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里亭四面都用紫色厚布幔重重圍了起來,前頭立了個一人高的牌子,牌子上貼著張美麗得幾不可言說的宮筆仕女圖,在繁花朵朵的紫薇樹下,一美人嫋嫋婷婷而立,如玉般的小臉似嗔似喜,春衫半掩半露,雖然僅露出粉頸和光滑瑩潤的雪白肩頭,卻已惹得眾軍士鼻血都快要噴出來了,個個激動難抑,有的甚至不自在地挪動腳步——沒法子,胯下蠢蠢欲動,褲頭綳太緊啦!
現場眾人熱血沸騰,只差沒狼嚎陣陣了。
站在布幔外的老薑驚喜萬分,直想仰天長笑,偏還得裝著深沉相,險些憋出內傷來。
這排的人山人海全都是金山銀山啊,哇哈哈哈!
「嗯咳!」老薑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喉嚨,道貌岸然地道:「吉時已到,諸位可都準備好了?」
「回老薑,統統準備好了!」但聞吼聲如雷,個個精神抖擻,只比大將軍登台訓話時稍稍遜那麼一點點。
不遠處在瞭望高台上的關陽鷹眸一縮,嘴角抽了抽。
「這群王八蛋……」單子在大將軍身後念念有詞,氣憤填膺。
關陽眼神緩和些許,略有一分欣慰。
「……居然不等我,沒義氣。」單子咬牙切齒。
關陽俊臉一僵,大袖驀然一揮,單子瞬間噴飛得不見人影!
究竟是什麼樣了不得的春宮畫,什麼樣蠱惑人的「大師」,竟能攪動得他素有鐵血大營之稱的關家軍雞飛狗跳不得安生?
「看來,還是縱得他們太閑了。」他面色沉靜,冷笑。
如影子般飛縱而來的亞見狀心抖顫了一下,隨即拱手稟道:「回主上,人已到手,安置夜蝠堂密室。」
「嗯。」關陽淡然頷首,負手離去。
見瞭望台上那高大身影不見,老薑不著痕迹地收回瞟望的眼神,暗暗壞笑一記,隨即大聲宣布:「花大師簽書會開始!」
此刻,位於大營深處最為秘密的夜蝠堂里,花春心揉著僵麻的頸項呻吟著醒來。
「要命了,就不能點點昏睡穴什麼的嗎?」她忍不住抱怨,「人家好歹也是個柔弱弱嬌滴滴的姑娘家,直接上來就劈昏是想怎樣啊?」
果然什麼人養什麼兵,「憐香惜玉」四個字擺在關家一群狼兵虎將前壓根兒是白搭。
不過雖說是稍稍受了點皮肉苦,可她總算成功「潛伏」進關家大營了。
花春心揉完了頸子,開始四下打量起這四面彷彿精鋼打造,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的密室,卻絲毫沒有「被擄者」該惶急忐忑的自覺,反而越看越發歡喜,忍不住連連讚歎起來。
「不錯不錯,這地兒好呀!」她嘖嘖有聲,「白天可供審問拷打,晚上便於顛鸞倒鳳,半絲兒聲音也傳不出外頭……好樣兒的,以後我要成了婚,也要在家裡弄一間。」
一處暗門悄無聲息地滑開,剛跨步而入的關陽一聽到這聲音這內容,剛逸俊臉一僵,隨即黑透了。
居然是她?!
他早該知道,這南地還有幾個敢像她這般沒臉沒皮不知羞的人物?
「膽子越發肥了,」他聲音冷硬,仔細聽還有些咬牙切齒。
「花、大、師。」花春心忍不住一個哆嗦,隨即穩了穩心神,回過頭去不忘咧嘴一笑。
「喲,瞧瞧這是誰呀?光天化日命手下當街擄人,知道的說您執行公務別有深意,不知道的
還以為您打算乘職務之便行偷香竊玉之舉,對小女子我這樣又那樣呢!」
「真是好一張利嘴。」關陽神色冷凝,緩步來到她面前,高大挺拔身軀散發沉沉的壓迫感,饒是她已做好心理準備,仍舊不自禁後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
「干、幹啥?」
「這正是本將軍想問你的。」他俯下身來,冷峻的臉龐直直逼近著她,「你,究竟意欲何為?」
兩人之間,近得幾乎身貼著身、肌膚碰觸著肌膚,她鼻端前滿滿縈繞著他身上醇厚陽剛的濃濃男人氣息,心跳又開始不管不顧地亂奔亂竄起來。
花春心直覺伸出手抵住他厚實強壯的胸膛,想將他推開一些些,好教自己紊亂的呼吸和漸糊的腦子恢復點清明,可是當她軟滑腴膩的小手貼觸上他胸肌上的那一剎那,卻自有意識地掐了一掐——
哇嗚!好硬、好壯、好好抓啊!
