何？」

蕭野起初聽金仁重說出自己的名頭，很是得意，及至後來聽到他的嘲笑、蔑視，頓時由喜轉怒，但他顯然並無交手過招之意，道：「金教主，在下今日上山，另有事情，不是來比試的。」令狐鳳已聽金仁重說過光漢幫之事，知道這個蕭野便是前往各門派送請柬的刀法過人的使者，故此道：「不如說你害怕了是真。你今日上山，莫非也是來為烈焰庄送請柬的么？」蕭野拿出一張大紅燙金請柬，五指一抖，向金仁重擲來，又薄又輕的請柬經他以內力彈出，竟然有嘶嘶的破空之聲，仿如金屬暗器一般。金仁重知他有意賣弄功夫，要挫一挫他的威風，左掌向前一伸，說來奇怪，那張去勢極快的請柬到了他面前，好象受了阻礙似的，去勢驟停，徑直落在他的掌心中。金仁重接過請柬，笑道：「蕭先生，多謝了！」蕭野本想試探金仁重的功夫深淺，孰知弄巧成拙，反獻其丑，冷哼一聲，灰溜溜地奔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