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之二）
「我也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卻說不清為什麼。或者，我根本就不該把她從雷大哥手中奪過來。」
「奪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金仁重越發糊塗。天雲居士苦笑數聲，說出一段凄涼的往事來：
「二十五年前，武林中出了兩個少年英雄，一個用刀，名叫雷震飛；另一個使劍的則叫喬天雲。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名動江湖的美麗的少女，人稱『麗劍仙子』，這就是葉玉倩了。
「雷震飛初出江湖，便做了幾件轟動武林的俠義之事，先是為金陵的振武鏢局追繳回來被劫的鏢銀，剷除了橫行長江下游的『金陵三霸』；接著又從飛天大盜游一彪手中救出了險些遭害的麗劍仙子葉玉倩。葉玉倩對雷震飛由感激到愛慕，鍾情甚深。
「那喬天雲血氣方剛，嗜武如命，一心爭奪天下第一的名頭，連挫青城、峨眉、武當等各門派的不少高手，一時間震江湖。當他找雷震飛比試的時候，竟對葉玉倩一見鍾情，可又無法等到她。
「喬天雲想來想去，終於有了法子。他那日去找雷震飛比試時立下誓約：誰如若失敗了，必須答應勝者的任何條件。雷震飛豈甘示弱，不疑有他，沒有猜到喬天雲的真正用心，當下依了他的要求。結果雷震飛和喬天雲比鬥了整整一天，最後竟敗在了喬天雲的劍下。喬天雲這才說明要雷震飛將葉玉倩讓與他。那雷震飛在此之前並未想到這個失敗的結果，他又是個遵守諾言的硬漢子，儘管心有不甘，仍是一言九鼎，卻不知我們有多麼無理，多麼不可理喻！
「葉玉倩傷心之極，也分不清是愛是恨，或許這時他對雷震飛根本便是由愛生恨了。為了讓他痛苦一生一世，葉玉倩竟然應允了雷震飛的請求。唉，人有時就是如此荒唐。喬天雲對葉玉倩倒了不錯，但他為了自己的武功，為了自己的揚名立萬，不聽葉玉倩的勸阻，依然秉性不改，到處殺戮，聲名極壞。
「葉玉倩又傷心又痛苦，次年便離開了喬天雲，隻身浪跡江湖。喬天雲四處找她不著，後來在岷山定居，閉門思過，改稱天雲居士。在以後孤寂的歲月中，他雖然認識到了當年的錯誤，但為時已晚。葉玉倩從未上岷山來看望過他，天雲居士也只當是自己罪有應得。因為他給了葉玉倩太多的傷害，即便終其一生，也不足以彌補，他又怎能有其他奢望？唉，有時想來，這恪守信義之事，實不知是對是錯？」
天雲居士說至此處，神情悲戚，搖首低嘆。金仁重心想，「他們原本不該相識。」
天雲居士續道：「那雷震飛好勝之心極強，他每年都來找喬天雲比試武藝，卻從來不曾勝過。喬天雲心知對不起雷震飛，每次比試過後，都與他切磋、琢磨，一次又一次以後，兩人反倒由情敵成了朋友。可惜，當雷震飛十年前再去岷山之時，在途中遭了林英梓的毒手。」原來那年雷震飛之所以急匆匆地趕往岷山，正是同喬天雲有比武之約；又由於這比武之約的根源是痛苦的，是以雷震飛才會那般滿懷心事。
金仁重為天雲居士斟了一杯酒，道：「師父，怪不得我當日莫明其妙，原來你們三人之間有著這許多的糾葛。」天雲居士道：「在你看來這很荒唐，可這一切又確實發生了。你將來行走江湖，但願不要遇到這種傷心之事。」金仁重不以為然，暗想：「即算我遇到了，也決不會如此荒誕不經。」天雲居士道：「小子，你今日就下山了，咱師徒倆痛痛快快地喝幾盅。」他恢復了先前的笑容，和金仁重各自干一杯。