「花、春、心!」他又是驚怒又是羞惱,不由低吼了一聲。
「哎喲!」她這才悚然驚覺自己幹了什麼好事,急忙忙縮回手,一時間哭笑不得又懊悔萬分,乾巴巴地一個勁兒陪笑。
「那個,咳,職業習慣,不好意思啊,失禮、失禮,下次會注意。」
「你——」他臉色鐵青,身軀卻不自覺地動了動,彷彿想舒緩某處的……咳!
「成何體統!」
「是是是,我厚顏、我無恥,我色心沖腦。」她在最初的尷尬過後,又立馬回複本性,索性挺起鼓蓬蓬的渾圓酥胸頂到他跟前,笑得恁般無賴挑釁。「要不,我給您摸回來?」
「花春心!你究竟是不是女人?」他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了她渾圓高聳的「胸器」,忿忿咬牙道。
「我要不是女人你就該擔心了。」她眨眨眼,隨即納悶地反問:「難道你還比較喜歡被男人摸?沒可能啊,記得上次你在鶯啼館還挺『激動』來著,怎麼也不該有龍陽之好……」
關陽素來冷峻嚴正的臉龐微微抽搐,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不動聲色地問:「你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她頓了頓,這才想起。「噢。」
「嗯?!」他目光銳利地盯著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花春心不由佩服起自己,在這樣強大可怕的逼視眼神下,還能裝傻裝得好生自然。
「大將軍,您嚇到奴奴了。」
「是嗎?」關陽幾乎能聽見自己狠磨后臼齒的聲音,冷冷哼道:「那麼姑娘覺得,明日一早本將軍便查封好書肆如何?」
「不是吧,你玩這麼大?」她眸光一跳。
「非法印行販售黃暴荒淫刊物,破壞南地善良民生風氣,擾亂軍中秩序……」他眼底冷色略緩,嘴角微微揚起,「隨便一條大罪,都足以教好書肆和姑娘這畫手下大獄,輕則流放,重則斬首——姑娘說呢?」
她臉上笑容全面消失,可卻沒有他預料中的焦急恐懼惶亂,反而透著一抹若有所思。
他心下一凜,直視她的深幽眸光隱含防備。
「好吧。」花春心嘆了一口氣,突然將雪白雙腕伸到他跟前,「喏,你抓了我投官去吧!」
關陽目露愕然,一時語塞。
「然後下一個抓嶺南派的梅大師,下下一個抓花間派的柳大師,再下下下一個抓虎丘的飛墨白老……」她煞有介事地一個個數算起當世聞名的大畫師大詩人。
「哎,想我區區花春心,小畫師一枚,能同這些筆下也曾繪過春宮圖、留下艷詞的大家們關在一起,這輩子也值了。」
他瞪著她。
「話說前日我便已修書數封交了驛站行郵使,」她自言自語起來。「敬邀幾位大師七天後前來南地奇石書院,參加由王山長主辦,好書肆協辦的『古今人倫瑰畫藝術演進史』研說會,到時候只怕大將軍連人手也不必遠派,只須守株待兔,七天後就能將一干人等一網成擒,看,多省事啊!您長這麼大肯定沒見過比我還配合的犯人吧?」
他嘴角抽了一抽。
這傢伙……敢情都想好了,特特設了套挖了坑在這等著他?
她意態慵懶地斜睨著他,眉眼間有說不出的頑皮慧黠,真真令關陽極是手癢地想狠狠揍她一頓小屁股……可他微慍的眸色在瞥見她得意洋洋的笑臉時,剎那間竟有一絲恍惚。
那小人得志樂不可支的模樣,依稀彷彿,似曾相識——
記憶中,每當「奸計」得逞,那個小小人兒也是這樣笑的。
他心下一抽,神情有些怔怔然地若悲若喜了起來。
「大將軍以為如何呀?」花春心大袖掩面,小老鼠似地吱吱笑。
關陽飄遠的心神倏然收束回來。
「幾位大師乃文壇巨擘,關某雖從武,卻也至為敬重,自然不敢冒犯。」他盯著她,明知不該將兩者混為一談,可終究不由自主地有一絲莫名地心軟了。
真是,魔障了……
「哈!」她眼睛一亮。
「不過……」他深眸微眯,緩慢拉長了音道:「假若花姑娘除卻春宮畫外,亦有旁的佳詞好詩馳名天下,為文人所崇譽,或許關某也能同敬重幾位大師那樣,對姑娘網開一面的。」
她眉眼亂飛的笑臉瞬間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