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如林保惠所說,有時候,就連他也不太懂得李則天到底在追求什麼。

這三年來,丁子毓也見識到她失戀的速度比夏天的午後雷陣雨還要快,更可怕的是,這傢伙像是不知道何為失戀,沒見她沮喪,反見她愈挫愈勇,積極地尋找下一個男人。

有時,他不禁想,為什麼她對戀愛這麼熱衷,卻又這麼不修邊幅?

想跟着男人跑,也要將自己打扮得像樣一點,而不是連長發都不修剪,只是隨意紮起,身上永遠是棉T和牛仔褲吧。

弔詭的是,當她失戀之後,表現的竟和平常沒兩樣。

真不知道她是善於掩藏心情,還是根本沒將戀愛當一回事,抑或者是……她是透過戀愛這件事在尋找什麼?

「子毓!」

遠遠的,一盞小小的車燈從遠方彎道亮起。

他抬眼望去,眉頭微皺着。「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單手騎車!」

「不騰出一隻手,我要怎麼跟你揮手?」李則天將機車停好,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不用跟我揮手,光是你的大嗓門,在山的那一頭就聽得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對喔,我都忘了現在很晚了,這麼喊,說不定會吵到附近的人。」

「這附近哪有什麼人,只有我跟保惠住在這裏。」

「會吵到你的客人啊。」她笑嘻嘻地道,走向他,往店內看了眼。「哇,今天客人不少,都快十點了竟然還有四桌客人。」

「托你的福。」

還不是因為她雞婆,到處跟人說私饗的位置,進門的客人都會跟他提到她,而他渴望的安靜已經離他愈來愈遠。

「不用客氣,我們是麻吉嘛。」她很瀟灑地往他肩頭一勾。

丁子毓涼涼地看着她。「我們什麼時候變麻吉了?」他在酸她,麻煩聽清楚一點好嗎,不要讓他一點口頭報復的快意都沒有。

「大概是兩年前的時候,那次你還陪我一起回南部過年,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如果不是麻吉是什麼?」

「……那是因為某人求了我三個月,請我去她家煮團圓飯,我還趁機狠狠地敲了她一筆!麻煩你記憶力好一點。」純粹是因為她央求的眼神太可憐,外加一頓團圓飯只有她和她奶奶享用,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的。

「哪是啊,你還包了紅包給我奶奶,基本上我還算賺了。」她永遠記得奶奶那笑得闔不攏嘴的模樣。「從此之後,每年過年你都會陪我回去。」

「那是因為奶奶打電話給我。」他瞪着她。

最氣的是,把電話號碼告訴奶奶的兇手就是她。

老人家的要求,他要怎麼拒絕?

「對咩,你都叫奶奶了,還說不是我麻吉。」

丁子毓懶得再跟她抬杠。「你這麼晚還跑過來,到底要幹麼?」通常過了七點,她要是沒出現,那就代表她有工作或有事,現在都快十點了,她特地過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又是那件事。

「我在想……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客家小炒的食材,可以讓你炒兩道客家小炒讓我帶回去?」她乾笑搓着手,一臉諂媚樣。

「誰要吃的?」這話是白問,也算是故意問的。

她貪吃,也是個標準的美食家,知道有些菜就是要趁熱食用,所以如果是她要吃的,通常都會直接在店裏吃,而外帶……則是她為了新戀人打包的。

「就……上次一起來的孟學長。」她害羞地垂下臉。

丁子毓不由皺起眉。

她說的孟學長,聽說是她大學時代攝影社的學長,剛從美國回來,也出版了一系列的高原攝影作品,在國際間頗有知名度,但在她引見之前他連聽都沒聽過。

「他不是也剛失戀?」他眯眼瞪着她。

如果他沒記錯,大約一個月前,她帶那個姓孟的來時就提起過,因為姓孟的在美國待太久,所以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嘿啊,啊就……」她乾笑着,可是唇角的笑意很甜。

「幹麼,兩個失戀的人互舔傷口,一個不小心就舔出感情了?」

「呵呵呵……」除了乾笑,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還呵,不要搞到最後又是自己一頭熱。」根據他的觀察,她很容易因為別人的一點小動作而感動,一個不小心就投進感情,然後自認為正在戀愛中,最終才發現根本是烏龍一場,對方沒有承諾她什麼,純粹是她一廂情願。

「不會啦,這次是……」她害羞地抿了抿唇。「是學長跟我告白的。」

丁子毓微揚起眉,意外她竟然露出羞怯的模樣,印象中這是第一次。「給我他的電話,我要問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難道說,這一次她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子了?這念頭讓他隱隱有些不快,但他隨即拋到腦後,認為不過是因為兩人交情太好所致。

「喂,沒禮貌,難道我長得很醜嗎?」她抬眼故作兇狠地瞪他。

她總是不刻意妝扮自己,因為她相信終究會遇到一個只看得到她內心的人……這三年,她從美食攝影記者一路變成了專跑時尚精品秀、專拍模特兒的記者,她在時尚界看見了太多包裝的美麗,而她厭惡那種虛構的美麗。

她喜歡原始自然的一面,也等待有人可以看見她最原本的模樣。

而現在,她遇到了。

「不醜。」他想也沒想地道。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非常有神且神采飛揚,她有張豐潤的唇,每當勾笑時總會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至於她的身高和身形……那些就暫時不討論了。

聽到他直接又正面的肯定,教她小小害羞了下,卻不願在他面前露出半點小女兒姿態,於是她往他肩頭一勾。「就說,你還挺識貨的。」

「不,我沒有你學長那麼識貨。」基本上,他胃口很刁,不然也不會當廚師。

「哎呀,你再這麼誇我,我就真的要害羞了。」她害羞地摸摸鼻子。

丁子毓無語問蒼天。老天為鑒,他絕對沒有誇她的意思。

「小惠!」李則天看見在裏頭忙着整理桌面的林保惠,熱情地朝他揮着手。

「X!不要叫我小惠!」他橫眉豎眼的怒道。

「扣一千。」丁子毓懶聲說着。

林保惠臉色劇變。「喂,我只是說X耶!」這個X,念的音是ㄔㄚ耶!

