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之十七）
金仁重適才說得眉飛色舞，冷漠之色越加疏淡，玄通神到底安穩了些，試探道：「金賢侄，習家哥哥怎樣了？」他不問還好，這一問，金仁重立時又拉長了臉，冷冰冰地道：「等到了霧靈山，你自然就知道了。」玄通神連說了幾個「這」字，又說不下去了，垂頭喪氣地落在最後，腳步也沉重起來。
花含笑也不顧寒冷，敞開屋門，坐在桌旁，一邊喝酒，一邊靜觀門外的雪地，樹林，期望在那白茫茫的天地間看到那幾個熟識的身影。令狐鳳不時看一看坐立不安的玉玲瓏，道：「玲子，你放心，金大哥一定沒事的。」玉玲瓏自然懂得令狐鳳何嘗不是一樣著急，她這樣說，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
就這樣如坐針氈般熬到了午時，花含笑忽道：「瞧，他們回來了！」玉玲瓏和令狐鳳心裡一緊，迫不及待地翹首張望，正是金仁重和玄通神一家。花含笑眼力很好，道：「為何不見金兄弟救回他的徒弟？」令狐鳳也奇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玉玲瓏看到金仁重平安歸來，大喜過望，哪裡還顧及其他，聽了花含笑之言，方才發覺不對勁兒，她來不及細想，金仁重已進了木屋，笑道：「瞧樣兒，敢情你們是望眼欲穿了。」令狐鳳嬌嗔道：「豈止是望眼欲穿，分明是急得半死。」金仁重道：「那我豈不是受寵若驚？」令狐鳳粉腮泛紅，亦嗔亦喜之情蕩漾心頭。玉玲瓏道：「你能救回玄老爺子，難道救不回你的徒弟么？」金仁重不曾回話，玄麗嬌接過話頭，說了他的用心。花含笑道：「金兄弟之計也不是不行，說不定卜冥雕還會對莫求正細心調教一番呢。」玄麗嬌急道：「這話我不愛聽。若依你之言，那豈不是說，我一時半會兒看不到我的孩子？」玄麗嬌直來直去，反令花含笑好生尷尬，愣在當地，言語不得。
玄通神在得到習狻雄的確切音信以前，終是不能安心，又道：「金賢侄，你如今該告訴我了吧？」金仁重眉頭緊皺，道：「習狻雄走了。」玄通神腦海「轟」地一響，端坐椅上，竟自呆了。莫多情驚道：「習大叔走了？去了哪裡？啊，你是說……習大叔怎麼走的？」令狐鳳嘆道：「金大哥雖然將他救出聞香教，但他已經受了重傷，實在是無力回天。」
玄麗嬌欲哭無淚，道：「只怪我們太過衝動，不但沒救出我的孩子，反而要習大叔枉送了性命，唉！」
金仁重也不管說的話難聽與否，道：「我倒認為習大叔之死與你無關，要怪，就怪玄老爺子太過魯莽，任性胡為，不然，又何至於如此！」若依了玄通神以往的習氣，便要衝出門去找卜冥雕算帳，可這時聽了金仁重之言，似是有所懼意，不敢聲張。金仁重道：「咱們明日該向習大叔拜別了。」
玉玲瓏道：「怎麼，明日便要回首陽山么？」
金仁重不答，有些緊張地看著令狐鳳，「小鳳，你隨我回首陽山如何？你花含笑也去中原，甭要這勞什子的破屋了。」
令狐鳳遲疑片刻，道：「我昨日早與花大哥商議妥當了。」金仁重急於知道她商議的是何事，道：「那你去是不去？」花含笑道：「去，去，當然去。我們都去首陽山，你樂意不樂意？」
「莫非你想聽我說不樂意？」金仁重笑了起來。
在習狻雄的新墳前，玄通神灑了一碗酒，自己又幹了一杯，將酒碗重重地摔在雪地中，眼裡流下兩行渾濁的老淚。
拜別習狻雄的墓地，眾人經過近二十日的跋涉，又回到了首陽山。那成虎威和斗長風正自等得心焦，眼見眾人歸來，自然是不勝欣喜。可是，當斗長風聽金仁重說習狻雄已不在人世，立刻驚得背過氣去，成虎威忙將他救醒，此後悶悶不樂了數日，方始有所好轉。金仁重的確不知道習狻雄臨終前說了什麼，但他相信玉玲瓏的意料是正確的，決意不負習狻雄遺願，重振黑鷹教的昔日威名。
沒過多少時日，山寨中一個常在江湖上采探消息的小頭目帶回一個訊息。原來那烈焰庄的林英梓、陽赤火等一干魔頭不知是何用意，竟要將個好端端的山莊改作「光漢幫」，說是國難當頭，願聯袂天下英豪，共御外侮。為此，他們不論正邪，向武林各門派致發請柬，盛邀他們在一月之後前往烈焰庄參加「光漢幫」的開幫大典。烈焰庄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如今竟有這等義舉，接到請柬的各大門派無不半信半疑，一則抱有獵奇之心，要看個究竟；二則那個下請柬的使者以往不曾在烈焰庄拋頭露面，是個初來乍到的刀法通玄的人，各門派掌門人有的不服，有的畏懼，都答允了烈焰庄的邀請。那小頭目還說，聽一些頗有見識的江湖中人談論，那個使者名叫蕭野，人稱關東第一刀。
金仁重尚未接到烈焰庄的請柬，當他聽到那個使者是關東第一刀蕭野時，皺了皺了眉頭：「曾聽方覺提到過的所有漢奸走狗，如今都露面了。這蕭野又是怎樣一號人物？烈焰庄如此改頭換面，到底是何居心？」金仁重想起林英梓等人勾結滿洲韃子的種種行徑，又想一想「光漢幫」這三個字，既免不了擔憂，又覺可笑得不行。
幾日後的一個黃昏。冬季的殘陽薄近西山，血紅的陽光穿過西邊天空濃密的雲層，照在山坡上。一陣冷風吹過，枯黃的殘草沙沙作響。金仁重獨自站在向陽的山坡上，神色平靜，不言不動。這時，他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金仁重頭也不回，道：「這山上風大，你甭著了涼，回寨子里去吧。」令狐鳳充耳不聞，走到他身邊，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雲鬢，道：「怎麼，咱們聊一聊也不可以？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時候了。」金仁重沉吟片刻，道：「嗯，算來應該有一年多了。那時我還沒有做到這黑鷹教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