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之一）

第一回舊情傷懷神劍再現震江湖

奇丐罹難單刀赴會是英雄

光陰荏苒，恰如白駒過隙。此時已是大明崇禎九年。金仁重上岷山便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十載光陰，雖然僅是彈指一揮間，但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在岷山之下早已是改天換地了。如今誰也不再說起十年前在遼東獲得寧遠大捷的袁崇煥，更無人知道在那次的激戰中有一老一少兩個人在千軍萬馬中浴血奮戰的故事。袁崇煥也因崇禎帝朱由檢中了皇太極的離間計而被錯殺。可憐一代英雄，至死卻反背個通番賣國的罪名，被矇騙的百姓不惜英雄慘死，啃其骨，啖其肉，以消心頭之恨。

遠居岷山的金仁重自然不知袁崇煥後來的悲慘遭遇。他除了偶爾下山採購生活物品，從未涉足中原，一心跟隨天雲居士習練武功。他不再是當年稚氣未退的少年，而是一個身懷絕技的高手了。他希望憑藉本領去闖蕩江湖，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然天雲居士並不急於提及下山之事，金仁重也不知自己的武功練到何種境界，自然不便開口。

十年來，葉玉倩從沒有上山來看望金仁重，自當年白雪坡下分別，她一直杳無音訊。那時葉玉倩為何不上岷山，在金仁重心中從來都是個謎。他唯一可夢想、可盼望的便是藝成下山後去尋找葉玉倩。故此越到後來，他練武便越發勤奮。

然而，有天夜晚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這晚，金仁重正在屋裏回想着十年前和葉玉倩在白雪坡分別的情景，忽見窗外閃過一個人影，接着就聽見天雲居士與那個人影斗在了一處。金仁重走出屋外，駐足仔細觀望，那黑衣人也看見了旁邊的金仁重，柔聲道：「傻小子，你好嗎？」仍然是銀鈴般的聲音，仍然是無比關懷的口吻。金仁重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眼前此人，竟是他日夜思念的葉姑姑！金仁重驚喜之餘，說不出話來。藉著皎潔的月光，他看得出，在葉玉倩依舊和當年一樣明亮美麗的眼睛裏飽含着幸福和欣慰的笑意。

與此同時，天雲居士也認出了葉玉倩，他不由地顫抖了一下，心中激動，長劍使來，分寸大亂，不成章法。葉玉倩招式催緊，唰唰數劍，既快且狠，天雲居士不敢硬接，施展細胸巧翻雲的輕功，反身縱出。葉玉倩收了長劍，聲音平和，道：「天雲，你的功夫又大有長進了。」

天雲居士暗道「慚愧」，不答謝葉玉倩的稱讚，卻道：「難道真是你嗎？」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懷疑自己置身夢中。葉玉倩摘下面紗，注視着天雲居士，鎮靜而恬淡，道：「我的確是玉倩。」天雲居士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雖然過去了多年，但她仍舊是那樣美麗，依舊是那樣楚楚動人。

金仁重看見喬天雲的目光和雷震飛十年前在霧靈山遇見葉玉倩的目光驚人的相似，他感到難以理解。過了好一會兒，葉玉倩道：「天雲，小子可以下山了么？」天雲居士驀地從凝視中驚醒過來，道：「你是來接他下山的？」葉玉倩搖一搖頭，道：「要是他的武功大成，也應該下山了，小子，你說呢？」金仁重摸不透天雲居士的心意，不敢輕易回答。天雲居士道：「玉倩，你說得不錯。待我明日考較一下他的武功，便讓他隨你一道下山如何？」金仁重頓時大喜。不料葉玉倩道：「天雲，你多保重。我走了。」天雲居士立刻呆住了。金仁重大急，道：「葉姑姑，你為什麼要走？」葉玉倩笑道：「傻小子，難道十年之後，仍然需要葉姑姑象當年那般保護你不成？等你下了山，自然會有人來找你。」她話音未落，已象一縷輕煙般地向山坡下奔去，很快不見了。

天雲居士兀自不停地呼喊，那迫切的口吻，焦急的神情，與當年的雷震飛一般無二，但葉玉倩又如何聽得見？金仁重也無心理會，一心琢磨著葉玉倩那句令他莫明其妙的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雲居士的神色逐漸平靜下來，道：「你葉姑姑說得不錯，明日你便下山。」金仁重心中欣喜，臉上不不動聲色，道：「師父，你不下山么？」天雲居士嘆道：「我隱居多年，早無重行涉足江湖之心，還是不下山為好。再則當初又開罪了許多人，不願再有麻煩。也許將來有一天會下山，可到底是將來了。」金仁重蹙眉問道：「難道你也有仇家么？」天雲居士道：「那時我雄心勃勃，嗜武如狂，為爭奪天下第一的名頭結下諸多仇家。實不相瞞，我當年曾有個『奪命無常』的不雅綽號，有的人索性叫我奪命鬼。」金仁重道：「可是，你也曾說過，當年的天下第一高手是玉碧心，為什麼不是你呢？」

天雲居士道：「那時我年輕氣盛，連挫各門派的許多高手，但未曾與玉碧心交過手，他已經離開人世了。」金仁重道：「玉碧心是怎麼死的？」天雲居士道：「明日為你餞行之時，我有一件寶物相贈，到時你便知道前因後果了。」

金仁重眼看天雲居士進字屋，一心盼著天亮。他想聽到玉碧心的故事，更渴望天雲居士能將葉玉倩與雷震飛或者喬天雲之間的事說與他聽，解葉玉倩十年前因何不上白雪坡的秘密。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金仁重早早地起了床，迫不及待地來找天雲居士，見他已備好了酒菜，下自斟自飲。金仁重在桌旁坐下，將天雲居士為他斟好的一杯酒飲盡，頓了頓，道：「師父，弟子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天雲居士放下酒杯，道：「你有話儘管說。」金仁重緩緩地道：「師父，我想你一定知道十年前葉姑姑為何不與我一道上白雪坡的緣由。」

天雲居士面上掠過詫異的神情，很快又恢復如常，斷然說道：「我不知道。」金仁重毫不鬆懈，追問道：「你不知道？可是，當你看見葉姑姑的時候，為何那樣激動？為何與十年前我師父的神色幾乎一模一樣？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但你沒有勇氣說出來。你是個懦夫！」他似乎忘了坐在他對面的人是他的授業恩師。

天雲居士顯然並不介意。但金仁重的話確實在他心裏激起了層層波瀾，他沉默良久，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了。你也許想不到，葉玉倩是我妻子，也就是你的師娘。」金仁重聽得呆了，目不轉睛地盯着天雲居士，過了半天才道：「葉姑姑是你的妻子，是我的師娘？可她為何不住在山上，卻在江湖中四處飄泊？」天雲居士的眼中似有淚光閃爍，強自忍着，道：「都是我傷了她的心。」金仁重皺眉道：「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