「只要是罵人的字眼或帶有罵人的意圖,我管你念哪個音,那就是髒話。」

林保惠嘴唇蠕動着,無聲地問候他。X的咧,你最好修養都有那麼好啦。

「再扣一千。」

「喂!」林保惠有股衝動想要將手上的盤子當飛盤丟出去。

「我管你有沒有念出音,反正你的嘴型就是讓我看得很不爽。」欺負不了李則天,欺欺她帶來的人,對丁子毓而言也是略感安慰。

「……」林保惠這下子把嘴閉得很緊,也立刻別開眼,就怕等一下那混蛋會說他的眼神在罵髒話。

X!他才不要上當咧。

「小惠……」

「你不要再叫我了!」林保惠拔腿就跑。

可惡,她一來就害他虧損兩千塊,虧大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李則天不禁嘆氣。「我一直以為你們相處得很愉快的說。」林保惠是她兩年前在街頭撿回家的,因為打架受傷滿身是血,後來她帶他到私饗吃飯,想不到才一頓飯就讓他著了迷,找到人生的志向。

「是滿愉快的。」丁子毓懶懶地伸著懶腰。

「不過你也厲害了,能把小惠馴服得這麼乖,怎麼做的呀?」

「我才懶得管他,他要是有心要學,就會留下,要是無心學想打混,我早晚把他趕出去,管他是誰帶來的都一樣。」

「可是你還是收留他,壓根沒看他是個中輟生就不理他。」

丁子毓橫睨着她。「是誰巴着我跟進跟出逼我收留的?」要不是被她纏得好煩,他怎麼可能一時昏頭答應。

但他也嚴正地警告她,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管她要再當什麼濫好人,他都絕對不會再理她,讓她自己善後。

「就說你是好人嘛。」

「這年頭當壞人比較愉快。」他才不稀罕當好人。

正當李則天要再說什麼時——

「子毓。」

身後突地傳來一道細軟的女音,丁子毓沒有反應,倒是李則天回頭看了一眼,立刻縮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這個女人她看過幾次,不管什麼時候看到,她總是梳着幹練的包頭,穿着俐落的套裝,開高價的房車,臉上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脆亮的腳步聲踩在木階上,丁子毓才懶

懶地橫睨對方一眼。

李則天又摸了摸鼻子,突然好想把自己變不見。

因為,通常這個冷到爆的女人來時,好像會有某種引力,引出丁子毓體內最高濃度的冷意,兩人湊在一塊比冷,讓她覺得快凍傷了。

「子毓,上次我拿來的那些珍珠菇,你有沒有找出比較特別的料理方式了?」牧庭一開口,說的便是公事。

「還沒。」

「只剩下七天的時間,你動作能不能快一點?」

「你可以另請高明。」

李則天看着兩人你來我往,覺得自己走不走都很尷尬,她錯過了閃身離開的黃金時間,以致於現在找不到時間點落跑。

「這是你工作的態度?」牧庭冷著臉。

「你還沒習慣?」

「丁子毓,不要跟我耍嘴皮子。」

「你可以回去。」

「我先回去好了。」李則天忍不住小聲咕噥著。

管他尷尬不尷尬,她現在不走,難不成要等到他們吵架,她負責勸架?

「你不要你的菜了?」丁子毓涼聲問著。

「呃……」想啊,因為學長吃過一次就難忘他的手藝,要不然她也不會挑在這時候特地上山,就只為了待會給學長一份驚喜。

「跟我進來。」丁子毓徑自走在前頭,完全當牧庭是空氣。

李則天忍不住嘆氣,摸摸鼻子跟着他進店裏,

有一回,她曾經忍不住問他和那位牧小姐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只是淡淡地說對方是個進口食品公司的員工,然後給了她牧小妲的名片。

名片上的頭銜是經理,那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員工,再加上他和牧小妲的互動,要說兩人純粹只是生意往來,那氛圍也不可能冰到極點呀。所以,她認為這兩個人肯定是舊識。

不過,如果他不想說的話,她也不會追問的。

雖然他們是麻吉,但是還是要有彼此的空間,對吧。

目送李則天帶着外食騎機車離開,丁子毓才發現原來牧庭還坐在露台上的位置。

「還沒走?」丁子毓冷睨一眼,徑自點了一根煙,

「那個女人,我常看到。」

「哪個女人?」

「你在裝什麼蒜?」牧庭不悅地瞪着他。「你還特地送她到門口,我都看見了。」

丁子毓微揚起眉。「喔,你的眼睛還挺好的,看得出她是個女人,通常我們都分不太清楚的。」

「你少跟我打哈哈,你最近連我的事都不幫了,是不是跟她有關?」

「跟她有什麼關係?」他哼了聲,靠在欄桿上。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接近你,她可以勾着你的肩,難道你還要跟我說你們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牧庭惱火地搶走他指間的煙,往露台底下的泥濘丟。

丁子毓八風吹不動地再點上一根煙。「在我眼裏,小天不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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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妻要在晚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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