金仁重忽道：「師父，你不是說在下山之前將那玉碧心的故事說與我聽么？」天雲居士不答話，徑直走到牆邊，取下那柄古怪的寶劍，遞與金仁重，道：「你且瞧瞧這柄劍。」十年來，金仁重從不見天雲居士使用過這支滿透出神秘怪異的寶劍，他也從不敢向天雲居士提出觀賞此劍的要求。不料今日天雲居士竟主動請他觀賞，難免感到意外。
這支寶劍的劍鞘也為鯊魚皮所制，並無異常之處。金仁重按住崩簧，向處一抽，露出的半截劍身閃過一道金黃色的寒光，耀眼生纈。金仁重將寶劍拔出，頓時滿室生輝，不禁驚嘆道：「果然好劍！」這支劍比普通的青鋼劍略短少許，通體澄黃，顯為精金所鑄；最為奇特的是，在劍身中央鐫刻有一條張牙舞爪、騰雲駕霧的飛龍，龍眼中鑲有一粒黃豆般大小的紅寶石，熠熠生輝。然而此劍的劍刃並不鋒利，劍尖也鈍了。金仁重拔出自己的青鋼劍，往怪劍上一撞，青鋼劍卻安然無恙，他心中不解，問道：「這支劍虛有其表，並不比青鋼劍鋒利，可是為何？」天雲居士笑道：「此劍確是不鋒利，不過，任何削鐵如泥的寶劍對它也是無可奈何。」
金仁重道：「原來如此。不然也是一塊廢鐵。」天雲居士忽道：「我說有寶物相贈，就是指這支寶劍。只是這支劍究竟會給你帶來禍患或是幸運，實在無法預卜。」金仁重原本十分高興，聽了天雲居士後面的話又有些不安，但越是捉摸不透的東西，他越是要探個究竟，毫不猶豫地收了那支寶劍，問道：「師父，為什麼？」天雲居士道：「這便是當年天下第一高手玉碧心的金龍劍。」
「玉碧心的金龍劍因何在你手中？」
「那玉碧心不只武功深不可測，為人也是怪誕不經，時好時壞，亦正亦邪，不知該叫他魔頭還是俠士。」
金仁重道：「但這樣的人一定最真實。」
天雲居士道：「你的話雖然失之偏頗，卻也不無道理。」
「師父，玉碧心後來是怎麼死的？」
天雲居士道：「玉碧心在渤海的砣磯島上創立了一個黑鷹教，威震東北武林。只是黑鷹教之人行事詭秘，聲名總不是太好，江湖上的各門派都視其為魔教，敬而遠之。
「玉碧心經常來中原武林走動。大約過了五、六年後，他偶然結識了一個江湖女子。過不多久，二人便結為夫婦，不料在那女子為玉碧心生了一個女兒之後，玉碧心便帶著女兒不辭而別。他的行事著實大異常理，他與那女子結為夫妻，不過是為了使黑鷹教後繼有人，並不曾付出真情。
「那江湖女子的武功也極高，見玉碧心如此待她，由愛生恨，為了報復，她假玉碧心之名在武林中大開殺戒，終於激起各門派的公憤，那一年，也就是十九年前的冬天，中原各大門派的高手雲集，開到砣磯島。玉碧心對於此事早有耳聞，解釋也無用，更不屑於解釋，便令他的一個屬下帶著才滿周歲的女兒逃離了砣磯島。
「玉碧心生性桀驁不馴，不甘在各門派前示弱，仗著太清玄元功和金龍劍大展神威，接連擊斃少林、武當、華山、峨眉以及丐幫等門派的數十名高手，最後寡不敵眾，終於被殺。武當派的掌門凌雲道長得到了金龍劍。玉碧心一死，黑鷹教滅亡，那個江湖女子也隨之銷聲匿跡，不知所終。
「我在得知金龍劍的下落後，再出岷山，從凌雲道長手中奪過金龍劍，保存至今。據說，與金龍劍相匹配的是一柄銀鳳劍，當年玉碧心將此劍連同他的女兒一道交給了那個屬下。我暗中查訪了很久，卻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